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姜闻杰出来后，先给陈长风打了个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对面才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听起来并不吵闹，不像是在酒吧里：“长风哥，你在哪儿呢。”
　　“啊……队长，我已经先溜了，你没看着消息吗？我在街后边，我来找你吗？”电话那头的陈长风有点心虚。
　　陈长风溜的有点早，光是门口的几个服务员就给他吓得不轻，纯情直男哪儿见过那场面，一进去就差点被陌生人堵在厕所非礼，陈长风就赶紧溜了，给姜闻杰发了个消息。
　　“没，刚出来。你没事就行，该打听的我都打听到了。回去吧。”
　　陈长风松了口气：“好的，队长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风吹过，姜闻杰感觉到有一丝凉意。刚才猛喝的两口酒，这会儿也有点作祟，让他有一点小头晕。
　　涂严就站在他的旁边，等他打完电话，然后开口。
　　姜闻杰看了看他：“这酒还真有点烈。”
　　“你喝的太猛了。”涂严看着脸微微泛红的姜闻杰笑着。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同样喝的猛的涂严看起来就一点事没有，就跟喝了杯白开水似的。
　　姜闻杰想起了涂严的那一大箱啤酒：“你好像真的挺爱喝酒的样子？”
　　“嗯，喝醉了好睡觉。”
　　姜闻杰乐了：“喝多了还头疼。”
　　涂严想了想点头赞同：“一起回家吗？”
　　俩人就住对门，分开走那就有病了。
　　姜闻杰点了点头，手一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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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劲越来越大，加上这段时间的熬夜，姜闻杰的头还真有点疼，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
　　涂严看见他闭目养息，也没开口打扰他。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谁也没说一句话，一直到目的地。
　　到的时候，姜闻杰应该是有点睡着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开门。
　　涂严看着他笑着付了车钱，跟着下了车。
　　上台阶的时候姜闻杰一个踉跄，栽到了涂严臂弯里。对方反应很快，稳稳的接住了他。
　　“是喝醉了吗？”涂严问。
　　姜闻杰赶紧重新站稳：“没，最近比较累，加上喝了点酒。”
　　涂严收回了手：“那你工作很忙啊？你在调查什么人？”
　　“嗯……”姜闻杰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误会啊，我其实是个小警察，队里的任务，出来跑腿。”
　　姜闻杰淡化了自己的职业，并不想透露给一个不太熟的人。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涂严。
　　涂严没有什么表情，两个人继续并肩往小区里走：“那我岂不是……非礼了个警察。”
　　“没事，大家都是成年人，再说我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你还帮了我，功大于过，我该谢谢你。”姜闻杰又回忆起先前的那个吻，脸有些发烫。
　　虽然目前为止姜闻杰都没有什么谈恋爱的心思，但到底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第一个初吻，给了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的一个男人……
　　要洒脱要洒脱……
　　姜闻杰在心里告诉自己，好歹是个28的人了，去在意一个吻，多少有点丢人。
　　“不，我得道歉，毕竟我是真的喜欢男人。”
　　这句道歉让姜闻杰差点不会走路，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
　　姜闻杰迅速调整过来。
　　本来一个成年男人在gay吧出现，他的性取向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但这会儿听到涂严亲口说出来，姜闻杰还是忍不住尴尬。
　　“没……没事，都是成年人，不要在意。”姜闻杰说着，用着尽量不被察觉的力度，迈开了脚步，希望能走的更快些。
　　涂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姜闻杰能听到涂严轻笑出的声音，不太知道这个人是在嘲笑自己，还是什么意思，让人有点郁闷。
