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的麦琪

　　二胡是忧伤的。
　　笛子是能牵动心里情思的。
　　扬琴是轻轻敲击着温柔旋律的明朗。
　　可是，它们一起弹奏时，为什么竟然是这般的荡气回肠。
　　我喜欢这个网站，虽然是乱码的，虽然是什么文章也不能看的。我只爱它的播放器，里面的乐曲婉转悲伤。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银戒，沉溺着，沉溺着，自己的心情也黯然，失神到忘记身在何方。
　　小夏推门进来说，杨姐，有个当事人想咨询你问题。
　　好的，请他进来吧。伸手关掉播放器，将笔录纸放好，摸摸头发，深吸一口气，在听到敲门声后站起，对着来人说，你好，请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落座之后打量这个人，斯斯文文，有细长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杨婉杨律师吗？他开口，是有点低沉的音色。你好，我有点问题想咨询。
　　没问题，不过还先请教先生贵姓？
　　呵呵，不敢，姓路，路先俯。
　　咨询的是一桩股东股权转移问题。本不是难事，奈何二股东私下卖出股权，董事会更迭数次，将这位路大股东兼总经理生生架空了。对这个情况进行分析和解答后，我提出了建议。路先生可以先进行私下调解，作为大股东，是具有优先购买权的。若是答不成协议，可以根据《公司法》和《合同法》起诉。所以起诉还是不起诉，要路先生自己考虑。
　　那么就谢谢杨律师，考虑好我会和您联系。
　　来人离去，我重新播放音乐。不妨那位路先生又进来，说要一张名片。交换名片的时候，响起“挥剑问情”的音乐。看着这位先生露出迷惑的表情，也许他想的是：律师也会听音乐？咄咄怪事呵！
　　是啊，律师是一种太理性的职业，它抹去性别之分，只讲究证据和事实。在很多人看来，有些神秘，其实其中辛苦，难以言表。
　　不过两日，路先生又约相见，表示调解不能，准备起诉。于是开始一系列的签授权委托、法人代表证明、介绍信等等。我说道，路先生，在起诉收集证据阶段，比你想象的要辛苦些。特别涉及证人证言方面，路先生要有心理准备。
　　路先俯说，我一定配合。杨律师看起来年纪不大，可是说话之间觉得，已经处理过不少案子了。
　　整理卷宗的小夏插嘴说，我们杨姐已经当了四年律师了！别看她比我大不了几岁，经验可是丰富着呐！
　　路先俯笑问，那请问杨律师芳龄？
　　我暗瞪小夏多嘴，回答说，问女人年龄是大忌。既然问了，我只能回答，还不到30。
　　而路先生是一定比我大了，我拿着他的身份证复印件说到，你已而立。
　　路先俯说，果然律师都是伶牙俐齿么？说话事事要占上风。
　　不占上风怎么能对案子有把握？我写好起诉状之后，就要去和别的股东进行沟通取证。路先生还要把当时协议原件给我。
　　什么时候交证据？
　　立案的时候，起诉状和证据要一起交。所以我们时间比较紧迫。
　　絮絮说完，天色已经昏暗。路先俯问，是不是一起吃饭？
　　我说不必了，等到胜诉之后再请不迟。
　　回家之后整理资料，躺下已过午夜。绷紧的神经放松后，坠入无边的梦境。梦里起了灰色的雾，我不停的跑着，直到看见他凝视着我说，我很好，你快乐吗？我摇头说，我想你，怎么快乐。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可是依然成空。浓雾掩埋了一切，急急追寻的身影消失了。失望的眼泪穿过梦中的迷雾流到枕头上——醒时依然只剩我一个人。
　　不是说，善良的人会有幸福的生活吗？不是说，会永远在一起吗？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那为什么你会睡在医院不再醒来？
　　路先俯见了我奇怪的问，杨律师没睡好吗？眼睛有点肿啊！
　　估计是因为案子准备到深夜。不要紧的。
　　取证过程没遇到阻碍，得到了有利于路先俯的证词，同时还有这位总经历的琐事。三位证人离去后，路先俯说，要不一起去员工餐厅吃饭吧，下午不是约了二股东么？
　　我点头同意。
　　吃饭时我说，原来你是海龟一族啊，怪不得能带领一个近百人的公司。
　　路先俯说，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怎么能收回念书的投资？何况现在还出现问题，有愧啊！
　　我笑了，经济类纠纷是常有的时候。路先生要是有位法律顾问，估计就能防患于未然。
　　他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是啊，杨律师说得有道理。那不知杨律师……
　　我截断他的话，还是先打完目前这个案子再说吧！
　　下午和二股东的谈话，可谓是斗智斗力。此人生就狡猾的面貌，询问的问题总是以“不知道”推诿。饶是耐心再好的人也会有气。不得已我说到，你说的话要负法律责任，伪证是要定罪的。没想到他说，我年纪大了，忘了也是常理。再说，法院的法官我也很熟。说完走了，留给我一个眼神，吐露的话是：你一个小律师，能耐我何！
　　路先俯有点紧张，他说他和法官熟，怎么办？
　　笑笑，没想到他也担心同样的问题。不要紧的，我说。法官不会偏向于一方，我们事前也会和法官沟通。若是审理是觉得有问题，我们也可以申请回避。
　　路先俯大约有点不好意思，说，可能我想的太多了。
　　我说不会。因为隔行如隔山，法院本来也不是谁没事就想了解的地方。
　　立案没几天就开庭。没想到对方律师是大学同学李，相视一笑。庭上法官很和善，双方辩论基于证据，没有新的证据。一切都在可掌握的范围内进行，甚至连对方律师的询问也是我能预料的。法官宣布，一星期后来取判决书。
