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如她

作者:沈青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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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


      见他不怒反笑,窦施然自觉地无趣。

      她心里沮丧得很,垂眸再不看他。

      这举动落在越王眼里,又是另一番解读。

      他拿起参片,塞到窦施然口中,硬是凑到她眼前问,“真的很丑?”

      窦施然没料到他猛然离这么近,原本不觉得他多丑,可离得太近,看那脸上的红疹着实有些渗人,眸中下意识地露出些惊恐。

      越王显然不满意她这般反应,脸色顿时阴沉了些。

      窦施然微微得意,微不可闻地撅起嘴,丢给他一句话:“自个儿照镜子去。”

      “行啊,照镜子。”越王起身,从妆台上捧了镜子,可惜他并没有自己照镜子,而是直接将镜子捧到窦施然跟前。

      窦施然骤然望见镜子里的自己,顿时一呆。

      五官还是从前俏丽的五官,只是细润如脂的肌肤上分布着十几颗红疹,个头还不小,仿佛洁白无瑕的上等宣纸洒上了无数点红墨汁,看得触目惊心。

      窦施然自幼便知道自己生得好,走到哪里都是无数的夸赞。

      更何况她有眼睛,她看得到镜子里的自己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意识到,美貌对她而言,着实是太重要了。

      若她真的长成这副模样,凭她再有心机和手段,姑姑绝不会帮衬她半分,而皇帝亦绝不会册封她为皇后。

      她一直认为自己除了美貌,既聪明又博闻,如今想来,若她没有美貌,亦无处可施展她的才情和智计。

      即便她熬过时疫,凭着这副尊容,只会成为皇帝和太后的弃子。

      那她还有活路吗?那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还有活路吗?

      越王拿了镜子来,原是想逗逗她,看她被自己的麻子脸吓得花容失色、气得恼羞成怒,眼前的情景,却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这女人呆呆愣愣的看着镜子,两只眼睛仿佛失了魂一般。

      他只是想恶作剧逗她一下,看她还要如何怼自己,可不是要把她吓死。

      越王将镜子放到一旁,扣在几案上,然而眼前的女人仍然三魂丢了七魄,木然地发着呆。

      “岳萦心!”他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声,开始后悔起拿镜子的举动。

      窦施然眸光动了动,看着遍布红疹的越王,心情异常复杂。

      也是在此刻,她忽然明白了姑姑在她离宫前说的那些话。

      “等到你站得比哀家还高的时候,便是你摆布他人的时候。”

      她站的位置太矮了,她手中可用的筹码也太少了。

      她一直以来所依仗的东西,只有她的容颜。

      容颜虽美,却如山间的雪一样容易污染,更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融化。

      她必须赶在冰雪融化之前,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拿到足够多的筹码。

      现在该怎么办?

      她什么都没有,容颜就已经毁了……

      越王……是不可能碰她这个麻子的。

      来越王府这些日子,她到底在做什么?一日接一日的发呆,一回接一回的推脱,如果她肯好好想法子,她肯定跟他已经有了云雨之实,很可能怀上了孩子。

      那样的话,即便毁了容,皇帝也不会抛下她这枚棋子,会善待她的外公外婆。

      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心乱如麻的时候,越王重新坐在了榻上。

      “我们能不能活都还不清楚,你别为这些皮相烦恼了。嗯?”越王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语气听起来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显然,他在尝试着安慰她。

      窦施然瞥眼看向他。

      他的脸上跟她一样,发了十几颗又大又红的疹子。

      可他眸光坚毅,神色从容,压根没有因为自己的容颜损毁有半分的松动。

      越王见她直勾勾的望过来,略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

      岳萦心进府以来,两人接触过不少回,但好像第一回这样近的对视。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清灵通透,好看到令他可以一直看着这双眼睛,不去注意她脸上那些红疹子。

      “王爷,王爷。”

      听到韩太医的声音,越王迅速别过眸光,将窦施然身上的薄被拉到脖子。

      “太医。”越王的神色恢复如常,转过身看向进来的韩太医。

      韩太医一眼就瞥到了榻上躺坐的窦施然,赶忙退到屏风后:“原来夫人已经醒了,恭喜王爷,恭喜夫人。”

      越王问:“能醒过来,便是无碍了?”