　　姜闻杰第一次觉得小区这么大，回家的路这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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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些程度上，涂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适量的酒精确实可以助眠。
　　姜闻杰这一晚睡的十分舒畅，案子的疑问和涂严带给他的尴尬，都没能打扰他的安眠。
　　早上起了一个大早，还够时间跑个步再去上班。
　　当一个人突然给你留下某个印象让你记住他以后，那个人就开始频繁的出现。
　　姜闻杰走进电梯间就看见了正在等电梯的涂严。
　　涂严听着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是姜闻杰，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早啊，姜……警官。”
　　姜闻杰看着涂严一身白色运动装，就知道不妙：“早啊，程画家……跑步啊？”
　　涂严点头，也看到了姜闻杰一身黑色系的运动装：“嗯，你别叫我画家了，直接叫我名字吧，画家这个头衔我承担不起。你也跑步啊？”
　　“是啊……”
　　说着，电梯门开了。
　　两个人站在电梯里，旁边的广告声音一直循环着。
　　涂严开口道：“姜警官一般去哪里跑？我刚来，其实还不太熟悉这边的路，既然遇上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带带我。”
　　“好啊，你也别叫我姜警官了，一会儿都知道我是干啥的了。”姜闻杰回答的特别爽快，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广告屏。
　　昨天都已经说清楚了，误会也解除了，好歹是个邻居，人家人生地不熟的，想交朋友很正常……
　　姜闻杰心里自己和自己解释着。
　　“那就麻烦你了……姜闻杰。”
　　听到姜闻杰三个字，姜闻杰本人莫名觉得怪肉麻的。
　　叫是自己让叫的，只能说，仔细一听，涂严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
　　“不麻烦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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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的后面有一个人工湖，两个人绕着湖边跑了几圈，又一起在小区门口吃了个早饭。
　　涂严要了碗面，姜闻杰要了碗玉米粥。
　　“只喝粥吗？不加点别的？”涂严问。
　　姜闻杰摇了摇头：“我这人有点矫情，早上不爱吃带点油的东西，馒头又太干了。”
　　说完，姜闻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涂严也跟着笑了笑：“不算矫情，挺健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像我，早上就只吃面。”
　　“也是有什么讲究？”
　　“就是单纯的习惯，久了就不想吃别的。”涂严道。
　　姜闻杰点了点头，埋头喝了两口粥：“我以为，一般画家都是比较宅的那种，也不爱运动……但是没想到你还有晨跑的习惯，看你身体素质还挺强。”
　　刚才跑步的时候，姜闻杰没有刻意慢下来等涂严，但涂严一直都跟得上，一点都不比他这个常年跑步锻炼的人身体素质差，几圈下来，连呼吸都没乱过。
　　涂严笑了笑：“我属于另类，跟你以为的完全相反。”
　　“哦？”
　　涂严一边吃一边说：“我一直都有锻炼的习惯，我属于自由画师，画漫画也都是看我心情更新，经常有读者骂我。我更多还是喜欢出门采风，然后看见好看的景，再把他画进我的画里。”
　　“这样的才叫生活，让人羡慕。”
　　姜闻杰回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过慢节奏的生活。
　　决定考公安之前，他的生活节奏一直都是顺着父亲的安排，看各种各样的商业书籍。决定之后，又一直在被自己的意志驱赶，没有一刻空闲。
　　工作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但你们这样的很让人敬畏吧？为人民，光着三个字一听，就根本不是一般工作能比的。”
　　姜闻杰连忙摆了摆手：“都是一样的，上班，工作罢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涂严想了起来，又问：“你们警察也可以喝酒的吗？我看电视剧里，警察不是要随时保持清醒，不能喝酒的吗？”
　　姜闻杰笑了笑：“是有这么个规矩，但也不是那么绝对，昨天是特殊情况，任务范围内。”
　　涂严点了点头，开始埋头吃面。
　　粥是最先喝完的，涂严也没吃太久。
