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这一天艳阳高照，任何一个人走在街上都会觉得阳光明媚的刺眼。
　　张凯却在踏进陆瑶家的时候感受到了寒冬的凉意。
　　房间的布局是很温馨的，客厅旁边就有一个巨大的阳台，如果开着窗就会有大片的阳光洒进来。
　　但此刻却紧紧关着，屋子里几乎没有多少生气。
　　陆瑶的母亲陆梅，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女性，为张凯开门的时候，有一瞬间让人不敢认，活脱脱像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
　　陆梅整个人精神涣散，只有在听到陆瑶名字的时候会闪过一丝光亮，而后那股光亮就会迅速落成一滴眼泪。
　　“阿姨，您女儿的事，我们现在正在全力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我想询问您一些她生前的事情，希望您能配合我，可以吗？”张凯语气温柔，生怕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对方脆弱的防线。
　　女人擦了擦眼泪，像是下定了决心：“你问吧，同志。”
　　张凯打量了一下客厅：“这是陆瑶和王祥的婚房对吧？您来了这边之后就住在这里，王祥呢？”
　　“瑶瑶她……”陆梅语气哽咽：“我一个人带大她，很不容易，但是瑶瑶一直都很听话懂事，从来不让我操心……只有嫁给王家这件事。太远了，我一个孤家寡人怎么能同意唯一的女儿嫁到这里来呢？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她和王家小子，情比金坚，告诉我就算不办婚礼也要嫁给他。两个人一起买了这房子，让我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我没同意，就承诺我会每年回来看我。这门婚事也就这样成了，三年来我也没觉得他们感情有什么问题，逢年过节，两个人都如约回老家陪我。来的时候我气极了，瑶瑶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们王家，最后却落得个客死他乡的下场。但这几天，王家小子又对我很好，每天按时照顾我的三餐，也陪着我到处奔波劳碌瑶瑶的事，我看得出来，他也很伤心，这会儿说是去公司临时有点事。”
　　王祥说公司有事，估计是收到传唤去录笔录了，怕老人担心才这样说，竟是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婿。如果是凶手的话，又怎么演出这样的孝心呢……
　　张凯在心里盘算着。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您了解多少呢？”张凯又问。
　　“瑶瑶嫁给他三年，实际上我跟他们的交集不多。只是知道俩孩子是大学同学，这些年她也从来没跟我抱怨过有什么不顺……也不知道是谁要对这样一个幸福的孩子这么残忍啊……”
　　一想到认领尸体时，自己女儿那张惨白的脸，陆梅就泪如雨下，听说肚子被剖开的时候，她都没敢去看，当场就晕过去了。
　　张凯把纸送到女人面前，等对方冷静了片刻又问：“陆瑶她的社交挺简单的，无非就是工作，朋友，家庭。这些关系里面，您有没有知道的和她有矛盾的人呢？”
　　陆梅摇了摇头：“孩子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最多也就是问她工作累不累，心疼她的时候希望她能换一份轻松的工作，但工作上有交集的人，我不知道。我唯一认识的瑶瑶的朋友就是黎家丫头了，黎云那孩子心好，跟个活宝似的，我一直就很喜欢她，希望她能带动一下瑶瑶沉闷的性格。两个人关系好多年了，也见过孩子们小吵小闹，但也不是下这种毒手的人呐！”
　　“谢谢您的配合，这些线索对我们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我能看看他们夫妻的房间吗？”
　　“可以。”说着，陆梅把张凯引进了两个人的卧室……
　　……
　　另一边的于成诚已经和陆瑶公司的前台打成了一片，两个人就差交换电话号码了。
　　两人交谈正欢的时候，身后走过来一个女人：“于警官，你好，我是华丰广告公司的老板华梦琳。”
　　前台的小姑娘立马收起了自己春心荡漾的笑容：“华总好。”
　　于成诚也赶紧转过身和对方握手：“你好华总。”
　　“于警官这边请吧，我们去我的办公室。”
　　“好。”
　　跟在华梦琳的身后，于成诚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女强人。
　　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多岁，长发散落在背后，扫过身上的黑色西装，脚底下踩着一双恨天高跟鞋，差一点就快赶上于成诚的身高。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华梦琳停下了脚步：“小李，送两杯茶到我的办公室。”
　　“好的华总。”一旁姓李的女生赶紧站了起来。
　　华梦琳的办公室很简洁，一点都不奢华，和她这个人一样，看起来干练精明。
　　于成诚接过小李送到手边的茶，说了句谢谢。
　　等人出了办公室门之后，华梦琳才开口道：“陆瑶是我公司的平面设计师，我一直都很器重她，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我也难以接受。你们还传唤了我们公司另外一名得力设计师，我明白于警官的来意，于警官直接问吧，作为合法公民，我一定全力配合。”