      韩太医恭敬道:“据太医院收集的情况来看,大多数染疫死亡的人都是在高热不退的时候出事,夫人能醒来,说明最险恶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体内的热毒有没有减少,还需要把过脉才能确认。”

      “那就请太医过来把脉。”

      “这……”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不必在意这些小节。”

      说是这么说,越王并未让韩太医直接进来,而是将窦施然的胳膊从被子里牵出来,再将帐幔放下,只把她的手腕露在外头。

      韩太医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走到榻前,依旧如上回一般,取出银针,用其中一端压在窦施然的手腕上。

      然后又取了一支银针给越王把脉。

      等到韩太医将两根银针放到烛火灼烧时,越王迫不及待问:“如何?”

      “夫人的脉象虽然还是混乱,但比起昨日已经微弱了不少。”

      “微弱?”

      见越王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韩太医忙道:“夫人体内有热毒,若是过于强势,便会热毒攻心,损伤性命,如今脉象微弱,是好事。”

      “如此,要重新开方吗?”

      “对症下药,当然需要重开。”

      越王点了点头,长松了口气,“这回多亏太医了。”

      “王爷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下官不敢居功。”

      韩太医正要告辞,榻上的窦施然突然问:“太医请留步,我有一事求教。”

      “夫人请说。”

      “我的脸上长了许多红疹……王爷也是,这……这能好吗?”

      韩太医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越王的脸。

      密密麻麻布着十来颗红疹子,的确难看。

      他正在斟酌,帐子里头的人又道:“请太医直言。”

      “王爷恕罪,夫人恕罪,下官是头回医治时疫,着实不知这红疹能否消退,两位稍安勿躁,既然两位都已经度过最险恶的一关,下官会立即请秦院首跟其余太医一起研究红疹,太医院里有养颜圣手,一定会有办法的。”

      “那就有劳韩太医了。”窦施然的声音不无失望。

      越王朝他点了下头,道了声“保重”,目送着他离开琅华殿。

      他转过身掀起了帐子。

      帐子里的女人软绵绵地依着枕头靠坐着,眼眶中盈着泪,神情悲戚哀伤。

      “劫后余生,你难道不应该庆幸?”

      窦施然抬眼望向他,密集纤长的睫羽一动,便带落泪珠落了下去。

      “我又不是王爷,有一身的本事,能上阵杀敌,能平定四方。”

      “所以呢?”

      “所以,就算你满脸麻子,太医也好,太监也好,还是会恭恭敬敬喊你王爷,京城的高门闺秀还是会抢着做你的王妃。而我……”

      “而你?”

      “而我的脸就是我的一切,我成了麻子,怕是再也不能留在王爷身边了。”

      “不会的。”越王脱口而出。

      他答得太快太果断,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窦施然亦讶异地看着他。

      越王别过脸,暗暗吸了口气,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跟平常一样。

      冷漠、淡定,漫不经心。

      “本王是说,王府这么大,饿不死你。”

      *

      窦太后坐在凤座上,只觉得额头很痛。

      “娘娘,夜深了,早些安寝吧。”女官在一旁劝道。

      窦太后眸光幽深,拍了拍胸口,缓缓道:“哀家这心跳得极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要不要奴婢传太医?”

      “传什么传,这太医院都被皇帝搬空了,哀家有什么人可传?”提到这个,窦太后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皇宫里人少,温泉宫里就算住了越王,也不是住不下她,皇帝不让她去,显然是不把她的死活放在眼里。

      宫里早些时候有三五个宫人染了疫症,虽说处理得还算干净,终归是不放心。

      女官正不知该如何劝阻,景阳宫总管太监匆匆进来:“太后娘娘。”

      “着急忙慌地干什么?”

