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

　　皑皑山上雪，皎若云间周。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邂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蓰蓰。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卓文君《白头吟》

　　“我推荐德嫔，一是她知书达理，毕竟姐姐是苏嬷嬷她老人家一手调教出来的；二是她进宫时日较长，对于规矩以及宫中各人的脾气秉性最是熟悉；三是她性情温良敦厚，在各位姐妹中人缘最好，很有威信……”没想到成嫔的口舌竟是怎么厉害，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她真的是我的闺中密友、生死姐妹呢！其实我们平时从没有过深交，最多也就是点头之谊。她今天这样毫不避讳的当众举荐我，倒是让我开始怀疑起她的居心来！
　　“话虽如此，可德嫔姐姐实在是太忙啦，更何况她自己有身子，那里有功夫应对这后宫之事呢？”僖嫔出口道。她这个人温和有礼，又心细如发，比之她姐姐孝昭皇后也并无不如，所差的或许只是些运数，只不过，人与人相处有的时候还是靠机缘的。
　　“可我觉得除了德嫔姐姐外，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平妃这话说的还真是不着调，若不是她顶着孝诚皇后的堂妹，从赫舍里家出来的身份，这个后宫里还真不是她站的住的地方。她这么说也并不是真的为了，不过是看不过安嫔仰仗着是佟贵妃的表妹在后宫中那肆无忌惮的霸道行径吧！
　　“谁说的？惠妃姐姐不也是现成的人选吗？”安嫔的辩驳倒也合情合理。惠妃姐姐可谓凡是不与人争，但由于她是当朝宠臣明珠大人的侄女，大才子纳兰性德的表妹，又是大阿哥的生母，这后宫之中谁也不敢看轻她。可安嫔提她自是，只不过，这才是佟贵妃的心中所想吗？或许，她只是情势所趋，或者，干脆就是离间……？
　　“她不行，她还要照顾大阿哥！”宜嫔姐姐无意间的一句似乎刺痛了我。是啊，惠妃姐姐的身边有她的大阿哥，荣嫔姐姐的三阿哥也一向是由她亲自照料的，可我呢？我的四阿哥呢？一丝恨意逐渐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成嫔妹妹怎么样？”平妃继续提着人选，似乎在她眼里，任谁当都比我要好。我未免怀疑，难道佟贵妃竟忌讳我到了这个程度？
　　“万万不可，我可担当不起？我倒是有心推荐荣嫔姐姐！”现下的成嫔仿佛一下子明了了几分架在火上的滋味，这个才算是名副其实的请君入瓮了！
　　“既然众位姐妹都那么推辞，那贵妃娘娘干脆指派就是，又何必让大家推举呢？”平妃多少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身体不好，这个大家都知道。而后宫事务又实在庞杂，这样吧！”佟贵妃娘娘一顿，“惠妃、德嫔、宜嫔、荣嫔，这后宫之事我就委派给你们四个全全处理，日常事务均由你们负责调配，节日庆典也由你们张罗！有什么事情，你们商量即可，不用问我！”
　　至此，在康熙年间特有的，四大妃嫔主事的局面就这样算是一言九鼎的定了下来。只是我们都不知道，这四大妃掌事的局面一维持就是好几十年，直至康熙朝结束，康熙皇帝驾崩。

　　深夜的延禧宫里，灯火乎隐乎现，身体本就孱弱的佟贵妃并没有早早安寝，并非是她忙了一天并不劳累，而是因为她心里实在承载了太多的事。今天就在自己的寝宫将四嫔妃掌事的事情定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掌事这个烫手的山芋总算是从自己手中扔了出去，对于这点多少还有着几分的欢喜，只是——
　　在她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安嫔的哭闹声——“姐姐，你可是我亲表姐，你怎么不帮我呢？现在除了德嫔位份永在我上外，连宜嫔、荣嫔甚至是成嫔都踩在我的头顶上了！”然后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揉弄了自己一身。