　　看了看时间，姜闻杰趁着涂严擦嘴的功夫付了早饭钱。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涂严开了门站在门口回过头来：“下次有机会，我请你正式吃顿饭吧？把我们不太顺利的几次见面的尴尬化解一下。”
　　姜闻杰想了想：“行，我请你吧。之前摔了你，你还帮了我。”
　　涂严忍不住笑了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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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姜闻杰今天真的起的很早。
　　和涂严跑完步，吃了早餐再到重案局，办公室也还没有人到。
　　姜闻杰也闲不住，坐在白板前，看着照片，开始梳理这两天得到的信息。
　　“早啊姜队！”杨欣走进来的时候还打着哈欠。
　　“早。”
　　杨欣环顾了四周，回到位置：“都还没到呢？”
　　“小鱼和思佟还盯着章成鉴呢，你们昨晚肯定很晚才到家吧？”姜闻杰手边的信息梳理的差不多了，转过头看了看杨欣，脸上顶着的黑眼圈进一步证实了他的话。
　　“对啊，去的时候赶，还好老板没关门。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困，小张哥慢慢开回来的。”说着，杨欣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第二个到的是陈长风，状态挺好的，一看就吃饱睡足了。
　　陈长风进来的时候，姜闻杰正在重新看之前的审讯视频。
　　“队长，昨天抱歉啊……”
　　“怎么回事啊大哥，发生什么了？”杨欣问。
　　姜闻杰笑了笑：“没事儿。”
　　“害。”陈长风叹了口气：“我昨天不是跟队长去那酒吧嘛，你不知道，那些人热情的，我实在是受不了。”
　　陈长风虽然是这群人里面年级最大的，但却总是给人一种他是最小的错觉。
　　陈长风长着一张标准的奶狗脸，眼睛大，笑起来就有对恰到好处的梨涡，头发还有天生的自然卷，一点都不像个36岁的男人。
　　所有的条件凑到一起，就让他看起来就比较乖巧，很难让人记住他是大哥的事实。
　　这副长相让他昨晚在酒吧里差点出不来，还好陈长风实力与长相不符，要是那些人死缠烂打，他就真的要动手了。
　　姜闻杰想了想：“确实热情……”
　　“你没事吧？昨天。”陈长风赶紧问。
　　“没事……”
　　有事！大事！你队长我……被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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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陆续续的人也到齐了。
　　张凯到的时候嘴里还叼着一根油条。
　　姜闻杰也不给他喘口气的时间：“齐了！开会！”
　　舒扬很快坐了过去：“我们昨天去问了潮海火锅店老板，他对章成鉴印象特别深刻。说是从大一开始就经常去他火锅店里吃，一开始是和另一个男生，然后又多了一个女生。我们也跟老板确认了，就是王祥和陆瑶。但是老板说，现在章成鉴和王祥也都会偶尔去吃，只不过是分开的，没有一起去过。”
　　“那家店就是他们共同的一个回忆，不过奇怪的是，老板知道以前王祥和陆瑶的情侣关系，但是却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而且老板说之前还问过王祥他的女朋友呢，王祥却没有说他们已经结婚了，还摇头，让老板认为他们已经掰了。”杨欣补充道。
　　姜闻杰点头：“我们这边也有重大发现，酒吧酒保对章成鉴印象很深刻，这个人在酒吧里是很受欢迎的存在，经常都有人和他搭讪，但章成鉴都只是在酒吧里和那些人调情，没有带走过任何一个。”
　　“虽然说章成鉴之前谈了很多个女朋友，但是既然他能在gay吧里和男人调情，那也就说明了他并不是非女人不可是吧？”陈长风问。
　　“可是他男女都可以，我们又能证明什么呢？”舒扬忍不住问。
　　“对。”姜闻杰扬了扬嘴角：“我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姜闻杰指了指旁边舒扬的电脑，上面是他刚才看过的审讯视频，画面停留在章成鉴最后生气的地方。
　　姜闻杰继续道：“审讯视频大家都是看过的，我们无论从章成鉴的表情还是语气来看，他那种真情实感的流露都没让我们对他讲诉的那段感情有什么怀疑。”
　　“难道他说谎了？”杨欣问。
　　“是，也不是。”姜闻杰看向张凯：“张凯，你和你老婆从你喜欢她到现在，一般都怎么称呼她？”
　　张凯有点不好意思：“追她那会儿叫他媛媛，后面就是宝宝啊……老婆啥的……”
　　“小张哥的铁汉柔情。”一旁几个人开始调侃。
　　姜闻杰也跟着大家笑着：“对！正常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不管你怎么称呼对方，哪怕是全名，都会成为感情的寄托，称呼也是一种浪漫的表达。但章成鉴，他在讲述他这段长达近六年的暗恋时，竟然连陆瑶两个字都没有提到过。如果说讲述的对象不知道的情况下不愿意提起名字还可以理解，但我们是因为陆瑶的死传唤他来，哪怕最后他生气愤怒，也都没有提起陆瑶的名字。”