　　和这种常年游走于各种社交场合的人交涉起来，让于成诚觉得十分舒坦：“传唤刘洁仪也不过是做一些基本的笔录，华总不用担心。我看你这公司，一大半员工都是女的，不知道是华总刻意的吗？”
　　华梦琳笑了笑：“确实是刻意的，这不是我唯一的公司，但是我很看重它。华丰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我的目标就是要将它打造成未来南部的顶级广告公司。于警官不懂这个行业的行情，在设计和it行业，女人都是非常吃瘪的，我曾经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在招收员工的时候，我接纳了很多曾经我自己的影子。其中陆瑶就是我一眼看中的，她一开始自卑又敏感的样子，和我当初一摸一样。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跟于警官说，这一年里，是我改变了她的性格，让她变得自信。我觉得在过不久，她能成为比我更加厉害的设计师，只可惜……”
　　话里话外都是华梦琳对陆瑶的器重。
　　“那刘洁仪呢？”
　　“小刘的专业知识我是没有毛病可以挑剔的，她从小就学习画画，在设计方面也非常有自信，但她太过于锋芒毕露了。所以在工作的时候我会常常用陆瑶来打压她的自信，这样她们俩可以相互制衡。我希望她能变得沉稳一点，但这也导致了她们一直以来强大的竞争关系。”
　　华梦琳又立马补充道：“但是我觉得小刘不是会因为这些而杀人的性格，她家是美术世家，受的都是顶尖的教育，她也是我亲自看中的人，如果不是我跟她哥哥有点交情，她一定会去更好更大的公司。”
　　和案件没有关系的交情，于成诚没有去过多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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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夫妇住在8区的老式小区，杨欣一进门就看见了很多王祥的照片，还有满墙的奖状，一看就是王祥从小长大的地方。
　　“陆瑶的情况，叔叔阿姨也知道了，我这次来就是针对她平时的基本情况，做一些流程上的询问。”
　　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
　　“你们二老，对陆瑶了解多少呢？对她的印象如何？”
　　王家母亲先开了口：“瑶瑶是个性格非常柔顺的孩子，作为婆家对她说不出挑剔的话。唯一可惜的就是一直怀不上孩子，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孩子孝顺，又懂事，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看我们，是个难遇的好儿媳，以后，我们家大概也遇不到这样好的姑娘了。”
　　一旁的男人表示赞同：“而且瑶瑶对咱儿子的那份心，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我们老王家欠瑶瑶一个婚礼，两口子一直都是和和睦睦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们天人两隔啊！”
　　……

　　最先到达重案局的是王祥，舒扬领着他一路去了审讯室，姜闻杰就在玻璃墙后面看着。
　　舒扬正色道：“王祥，我们请你来的目的你也知道，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审讯流程。”
　　王祥点头，从出事以来，他就一直在积极配合。
　　“21号的上午九点到十点你在哪里？”
　　“那天上午我很早就出门了，那天周末，有个文件需要取回家，我当时在公司。”
　　“有人可以证明吗？”
　　“公司有我的出入记录，监控应该也有拍到我。”王祥回答问题的样子从容淡定。
　　舒扬边说边记录：“死者陆瑶，是你三年的发妻，发生这样的事我们知道你也很难过。但还是请你回忆一下你和陆瑶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事情可能会导致这场悲剧。”
　　王祥沉着脸开始回忆：“我和阿瑶是大学同学，我们的专业，女生很少，只有六个。六个女生都很受班里欢迎，但是她却最先喜欢了我。阿瑶性格很好，我想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她，她追了我很久，那时候，我真的很感动有她这样的女孩喜欢我。我们是在大三准备考研的时候确定关系的，我和她就是大学里很普通的情侣代表，偶尔有吵架，但却总能和好。开始工作以后，我们开始同居攒钱，在攒够了以后买了人生的第一套房子。有了房子以后，我们结了婚，虽然一直没怀上孩子，但我们的婚姻平淡也幸福，我很知足。阿瑶她平时社交也很干净，最多就是在工作上会跟我有点抱怨。警官，我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对阿瑶下这样的狠手啊！”
　　玻璃后的姜闻杰细细听着，眉头微微一皱。
　　听着王祥悲痛欲绝的声音，舒扬拿出了三张照片：“你也说了，陆瑶的社交很简单，这是我们能查到的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想来你也认识吧？”