　　对于这个自幼就刁蛮的表妹，佟贵妃想起来就头痛异常，烦闷异常，轻叹一口，好言相劝自是没用，只能硬起心肠，冷冷道一声，“安嫔你该回去了！”便不再理会了。好一会儿，她才悻悻地去了。
　　望着表妹安嫔红肿着眼，从自己的延禧宫内出去的背影，佟贵妃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不禁又叹了口气，怪起自己的阿玛来！他怎么能容忍姑姑将这么个毫不懂事还做事张狂的表妹送进来给自己添乱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在外人看自己是天子表姐，青梅竹马，而且伯父、父亲都为皇上所看重的肱骨之臣，自己在深宫一定非常受皇上宠爱！可实情呢，自己说白了，不过是个傀儡，是个连替身都算不上的可怜人。在自己之前有着孝诚、孝昭两位皇后，那两位虽然故去但都又妹进宫，而两位皇后的妹妹，这虽说是皇帝不忘旧人的恩典、提携，但毕竟与自己相冲，虽说平妃无勇无谋可以不去计较，可倒是那个僖嫔虽然话不多，却也不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而且在这后宫之中，年轻貌美、姿色出众、德才兼备的，又何止万千，惠妃的容貌出众又家学渊源；宜嫔的泼辣爽朗又功于心计；荣嫔委婉温润又颇有主见；成嫔精明剃透又老于事故。这些嫔妃受宠的可谓不决于耳，她们也为皇上接连诞下几个阿哥、格格，但若仅仅如此，也不必那么揪心，自古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的。可让自己担心的却是，那个哈达乌雅·沁儿这个丫头。自打那年自己参评选秀入宫就情知不好，就是那个丫头，她还记得自己的天子表弟看她的神情，那样的眼神，她从未从这个英明果决的少年天子身上见过。不过还好那丫头被老祖宗要到了慈宁宫，本以为几年过了，皇上对她慢慢淡了，她也就不过如此了，没想到她竟生下了四阿哥，要是将来母凭子贵可如何是好？为了这个，几乎将自己所有的能量都用上了，好在苍天有眼，终于这个四阿哥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原以为这样一来，她会怨恨皇上，久了就能够切断她与皇上的联系，就像她与她的四阿哥一样。可没想到的是，她倒是后来居上，非但没因此与皇帝反目，反倒越发亲近，非但册了嫔，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宫主位，风头一时无双，俨然在自己之上，更可气的是皇上与她之间的亲昵，似乎是与皇上的血脉之亲的自己，也无法比及的！都说自己是与皇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但为何自己在皇帝的心目中远远比不上这个小丫头？更何况这个丫头，不，现在应该称为德嫔的女子，她论智、论力、论才干都可与自己一较高下，不过，索幸，到底自己是棋高一招，手中有着一张王牌——四阿哥，所谓母子连心，有了这个四阿哥，倒是不愁了，就不信，这个德嫔不乖乖称臣，在手中就范！

　　翌日，皇上上早朝，后宫里的众嫔妃，照例到延禧宫请安，由于昨天佟贵妃太过劳累，所以并没有停留，便散了。至于四嫔妃掌事的事情也没做太多详谈，想来，一来宫中事物尚可进行，二来我也实在是不厌恶繁杂诸事。没多做理会便回到我的永和宫来，更因为今天早上他说，下午是要有贵客来，让我早做准备。
　　在我刚刚将事情安排好，惠妃姐姐以及宜嫔姐妹竟笑着进了门。
　　“恭喜沁儿姐姐！”云贵人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
　　而我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答言，招呼小妍给惠妃、宜嫔姐姐到茶，拿点心。
　　“现如今的传闻可多得很呢！姐姐，你们都不知道吧！”云贵人见我没什么反应，在我身边故做神秘道。
