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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解嫌隙【舞月】
次日舞月醒来时,以趋日中。因平日里的习惯,就寝时不吹烛、不拉帐,是以甫一睁眼,就见坐守在矮凳上的引苓眼色焦虑、眼神浮荡不安。
“可是有事?”她这一夜入梦实深,现下醒来仍觉疲累恍然,原是脆然清凌的嗓音,也变得滞涩沙哑起来。引苓贯注在外间响动,猝然一惊,手里捧着的绣棚也跌到了地上,淡粉的绸布上隐然透出一滴殷红。
“小姐可是醒了。”引苓见舞月从床上坐起,替她拿过紫檀衣架上搭着的雪青色暗花紗弹花薄袄披在肩上,眼色带了些许的惶惑。“这都闹了好一会子了,蔷薇姑娘扯着素晴到了天井里。”
舞月一时未醒过神来,轻轻地嗯了一声,披着袄子坐到了妆台前。引苓见她神色恹恹,低头执了篦子,取了米水沾着开始梳理舞月的一头长发。
半响儿,舞月呀了一声,睁眼从镜子里回看引苓,她低垂着的眼眸有着满满的不安之色。“素晴可是你的那个小同乡?”
引苓见舞月提起,心里的话再也藏不住,一咬牙和盘托了出来。“小姐,蔷薇姑娘昨儿晚就带着火气,回屋找个借口就打了素晴,今早儿见着的时候脸还肿着。方才听着外间喧嚷,就出门去看,谁知她竟让素晴跪在天井里,手里还拿着竹板。”
舞月但听不语,待引苓说完,素净的眉目间也聚了一层晦暗。“昨儿晚上我和楚将军离开后,她可有什么不对?”
“没……没。”
舞月皱眉,从袍子里伸出了手抚上引苓正欲偏过的侧脸,心下一凛。许是引苓不想让她见着,只用另一半脸对着自己,藏掖着的这边饶是加盖了好几层粉,却遮不了已经微有紫肿的眼角。“她打了你?”
“是引苓失言。”引苓不安道,“蔷薇姑娘脾气大,咱们楼里没有不知道的,平日里都百般忍着。素晴自从跟了蔷薇姑娘,总不能说被亏着了,却也没婢子这般好命。”
只听外间的喧哗声更甚,舞月皱眉,思量着若是只有蔷薇痛斥素晴怕也没有这般阵仗。“可还有什么没说的?”
引苓嘴唇翕和,终是想起了嘴边上正要说的:“小姐,非遥姑娘刚才下了楼……”
“糊涂!”舞月轻斥道,将自引苓手中接过的篦子拍在妆台上,极响的一声,远高过木器相击的笨钝声,惊得引苓一愣,回神时,只来得及看清舞月的背影消失在内室层层的纱帐之中。
“啊……”只听一声痛呼传来,舞月加急了步子匆匆赶至楼下。
消去层层香腻旖旎,日间的阳光慵懒,前厅里颇为冷清,偌大的品月楼便空了起来。二楼上四围的走廊里站了不少人,嘈嘈切切着交头接耳,却只有非遥站到了蔷薇面前。
她拦住了蔷薇手臂的去势,死死扣着她的腕子,语带不屑道:“莫以为楼主不在,你便可以无法无天。”
蔷薇冷笑,精致的眉眼未有一份怯乱,她也不急,就任着非遥扣着自己。“念在主仆一场我让你几分面子,但你看清楚了,这会子教训的是我自个屋里的人,由不得你来掺和。”
她这么一说,不只非遥莹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自楼上传来的非议声也大了些。
自梅非遥入了品月楼,便有诸多慕名而来之人,甚有为了夺得与非遥同赴赏月之宴大打出手之人。这般的炙手可热,自然有些客人是顾不到了。
几月后,忽有客人登门,点名蔷薇。楼主鸨母俱是一惊,那时她还只是照顾非遥饮食起居的贴身侍婢。
自此不过几日,蔷薇挂牌,月余便一跃跻身品月楼花魁中的佼佼之列。她才不及舞月,貌不及非遥,声不及灵玉,却从不挑拣客人,玲珑巧舌便将人捧得飘渺入仙,更加入幕之宾甚多,蔷薇艳名,从此声名远播。
而楼中姐妹凡是晓得此番者,无不对她存着些轻视。可这话打她自己口中说出,竟无半点愧对。
舞月见非遥眼中冷芒凌厉,快步行至两人中间,将僵着的她们分开,站到了非遥身前。“妹妹何须动气?”似是没见到蔷薇眸中的讽刺一般,舞月仍是温言:“楼主这几日便要回来了,闹成这样,追究起来总得有人担待。”
蔷薇一听,矜傲的脸上也有淡了几分锐气。舞月察觉,又续道:“素琴平日跟着妹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妹妹念在她这些辛苦的份上,也饶了她罢了。”
“她这样的人,可是有心?”非遥讥笑,袍袖一甩转过身去背对蔷薇,“做的便是皮肉生意,行尸走肉!”