　　王祥看着照片上的脸，第一张是黎云：“她是阿瑶的发小闺蜜，黎云。听阿瑶说在从事艺术类的什么工作，经常跟着不同的男朋友在各个区奔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听王先生的语气，好像不是很喜欢这个黎小姐？”
　　“这个人比较吵，常常换男朋友，干的工作也奇奇怪怪的，我怕她带坏阿瑶。但她毕竟是阿瑶十多年的朋友，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我们也认识好多年了，她们关系这么好，也没可能会伤害阿瑶。”王祥回答道。
　　“这个呢？”舒扬把章成鉴的照片往前推了推。
　　王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成鉴？他和阿瑶还有联系？”
　　舒扬指尖轻轻敲了敲照片：“我们在陆瑶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发现他们这个月有过两次通话记录。”
　　王祥面露难色，张了张嘴，发出了声音：“章成鉴也是我们的大学同学，那时候，他和我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我当时最好的兄弟。后来我和阿瑶确认了关系，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成鉴他和谁都熟络的快，和阿瑶也是，从来不会让我们的关系变的尴尬。至少和阿瑶结婚前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知道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后，他就开始疏远我们。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也喜欢阿瑶……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想不到他这么喜欢阿瑶……”
　　看来这个陆瑶也挺受欢迎的，让两个好朋友变得这样……
　　舒扬继续问道：“你和他没有联系了？”
　　“大概有一两年没联系了，结婚后，彻底说开了，也就做不了朋友了。他以前每个月都会往我们家里寄一束花，持续了一年，我很生气，跟他吵了一架，关系也就彻底破灭了。”
　　“最后这个人呢？”
　　王祥仔细看了看：“她是阿瑶公司的那个刘洁仪吧？接阿瑶下班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对她不太了解，但是常常听阿瑶提起她，她们在工作上好像一直都有争执。”
　　“你知道你的妻子怀有身孕的事情吗？”舒扬把一份数据送到了他的面前：“陆瑶的HCG血检，她怀孕了，而且凶手偷走了这个孩子……”
　　“什么？”王祥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份数据：“她……她没有告诉我……我竟然不知道……”看着看着，眼泪一颗颗的落到那张纸上，模糊了王祥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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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成鉴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忙完了手头的项目，他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次审讯的人换成了姜闻杰，舒扬站在玻璃后。
　　“章成鉴？21号的上午9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设计我的一款新app。”章成鉴回答道。
　　姜闻杰追问道：“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我独居。”
　　“那就是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你说的话？”
　　章成鉴眉头紧凑在一起，思考了片刻：“9点多我记得我给我的一个合伙人打过电话，你可以跟他确认。”
　　姜闻杰点了点头：“说说你和死者陆瑶的关系吧。”
　　听见陆瑶的名字，章成鉴陷入回忆，露出了悲寂的表情：“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早。我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在感情上，特别不知所措。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敢去说，就藏着掖着。直到看见她喜欢上别人，就有了三个人的复杂关系，当然，复杂的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偷偷的在三个人里藏起自己藏了很久的心意，也不介意再多藏一段时间，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分手了。可是一年又一年……他们要结婚了……”