　　也许是我对这个云贵人有种天生的反感，并不能因为她与凤儿姐姐的血缘关系而爱屋及乌，对她，我总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嫌弃。尽管她似乎从未招惹过我，尽管她总以乖巧懂事的面目出现在我的面前，还多少有着讨好之意！可我对她的好感就是提不起来。
　　“云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凤儿姐姐是个极爽快的人，自然也受不了她的这种欲说还休。
　　“姐姐，你们也不管管！”她看似娇憨，实在让假的让我皱眉，“你们不是四大妃掌政吗？你们怎么也不管管那些人，都胡说些什么！”
　　“既然知道是胡说，还有什么可管的？”婉儿姐姐说的不急不徐，她的气质就是好！
　　“您这么说，那是因为您根本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议论您——惠妃娘娘的！”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怎么说与我有何相干？”婉儿姐姐还是缓缓言道。
　　“她们把你说的可难听了！”云贵人有些个不依不饶。
　　“既然难听，那就不要说！”凤儿姐姐插口道。
　　“姐，我知道你和惠妃姐姐、德嫔姐姐两个比我这个亲妹妹还亲，可你也应该让她们对宫里的这些人有所防备不是？她们那些人可毒的很，她们说了大阿哥根本不是皇上的亲骨肉！”
　　此话一出，我和凤儿姐姐都是一惊！而婉儿姐姐似乎只是头上的钗环因为松动略摇了摇，并未慌了神色。我见她如此便知，此话不是云贵人第一个向她提及的了，瞬间神色也恢复如常了。
　　“云儿，不知道的事情，可不许乱说！”凤儿姐姐板着脸道。她这个妹子大小就让她的额娘给宠坏了！
　　“是啊，云儿，别胡说！”我随声附和。
　　“谁胡说了，那都是她们传的，我就是好心告诉你们一声，别被她们姐姐长、姐姐短的骗了！”
　　“这个，放心，当今皇上圣明，太皇太后素来足智多谋，这些话，不传倒是罢了，要是谁有胆子说出来，我就不信后宫又岂是没有规矩的地方！”婉儿姐姐虽未声色俱厉，但我们也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悦，是啊，这样的事情，任谁听到会不生气的呢？女人尤其是后宫里的女人，并到这种事情哪个还能不怒极攻心？
　　可是，我们的云贵人就是不会看人脸色，或许是她太过天真，或许她额娘将她保护的太好了吧！“何止如此呢！德嫔姐姐，她们还说你就是一宫女呢！”
　　“呵呵，那不很可笑吗？”宜嫔姐姐见自己的宝贝妹妹一时之间连这得罪了自己两个最好的姐妹，赶紧上前帮忙找补，“云儿，别信她们的，我和你婉儿姐姐、沁儿姐姐是一起进宫入选的，要是沁儿成了宫女，我们不都是了吗？还有，皇上是最疼爱大阿哥的，你可千万别理会那帮人的信口雌黄！”
　　“可是……”云贵人似乎还要争辩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皇上怕是要下朝了，婉儿姐姐、沁儿你们聊，我们回去了！”说完就拽着云贵人离开了。
　　“姐，你怎么不让我说完了呢？”还没出我的永和宫门，云贵人就开始了抱怨。
　　“说什么说啊！你是猪脑子吗？你没见她们两个，尤其是惠妃的有生气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姐我，在宫里的人缘太好了，还是咱们姐妹真的就独得皇恩了？你没看出来在后宫里谁都不是好惹的吗？更何况她们，一个家世显赫，又才貌出众；另一个跟皇上、跟太皇太后都有着不比寻常的情谊，是随便能得罪的吗？何况在这后宫里多个朋友，要比多个敌人强许多！”宜嫔对这个妹妹的实在是头疼，叹了口气继续道，“云儿！你不懂！你看你虽生了个格格，我也有了皇上的子嗣，可惠妃有大阿哥，德嫔有四阿哥！而且，这次，虽说是四妃当政，可你没见，你姐姐我明显排在最后。不是说过多少次，让你少惹是非吗？你呀，以后就少说话，少惹事，给我乖乖的，或许将来还有我们姐妹的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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