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辛乐见到郑浩天，差不多是在一个月以后了。

　　她那天到得特别早，八点半上班，八点钟就进了公司大楼。离上班时间还早，大堂里空旷冷清，只有几个保安在交班。辛乐从他们身边走过，突然听到那几个本来低头交谈的保安齐齐站直了，喊了声“郑总早！”

　　“嗯。”一个低沉的声音应道。

　　辛乐已走了几米远，所以没有回头，心里猜到大概是总经理来了。她快步走向电梯，远远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原来，这就是郑浩天。

　　“郑总早！”她也礼貌地出声。

　　“你是新员工吗？”郑浩天没有象刚才那样只是点个头，反而开口问她。

　　“是的，我才来一个月。”

　　“哪个部门的？”他又问，挑起好看的眉毛。

　　“是业务一部的跟单员。”

　　“哦，王月手下的。”

　　“是的。”

　　“你们部门的业务一直做得不错，王月也很会带人，你要好好做。”他嘴角微笑地看着辛乐，算是鼓励。

　　“嗯，我会的。”

　　说完这句话时，他们已站在电梯里，再没有交谈。

　　辛乐站在郑浩天的左侧，见他微微低着头，似是在思考问题。他长得跟郑浩玉有些相似，两人的五官身形神似，气质却完全不同。郑浩玉看来有些邪魅，尤其那双眼睛。而眼前的男人，却是沉稳俊雅的，有些玉树临风的感觉。只是，他穿着正规的黑色西装，无论点头微笑还是讲话，眼睛里却看不到什么笑意。这是一个相当严肃的男人，辛乐在心里暗暗下了结论。

　　不一会儿，到了辛乐工作的那一层，她朝郑总点头后先走了出去。身后的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松了口气。郑浩天的样子，让她想起她的前男友—李佑军，同样是那样玉树临风的气质，同样长得斯文儒雅。

　　那是她大学时期的爱情，她和他相遇在大二的一次联谊寝室的活动中。相识之后，两人共同话题很多，慢慢走近，然后相恋。这段恋情，一直到大学毕业工作了一年多后才结束。

　　“辛乐，你的传真。”一位同事将一张客户的确认报价单递给她，此时，已过了八点半。

　　“好，谢谢！”她接过来，打断了思绪，投入到工作中。

　　“各位美女早啊！”郑浩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部门的办公室门口。

　　“哟，郑副总今天这么早啊！”一个年轻的美眉走上前跟他打招呼，似有取笑之意。

　　“是啊。”他笑笑，不以为然，“我昨天刚从欧洲出差回来，带了巧克力来给你们吃。”说着，将手上两盒包装精致的纸盒放在一张台子上。

　　“是嘛，你又去欧洲啦，这次是公事还是私事啊？”

　　“肯定是公事加私事咯，听说郑副总在法国有女朋友吧。”

　　“哦，难怪了。”

　　“我们部门是第一个拿到礼物的吗？”

　　早上因为事情不多，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围在郑浩玉身边。

　　“是啊，我第一个想到来你们办公室，没办法，谁叫这里美女最多呢。”郑浩玉闲笑着说，象是习惯了被人包围。

　　“哼，副总就是会讲好听的话。”

　　“就是嘛……”

　　几个女孩子用软软的语调说着，象是非常享受跟他这样调侃。

　　辛乐一直看着他们讲话。郑浩玉还是老样子，穿着T恤牛仔裤，神采飞扬。他象是感应到了辛乐的注视，朝她这边看过来。

　　见他发现了，辛乐也不闪躲，微微朝他点一下头，然后继续手边的工作。

　　“哟，你出差回来啦。”她听见王月的声音传来。

　　“是啊。”

　　“你们今天上午都没事情了吗？怎么都挤在这里？”

　　所有人都作鸟兽散，一下子又恢复到刚才的安静。至于王月和郑浩玉说了什么，辛乐没听到，也没多注意。

　　过了会儿，一盒巧克力出现在她的眼前，里面每一颗用一张薄纸托着，一颗颗黑色圆粒沾着一些白色粉末，透着甜腻的巧克力香。

　　“请你吃！”

　　辛乐一抬头，看到郑浩玉的笑容。他的眼睛里，透出更多的暖意。

　　她心里有些惊讶，他怎么亲自拿过来呢，连忙站起来，随便从里面拿了一颗，说道：“谢谢郑副总。”

　　“不用客气。”他的眼神还盯着她，象是要把她看穿。

　　辛乐没留意，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圆形巧克力，这种样子的，听说都是手工制作。她低头咬了一口，香浓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来，还带着椰子的甜香，很好吃。

　　“喜欢吃的话，多拿点。”他看她的表情，象是意犹味尽，于是眼里染上笑意。

　　她有点动心，看看那个巧克力盒，想要伸手，又突然犹豫了，礼貌地说：“够了，谢谢！”