蔷薇脸色一白,张口便欲反驳,上一刻略略缓和了的气氛急转直下。出人意料,舞月又进一步意欲抢了蔷薇里的竹板,两人争执间,竹板的棱角划过舞月右掌心,连蔷薇都愣在当场。
舞月不由得左手抱着右手,趁机暗中微一用力,血滴便自细长的伤口中跑了出来,连成串线,竟像是止不住了一般。
“舞月!”非遥一惊,从怀里抽出了帕子就捂上的舞月的手,关心则乱,再没空子理会一旁的蔷薇。“引苓,快拿金创药去。”
一旁的引苓吓得呆住了,遵了非遥的吩咐转身就跑,猛地撞上了闻声出来的掌事儿鸨子。
“小蹄子,瞎了狗眼,连我都敢撞。”跌跌撞撞地扶起了李老鸨,引苓又想上楼,却被舞月阻了下来。
“引苓,取昨日楚将军赐下的双鹊衔寿玉牌过来。”
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秉目凝神盯着她们。舞月对着鸨晃了晃手,苦笑着道:“妈妈,瞧我这样,许是几日不能迎客了。”
鸨子见舞月手上的帕子染了大片的血迹,忍着厌恶用帕子掩了口:“我的姑娘祖宗,楼主回来不得拨了老身层皮唉。该死的小蹄子,还不快给你家姑娘拿药,留下了疤不拨了你的皮给月姑娘换上。”
舞月眼神笼罩着引苓略微郑重,引苓点头,匆匆跑回凌月阁,不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匣子。舞月单手打开上方的匣子,里面装着药瓶之类,着引苓端着,又取了下面的一个呈到蔷薇面前。
只见手掌大的玉牌刻成一双喜鹊衔寿的图样,细致灵动,加之玉色盈碧透彻,躺在红色的丝绒盒子里,对比分明,蔷薇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是昨日楚将军赏下的玉牌,托我交给妹妹。谁知一回来便忘了去,让妹妹心焦了。”不由分说,舞月将盒子交给跪着的素晴。“我这怕是都不能接客了,妹妹总要劳累些,若是没了趁手的人服侍,怕是又多了些烦恼。”
蔷薇抬眸直视舞月,两人互望彼此,皆是坦然。
“月姑娘这伤,还需好生顾着,留了疤就不好了。”忽地,蔷薇泯然一笑,将竹板扔到地上,也不瞧一旁的非遥转身就上了楼,行至一半,厉声对跪着的素晴道:“还不快上来,跪在那里现什么眼!”