      总管太监为难道:“奴才刚知道,国公爷一直在宫门外等着,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走。”

      今日一早,安国公便递了帖子进宫,想给太后请安。

      京城里时疫闹得凶,她年纪大了,惜命得很。这种时候,不管是亲是故,她都不想见宫外来的人。

      女官小心道:“会不会国公爷确有急事?”

      窦太后凤眸一睨,顿时流露出嫌弃:“他能有什么急事?罢了,亏得他还给哀家留了个阿施,否则哀家真是懒得理他。哼,他最好是真有事。”

      太监和女官都不敢接话,低着头说了句“奴才遵旨”赶紧溜了。

      没多时,太监领着安国公进来。

      “臣窦文辅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窦太后没有说话,一个眼神过去,内侍们便悉数退下,殿内只余他们兄妹二人。

      “说吧,你那不知好歹的继室又让你找哀家讨什么?”

      安国公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在宫门外等了整整一日,一脸的疲惫,脚都站酸了,好不容易等到太后宣召,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把他看穿了。

      “臣……臣是听说宫里也有人得了时疫,特来问候。”

      “有话快说,否则就退下去。”

      安国公知道在窦太后跟前耍什么话术都没用,只得开门见山道:“越王跟咱们有仇,如今他得势,窦家就难了。我知道妹妹整日都在烦这些,所以一有对策就立刻进宫来了。”

      “你有对策?”窦太后端起安神汤喝了一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是,我知道越王为了什么不肯娶妻,我也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谁啊?”

      “是我的安儿。”

      “什么?”窦太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放下安神汤,饶有兴致道,“你是说闻人璟看上了你们家窦安然?”

      安国公自然听出了窦太后的戏谑和嘲讽,他在妹妹面前一向软弱,可事关爱女,为人父的舐犊之情令他有些恼了。

      妹妹因为喜欢阿施,一直待严氏和她的子女不好,安国公不说,心里是有怨气的,顿时不忍了。

      “妹妹,安儿跟阿施一样,都是你的亲侄女,都是窦家的姑娘。阿施厌恶她,事出有因,你作为长辈,何苦这样偏心?安儿是个好孩子,无论姿色、无论才情,在京城里不出挑吗?”

      这话嘛,也不是胡说。

      窦家的女儿都水灵,窦安然比不过阿施,比旁人还是强的。

      阿施虽然得力,到底势单力弱。若严氏的子女堪用,再怎么样也比外人更忠心。

      窦太后思索片刻,眯着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儿亲口说的,她几年前在宫里遇到过越王,当时相谈甚欢,越王追着问她姓名,她出于女儿家的羞涩不曾告知。”

      窦安然小时候进过几回景阳宫,的确有可能碰到过来景阳宫请安的越王。

      “不会弄错吧?”

      “怎么会弄错呢?安儿又不傻,越王跟窦家有仇,若越王对她无意,对她有什么好处?”

      窦太后傲慢道:“好处多着呢,你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盯着越王妃这个位置,想把自己的闺女抬进越王府吗?别说是做王妃,就算是侧妃都得争破头。”

      安国公不以为然,悻悻道:“他们想抬,也得越王愿意啊,越王目空一切,他看不上,谁争都不好使。”

      窦太后很少见到懦弱的兄长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你当真十拿九稳?”

      “我……我这个做兄长的是没什么本事,可我从来没骗过你啊,你要是不信,就安排越王跟安儿见上一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窦太后眸色幽深,重新喝了口安神汤。

      直接赐婚是绝无可能的,别说越王,连皇帝这关都过不了。

      只安排见一面,不是什么麻烦事。

      若闻人璟的心上人真是窦安然……那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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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人璟:我媳妇出疹子了!我媳妇出疹子都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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