　　郑浩玉没再说什么，转向其他同事，不久，旁边的一位年轻的女孩跟他聊上了。

　　辛乐又重新坐下来，耳边听到他们的嬉笑，心想这个郑二公子果然是很闲的，到他们办公室里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也不见要走。

　　中午在员工食堂吃饭时，辛乐听到几个女同事在谈论郑家的两位公子。

　　“听说郑副总去过很多国家？”

　　“好象是吧，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后来又去欧洲呆了一年多。”

　　“欧洲哪个国家？在那里干什么啊？”

　　“不太清楚，大概是法国吧。”

　　“那郑家老大呢？”

　　“老大好象是北外毕业的吧，反正是在国内读的书。”

　　“老大整天都很忙，听说早上很早就来上班了，比我们来的还要早，晚上又天天加班。”

　　“是啊，再看看老二呢，每天都找不着人影。董事长好象也不管他的。”

　　“他们家这么有钱，已经有一个儿子在赚钱了，还怕什么？”

　　“也许，大儿子还怕小儿子抢了自己的权呢。”

　　“他们不合吗？好象真的没看到两兄弟走在一起啊。”

　　“可不是吗？毕竟不是一个妈生的嘛。”说的人声音低下去。

　　这事辛乐也听说了。郑浩天的妈妈是元配，早年过世，郑浩玉的母亲是再娶的，更年轻一些。照理说，应该是小儿子更得宠。郑董事长也许是念旧情，反而对大儿子更器重。而这公司里，中层以上的管理职位，很多都是郑家的人。人事经理是郑浩玉母亲的妹妹，财务部总监是董事长的弟弟，有一个业务经理还是那两兄弟的表亲，林林总总，不少郑家人在这里工作。当然，其中最最醒目的，还是郑氏两兄弟。原因之一，他们是盛世未来的接班人；原因之二，这两人都长的人模人样，目前又都单身。所以，对他们有想法的女人，公司里外，都有不少。

　　这些都是王月告诉她的，当时王月还带着半试探半开玩笑的口吻问她：“你不会也对这两兄弟有兴趣吧？”

　　她诚实地说：“老大我都没见过，至于老二，我也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了。”

　　“呵呵，看你这个表情我就知道，你确实比那些刚毕业的小女孩成熟多了。”王月象是放心了。

　　辛乐本身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对这些并没多在意。只是现在又听林娜在讲给两个新同事听，不免心里感叹。家族企业就是这样吧，总有些公开的秘密，血缘又牵扯着权势。

　　不过，这些都跟她无关，对她来说，只要每个月工资不少，工作有干劲，那就够了。她继续低头吃饭，并没留意，有一双眼睛，一直远远地观察着她。

　　郑浩玉一直望着辛乐。他很少到员工食堂来用餐，今天又是和陈志新一起。陈志新算是他在这里难得的朋友，是很难得，在这样争权夺利的环境里，还能交到真心的朋友。

　　他对辛乐一直有印象，说不出什么原因。第一次见她，他就觉得她太冷静了，好象没什么事情可以挑动她的情绪。她也会笑，会有表情，但就让他觉得那些表情只是敷衍，并非出自真心。今天上午，他故意在她埋头工作时走到她面前，捧上巧克力，原以为会看到她惊慌、紧张、脸红、甚至不知所措，结果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快速地站起来，对他恭恭敬敬地说了声谢谢。看她吃巧克力的样子，象是很喜欢。明明吃了还想再拿一颗的，他看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原来的冷静模样，拒绝了他。

　　现在一堆热闹的女孩子中，她不算不合群，却是最寡言的。别人聊得起劲，她却只低头吃饭。别人在笑，她只是撇撇嘴。她的参与感太弱了，也太没情绪了。这样一个女人，长得还算清秀，也年轻，却这么地沉默内敛。他看着她，渐渐眯起了眼。

　　“在看什么呀，这么专注？”陈志新见他一直盯着远处，不禁好奇地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个人很特别，有点好奇。”

　　“谁啊？”

　　郑浩玉没答话，眼睛看向别处了。

　　“小心哦。”陈志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当你觉得某个人特别时，也许是因为你对她的感觉很特别。”

　　“是吗？”郑浩玉端起面前的水杯，淡笑着问，随后又说：“你觉得我会对某人感觉特别吗？”

　　“那也难说，虽然你是身经百战。”

　　“去你的！”郑浩玉笑着给他一拳，然后站起来：“走了，下午我还要去工厂一趟。”

　　“看来你今天还挺忙的。”陈志新也起身和他一起离开。

　　“只是过去给产品拍图片，大概三点钟左右就搞完了。之后我打算去打球，一起去吧？”

　　“大哥，三点钟我还在上班呢。”

　　“喔，我忘了。”他拍一下脑门，“那就晚上吧，一起去喝一杯。”

　　“看吧，今天也许要加班，最近到了旺季，又要忙了。”

　　“没关系，我晚上肯定会到夜色，你忙完了就过来吧。”

　　“好吧。”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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