纸鸾劫

　　而后的一些日子里，漓溆有意无意的会去留意着弦华。其实他是听过他的名字的，也自然见过他很多回，只不过漓溆生来内敛，即便是对什么上心了，也会将与自己没多大干系的抹去。可是对于这个柳家二少柳弦华，漓溆自个儿也是弄不清明了。
　　“漓溆，你，上来弦上一曲。”先生低沉的声音飘向漓溆。
　　方才出神出得厉害，漓溆猛地站起后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我……”
　　“怎么？不成？”
　　先生眼神一凝，漓溆可不敢违逆半分，他走上前去，手搓了搓上衣衣摆。“纸鸾劫……”他坐定，手指覆上琴弦。
　　先前，漓溆的琴艺还是不过关的，他学琴学的晚，不过幸亏他在这方面天赋甚佳。现在，一曲纸鸾劫他弹得已经很是不错了。
　　时隔三日，定当刮目相看。时隔多日，新容旧貌早已相隔两岸。这话用到漓溆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心波稍稍平定后，漓溆越弹越顺手。
　　先生听着，笑得意味深长。其下年方十四、五的少年们有的听得入神，有的开始交头接耳。坐在漓溆正对面的弦华的视线落定在漓溆身上，从漓溆抚琴到现在一刻也不曾移开过。
　　“你们看，他像不像个姑娘？”谁人这么一说，底下便闹了起来。“像极了！”
　　漓溆奏得再入神，这刺耳的声响也把他唤回来了。
　　“什么琴棋书画，干脆不要学算了。城内不是有个朝清楼嘛！我看漓溆你……”
　　“真是胡闹！”
　　方才还笑容可掬的先生将竹条往桌上一挥，喧闹声立刻戛然而止，那琴瑟声也渐渐轻下来……
　　朝清楼是城内有名的地儿。进出那里的基本都是纨绔子弟，白天喝酒笙歌，到了夜晚，恐怕是做什么的都有的了。不过对此，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谁让那儿有贵人罩着？漓溆偶尔有路过朝清楼，看那进出的男人与阁楼上可见的，想也知道楼内的名堂了。
　　先生那细密的眼缝微微睁开来，握着竹条的手松了松，“你先下去吧。”
　　“恩，是。”
　　漓溆起身，想也知道他的脸色是不好看的。但是就算他有些情绪也是不能在这儿发作，因为那些人……他得罪不起，就连书院的先生还得让他们几分。就像现在，尽管先生清楚的知道是他们不对，但也不能说什么。琴理照讲，像刚才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似地。
　　不知是不是漓溆眼花，他看见弦华转过了脸，嘴角轻起，似在笑。“呵……”待漓溆定睛一看，只见着弦华青灰的发丝垂落着。
　　这一日，漓溆的娘亲回来了，她带着一只纸莺儿，入屋便是笑脸灿烂。
　　“娘，今儿为什么如此高兴？”漓溆迎了出来。
　　“现在这天正适合放纸莺儿。你看，这是娘今儿回来时看见的，给勾树枝上了，好不容易给我弄下来，发现是崭新的就带来给你。”她把那只纸莺放在了漓溆手上。
　　漓溆一听可来了劲，他好久没有放过纸莺了，因为家里似乎……买不起。
　　“你爹死后啊……我看你就没怎么开心过。”看着漓溆脸上绽放的笑容，她由衷的高兴。
　　“爹……呵，我不会不开心啊，爹不是一直在我和娘的心上吗？”把弄着纸莺，漓溆说道。
　　她点了点头，一缕银丝隐隐约约闪着光。“是啊，你一定要考取……你爹当初……”
　　“娘，我知道了，我都知道的。”漓溆知道她又回忆起伤心事了，他赶紧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娘，我出去试试着玩意儿！”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漓溆不蠢，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只美丽的纸鸾是新的，看它完好的样子，哪像是人家不要了的东西？兴许是娘买来的……爹生前是个秀才，考取功名是他的追求。但是……
　　所以现在，漓溆要完成爹的夙愿。一定要。
　　黄昏临近前，漓溆来到了附近的大草地上，那里已长满了青草，比书院里的要茂盛一些，一棵大树伫立在草地上，树枝早已萌蘖，新叶鲜活，像刚浸过泉水似地。凉凉的春风吹来，拂起漓溆的发丝与素衣，还拂动着他的心潮。
　　“这样的风正合适。”说着，漓溆笑了起来。
　　他左手拿好了纸鸾，右手紧紧的抓住线筒，逆着风，他慢慢开始跑起来。一跑一回头，发丝在风中飞舞，眼波荡漾着。望着开始飞起的纸鸾，漓溆自语。
　　“如果……我也可以像这只纸鸾一样就好了。飞着飞着，就越来越接近天穹。”
　　“你真这么觉得吗？”一个声音与风纠缠过以后，落入了漓溆耳中。
　　漓溆一惊，看了看视线所能及之处，均没有人，他赶紧转过头，柳弦华竟然就站在他身后。“你，怎么……”
　　“我可是比你先一步到的，只不过在树后睡觉。”
　　“哦，哦……”
　　漓溆有些愣，疼痛之感忽然漫上了他的手，他忙转过头去，原来是纸鸾想要高飞，纤细的绳线勒紧了他的手。他赶紧松开缠在自己手上的一点线，然后再慢慢放出一些线。
　　看着漓溆的动作，弦华就地而坐。
　　“对这只纸莺满意吗？像这样的鸾鸟形可是很难得的。”
　　“什么？你是说……”这该不会……漓溆猜想了一下。
　　“没什么，不需要在意。对了……那天……在书院的时候，你的琴奏的很好。”弦华说的时候，眼眯成了细线，追随着空中的纸鸾。
　　忽然听到赞扬，漓溆一下子有些无措。“有吗……”
　　“当然啊，你不必太在意那些人说的话，他们中有些纨绔，可有的也只是没什么自我罢了。”
　　不知是黄昏至的缘故还是什么，漓溆一低头，便看见了弦华脸颊上的淡淡的红晕。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看你好像还不太明白的样子。”
　　“胡言。”
　　漓溆一说那两字，弦华立马愣了，他可想象不到漓溆也会这样说话。因为他觉得漓溆总有些唯唯诺诺，这刻意的一等，没想到让他等来了另一个漓溆，真是惊喜。
　　“五年。五年后我们一定还要像现在这样，一起来这里。”
　　弦华悠悠说出，漓溆愣了许久才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那句话是承诺还是戏言？眼前这人是真还是假？这些漓溆都分不清了……
　　五年以后，我放纸鸾，你看放纸鸾的我？
　　五年以后，你放纸鸾，我看放纸鸾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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