　　姜闻杰顿了顿：“他的整篇描述里，只用了一个她字来代替他喜欢的那个人。”
　　“他肯定不喜欢陆瑶。”张凯补充道。
　　姜闻杰点头：“不仅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证明他的性取向？因为那个她字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下意识的把她带入成了陆瑶。可事实上，口头上的描述，她也可以是他，如果我们带入男他，就会发现章成鉴关于自己感情的描述，其实也可是关于他对王祥的感情。”
　　几个人惊讶之余，忍不住围在一起开始重新观看那段审讯视频。
　　被姜闻杰指出带入王祥以后，就会发现章成鉴的表述本身就很含蓄，他给自己冠了一个暗恋陆瑶的身份，讲述的却可以是他和王祥。
　　喜欢的是王祥，恨的不是没有争陆瑶，而是没有和陆瑶争……
　　“怪不得想不通，谁都没有往这方面想。”陈长风道。
　　“还是说不通。”杨欣摇头：“章成鉴喜欢王祥这个说法可以成立，因爱生恨杀了陆瑶。但是反过来，王祥他愿意为章成鉴顶罪，不说他和章成鉴的感情等同，但至少心里有这个人才会愿意为他死吧？不可能就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妻子还要为他顶罪吧？”
　　“是啊。”舒扬附和道：“感觉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问题，如果他们彼此有感情，又怎么会和陆瑶结了婚呢？”
　　“我倒是觉得案子的局势已经清晰了。”姜闻杰道：“愿意顶罪，这就说明王祥也是喜欢章成鉴的，毕竟从一开始，黎云就说过，陆瑶说王祥不爱她，我想这句话是真的。要知道，陆瑶是王祥的初恋，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王祥从没和任何一个人谈过恋爱。再联系起他初高中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怀疑他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者。”
　　“队长，你是怀疑他同妻？”杨欣一边怀疑着，一遍追寻过所有的线索，又忍不住赞同。
　　“对。”
　　张凯问道：“先不说他们结婚的理由，可是他们结婚三年……这样很早就能发现吧？结婚前王祥就能明白自己的取向吧？”
　　“别忘了王祥曾经因为自己的性向被欺凌了很多年，那天杨欣也说过，被欺凌后都是会留下阴影的。”
　　杨欣点头：“现实生活中同妻骗婚的案例也有很多的，很多时候喜欢的一些表象都是可以装出来的。”她想了想又道：“只不过陆瑶身上应该没什么王祥可图的，家世也不是很好，他很可能就是心里的原因。而且就算陆瑶婚后发现了自己丈夫是个同妻，她可是信誓旦旦和自己母亲说了，就算不结婚也要和王祥结婚。婚姻的权衡是很多方面的，不是说不爱就能离婚的。”
　　“有道理。”陈长风点头。
　　姜闻杰给杨欣竖了个拇指：“之前王祥还说章成鉴每月送花，估计也是送给他的，根本不关陆瑶什么事。”
　　“那陆瑶也太惨了，被骗婚，死了章成鉴连孩子都不放过……”张凯道。
　　“那个孩子……”舒扬仔细想了想：“章成鉴为什么非得带走呢？”
　　“如果是王祥的，他当然没必要带走，哪怕再恨，剖尸就行了，一定要带走的原因，那只能怀疑，孩子是章成鉴的，胎盘有成为关键指认他是凶手的DNA，所以他不得不带走。”
　　姜闻杰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大家就有了延伸的猜想。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调查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会拼凑成这样的故事。
　　“太可怕了。”这句感叹是杨欣发出的。
　　“这几个人太乱了。”张凯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
　　“如果这就是真相，章成鉴实在是可怕。”虽然章成鉴给人的印象一直脾气都很差，但联系到这样一个杀人凶手的身份上，舒扬还是觉得很意外。
　　“可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推理。”陈长风道。
　　“对，没有关健证据。”姜闻杰还是没有想到胎盘会被章成鉴以怎样的方式遗弃。
　　几个人沉默的时候，姜闻杰电话响了。
　　是文思佟打来的。
　　“喂？”手机就握在姜闻杰手里，接起来得也快。
　　“队长！章成鉴把我们甩掉了！他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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