　　姜闻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章成鉴突然变了表情，猛的锤了一下桌子：“早知道陆瑶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应该光明正大的跟他抢，跟他争！我才不管他们有多相爱，和我在一起，我一定能好好保护她……”说着说着，这个有点失去理智的人竟然哭了……
　　姜闻杰被他敲桌子的行为吓了一瞬：“这里是重案局，你冷静一点！”
　　“对不起……我只是……”
　　喜欢一个人的神情是不会骗人的，就连隔着墙的舒扬都能感受到这个人回忆时候，脸上的不甘和愤怒
　　“这个月你给她打过两次电话，都说了些什么？”
　　“关心她，告诉她我以后不会打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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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成鉴的笔录还没做完，刘洁仪就到了，在门外等了一段时间。
　　舒扬问：“21号的上午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当时在做什么？”
　　听见舒扬的问题，刘洁仪一阵不满宣泄了出来：“我没有杀她！不就是点工作上的矛盾吗？怎么都怀疑是我？我有病吗为这点破工作杀人？”
　　“刘小姐，这只是一个询问流程，请你配合。”
　　刘洁仪撇了撇嘴：“好像在家里睡觉吧，大周末，当然要睡到下午。”
　　那也就是没人证明，舒扬心里下了结论，没有说出来：“那请你说说你和死者陆瑶的关系吧。”
　　“同事。”
　　看着舒扬无语的表情，她又补充道：“就是工作上的死对头，每个项目基本上都有我们两个参与竞争，她这人平时挺讨厌的，但是死者为尊，也就是性格上招人讨厌而已。如果不是华总一直偏袒她，她哪里能有这么多工作机会。所以我一直都对她有所不满，但也只是不满。我已经在准备换公司了，我实在是没有必要去杀了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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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11区工作，传唤和陆瑶的死讯一同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来的时候是她男朋友和她一起赶飞机过来的，到的时候已经天黑很久了，整个刑侦队除了还留在8区搜索的两人，都因为她留下来加班。
　　黎云坐在审讯室里眼睛又红又肿，妆也花了，看起来是哭了一路：“妈的，王祥那个王八蛋呢？你们不把他抓起来，审我干什么？瑶瑶呢……她的尸体……”
　　姜闻杰看着一头粉色头发的黎云，正色道：“这里是重案局，请你注意你的言辞。陆瑶的尸体现在已经在做交接手续，很快会把她还给她的母亲和丈夫。”
　　黎云看着姜闻杰这张脸，气的不行，看着天花板忍住不哭：“那叫我来干什么，她死了，我居然最晚知道……我都不配去接她……”
　　“凶手还没抓到，所以希望你能配合调查，帮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凶手说不定就是王祥那烂人外面哪里的野女人干的！”黎云想起了什么，越说越愤怒：“第一次见的时候，那人人模狗样的骗了我，早知道瑶瑶……我应该在她打电话哭的时候就带她走的……”
　　“请你详细的说一下你和死者的情况。”
　　黎云叹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我和瑶瑶是发小，一直到大学前我们都形影不离。可惜我成绩没她好，考了个专科，也不是我喜欢的专业，读了一半就放弃了，然后成了个自由工作者。我们大学不在一个区，上了大学见面就少了，开始工作以后我经常南北部到处跑，就更少了。刚开始听说她谈恋爱我很开心，但是一直到他们快结婚，我才第一次见了王祥，挺好一人，没啥毛病，总要有人替我照顾她的，我当时以为，他就是那个人。结果这才结婚多少年呐，瑶瑶就经常给我打电话，跟我说王祥不爱她，就一个劲的哭也不说为什么……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那肯定是出轨了啊！我就不乐意，要来找她，她却总是搪塞我，说她可以解决，结果呢……”
　　“21号的上午9点到十点，你在哪里？”
　　“从这个月10号开始，我就一直在11区没有离开过。你这人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啊？我怎么可能去杀瑶瑶呢？”
　　“我只是按例询问，你说的话，我们会去证实的。”
　　虽然这个人话里行间都带着情绪，但姜闻杰能感觉到这人说的话是真的……

　　送走了黎云，姜闻杰又在办公室简单开了个会
　　看了整个审讯过程的舒扬说道：“这个黎云和王祥说的话大不相同，这王祥肯定有问题。”
　　“今天很晚了，大家先下班，回去我把审讯视频发给大家，都看一看。明天去查一下这个王祥的感情状况，看来有外遇的人不一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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