　　李走上来问我近况，我说一切都好。李又说，我下个月要结婚了。没等我说恭喜，他就迟疑的说，怎么你还带着那只戒指啊？该放开就放开吧，他想来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我只能说，争取吧。
　　不知道旁边的路先俯听到多少，可是很明显，他对我们对话的兴趣明显大于案子。
　　会有人把自己深埋心里的秘密告诉认识不久的人吗？自然是不会的。路先俯也很收敛他好奇的表情，聪明的不说什么。
　　等判决书下来我会再和您联系的，我说。
　　于是在法院门口各奔东西。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似乎离婚的双方也应该是这么分别的。
　　晚上接到路先生的电话，对我的工作表示感谢，同时订了某高级餐厅。请杨律师务必赏光，他这么说。
　　盛情邀请，我只得换了藕色长裙，挽起长发，画了淡妆出门——那种高级的地方，确实需要衣冠楚楚。
　　见面之后是互相恭维，你说我妩媚动人，我说你丰神俊朗。席间红酒牛肉，搭配合理。咀嚼之间还要闲聊几句，说的无非是些见闻。
　　等到咖啡上来，我已经疲倦，这样的应酬，不是谁都喜欢的。
　　看着路先俯将小勺在杯中搅动，然后背放在托盘中，端起咖啡，优雅的像个贵公子。
　　我问，你常常出入这些场合吧。连放咖啡小勺也那么规矩。
　　路先俯笑了，说，你也知道英国那些贵族的毛病吧？出国时间长了，就成习惯了。
　　英国贵族在喝咖啡时，是一定要把小勺的背面露出来。据说是因为上面刻着自己的族徽。这些，都是大学时候知道的。我说。
　　路先俯抿嘴而笑，说，我以为律师很严肃。
　　我接到，而且应该除了法律条文别的什么也不懂，是不是？很多同行业的人都自嘲，女律师是嫁不出去的。因为工作无规律，说话太条理。只怕连吵架，也会像摆证据似的。就算以前很浪漫，也会受工作影响的。
　　路先俯说，其实我觉得你挺浪漫。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他说，因为我听到过你放的音乐。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是吗？原来我在你眼中早不是严肃的人？我呵呵而笑。
　　工作很严肃吧！路先俯说。不过那种音乐太悲伤，还是换些轻松的好。
　　我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唐突。
　　拿到判决书后，我给路先俯打了电话。判如所请，我们胜诉了，我说。
　　委托的这个案子应该结束了，可是似乎有什么还在继续。路先俯经常约我去吃饭，或者看电影。我最多答应十次中的三次。有次在路上，遇到卖花的小朋友，嚷嚷什么大哥哥给你的女朋友买花吧。我脸色一沉，匆匆离开。
　　女朋友啊……我想，那是大学的事情吧。
　　路先俯追上我说，何必计较。
　　我直言说，那你三天两头约我，是不是追求我？如果不是，那么次数太频繁；如果是，那么我不能接受。
　　他倒是怔了，说，我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拒绝。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说。你看我带着戒指，所以你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回到家里，是黑漆漆的。我用自己的爱为曾经的他建了座神庙。就算日后风吹雨打，坍塌零落，也能认出曾经祭坛的样子。永远思念，永远。
　　转眼到了圣诞，地面积了薄薄的雪。窝在家里看小说，接到李的短信，说我今年会有好运。我笑了，什么好运呢？翻回小说，下一篇正是看了若干次的《麦琪的礼物》。仿佛印证着什么，有人在敲门，喊着，特快专递！
　　签收拆开看，里面是个红丝绒的小盒，盒子里，是一枚朴素的银色戒指。
　　路先俯在门外问，我能进来么？
　　开门后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找过你那个律师同学，他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他说，如果不是看在我真诚的份上，绝对不会说，你就不要埋怨他了。我知道你不能忘记曾经的爱情，可是没关系，你可以思念他的时候接受我。戒指不带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保存就行。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表白的男人。不是他疯了就是我傻了，这样的男人，不会嫉妒吗？
　　路先俯继续说，我可以等，可是我希望能稍微快一点。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找你，就是不敢。现在我把我想的都告诉你，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家世清白，单身，职业正派，挣钱不少，刚刚做了体检，医生说我身体健康，一定能活个八十大几……
　　我一定是露出了笑容，笑这个男人的可爱。
　　好，我们试试。然后被抱起来转圈圈。一切和电影里的一样。
　　门外的风吹进来，吹得书哗啦哗啦响，停在某一页上：正如诸位所知，麦琪是聪明人，聪明绝顶的人，他们把礼物带来送给出生在马槽里的耶稣。他们发明送圣诞礼物这玩艺儿。由于他们是聪明人，毫无疑问，他们的礼物也是聪明的礼物，如果碰上两样东西完全一样，可能还具有交换的权利。
　　他们就是麦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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