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曼陀罗

　　“苏岸？快进来，正找你呢。”吕院长笑眯眯招手，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偷听被抓个正着，林岸极不自在，脚步迟疑。
　　第二次被送回这里之后，关于“苏岸不祥”的流言越来越盛。对他，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每有新的小朋友被收养，院长看他的目光就很复杂。
　　那些冷漠的眼神与语言编织成一张网，将他牢牢缚住。他想起自己曾拥有的十个家，想起曾真心待他的十对父母。
　　他不想相信，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十个家庭，在他加入之后，不是家破，就是人亡。
　　他好害怕，害怕再也没人敢要他，害怕变成孤儿院里的“孤儿”。
　　林氏夫妇给小朋友派发礼物的时候，林岸一个人蹲在角落看蚂蚁搬家。他不想要礼物，只想要家人。快下雨了，连蚂蚁都找到新家了，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程柔注意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便走过去，蹲下身问他话。
　　林岸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心想：是个漂亮温柔的妈妈。从小呆在孤儿院，他习惯将每个人当成自己的潜在父母考虑。只是，以后没人再愿意让他这样称呼了。
　　那是一张极其干净的脸，清澈明亮的眼中却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就是他了！自打儿子离世，程柔便信了佛。佛讲究一个“缘”字，她觉得自己跟这小孩有母子缘。
　　程柔兴奋地招手示意丈夫过来。林风蹲在小孩左手边，将手中发剩的最后一份礼物递给他。
　　“谢谢叔叔阿姨。”小孩接过礼物，礼貌致谢，一转身跑远了。
　　他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显露出高兴的神情。林风问妻子：“你有信心？”
　　“你不觉得他和欢欢很像吗？我相信他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第二个儿子。”
　　“理性考虑，年龄小的比较容易养熟。他年纪有些大了，看起来有不少心事。以后会很辛苦。”林风将妻子的手放在掌心。
　　“风，谢谢。我爱你！”程柔春风满面，紧紧抱住林风。她知道，他也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他们的儿子。
　　“苏岸！”林岸刚到门口就被程柔拥入怀中，“你愿意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北京吗？”
　　林岸的身子僵了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切是在做梦吗？其他人刚开始都很热情，一听到他的“传奇经历”就吓跑了。他们以后会不会反悔？
　　“爸爸妈妈很需要你！你不愿意吗？”程柔松开林岸，半蹲着将手轻放在他稚嫩的肩膀上，神色殷切。林风也蹲身真挚地望着他。
　　林岸终于点头。相信他们，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回单位开证明，到当地民政部门办理收养登记，手续完备已是半月之后。他再一次离开孤儿院。这一次，他的新家在首都北京，他的姓氏改成了林。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了解，他多想永远姓林。先后被收养这么多次，他的姓也跟着换了很多次。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记得他原本的姓氏。
　　新家宽敞明亮，他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林爸爸烧了一桌好菜，林妈妈特意弹奏了《欢乐颂》。
　　“林岸，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爸爸妈妈会尽自己的全力保护你、培养你。”林风举起手中的橙汁。三个玻璃杯碰在一起。
　　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吧？林岸躺在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眼皮渐渐支撑不住。
　　“别怕，妈妈在这里。没事，宝贝没事。”程柔担心林岸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特意过来看看。正好撞见他双手乱舞。他把枕头哭湿了，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她知道他魇住了，急忙拍他的脸叫醒他。
　　“妈妈！”林岸睁开眼睛看到程柔，扑到她怀里痛哭。
　　程柔搂住那具瘦小的还在颤抖的身体，轻抚他的脊背，温柔地说：“宝贝，妈妈在这里，妈妈等你睡着了再走。”
　　在她手的作用下，林岸渐渐平静。
　　不会再发生不好的事情了，我们一家三口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他天真地想着童话里的结局，重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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