素琴心里一松,却因方才挨了板子的小腿肿痛,起身时差点又跪回地上,亏得引苓扶了一下。
“多谢月姑娘。”素晴点头致谢,眼里都是感激。
舞月笑着摇头,见她跪得久了还不能行动自如,悉心对引苓道:“将素晴抚上去罢,记着到蔷薇姑娘房门口便行了。”
“要我说什么好。”非遥颇有不甘地斜睨舞月,“你若是故意弄伤自己,我非找她算个明白。”
舞月神色淡淡,就着非遥的搀扶走上楼去,两人入了凌月阁,直至坐下来上药时方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现下知道疼了?”非遥虽放轻了手,嘴上仍不饶人:“我瞧你便是故意的。”
“昨儿晚上也怪不得蔷薇,楚俊彦脾气耿直不喜痴缠之人,却未曾让她几分虚面。”
非遥专注伤口,用干净的湿帕子擦掉淤血后,又掸下一些黄色药粉。舞月见她面上隐含愧疚,轻声道:“非遥,此事与你无关。蔷薇,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非遥低低地嗯了一声,用纱布将她的手包了起来,屋里又沉默了起来。不多时,处理好了伤口,非遥自己动手泡了茶回来,端了盏子到舞月面前:“许是没你的手艺好,将凑着喝吧。”
舞月调皮一笑,纤手一摇,茶香顺着热气飘进鼻间,舒心叹道:“可是香,怕是除了曲公子外,少有人挣得这般好福气。”
两人又胡乱扯了些话,只听娇脆一声,“舞月姐姐可没事吧?”声若初啼,脆似黄鹂,一回头灵玉疾走进房里,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又夹环佩相撞的轻灵之音。
舞月说了没事,将灵玉安抚到身边坐下,才发觉她是细心打扮过的。粉红素缎的大襟夹褂上用亮丝绣着彩蝶穿花纹,下身配了水红散花水雾百褶裙,烟色的披帛挽在胳臂上,俏皮中夹多了一丝妩媚。
“灵玉可是要出门?”非遥也见她打扮不同一般,先一步开口询问。
“今儿是吏部侍郎齐大人做寿,送了出堂帖子过来,找我去唱个段子。”灵玉被瞧得不自在,心事放下后就起了身,“听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会儿接我的马车就该到了。”
舞月却挽了灵玉的胳膊,又将她托座了下来。“巧的很,齐大人爱听你唱戏,我也是。不若带着我去吧。”
灵玉懵懂,只是不住摇头,:“姐姐还伤着,该好好休息才是。”
“这点小伤,实在无关痛痒。”舞月兴起,转身从紫檀衣柜的底处翻出套青布衣衫。“稍等,我换了装便能走了。”说话间,人已经躲去了屏风后面。
“非遥姐姐,这是?”灵玉不明所以,颇有些为难道:“姐姐受了伤,怎么还好出门?”
非遥但笑不语,端了茶给灵玉,又坐到一旁凑近替她将腕子上的银钏子打正:“我瞧她是因祸得福,怕是想过几天清净日子罢了。”
说话间,舞月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粗布青袍遮了窈窕的身段,从屏风后缓步而来的俨然只是个身形羸弱的弱冠少年,如瀑青丝都藏在布冠之中,露出未施脂粉的素颜,眉眼间自然一抹清新灵气。非遥抚掌赞妙,又从舞月的妆匣里取了眉笔出来,替舞月画粗的眉毛。本是柔美秀雅的柳叶眉上粗了一分,提斜眼角,竟也有了两分英气。
“这便好了。”非遥退后一步,颇为满意的打量舞月。舞月凑到妆镜前,赞叹不绝:“妙哉。”
回眸间,平素雅若矜持的芙蓉面也隐然多了一分洒脱,舞月掸了袖子给灵玉打千,粗声道:“灵玉姑娘,小可这厢有礼了。”弓腰垂眸时,似不过是名清秀的小厮。
“月姐姐!”灵玉态生娇媚,颊若桃李,唇边的笑意却收敛不及,眼看耽搁了这些时候,只有说:“舞月姐姐可得都听我的。”
舞月口口应着,垂着头随灵玉身后回房,万幸衣袍行头先一步抬上了马车,只须背起装置着画脸妆品的木箱。走廊楼梯上遇见平时相熟的姑娘,也不过微一打眼便移了视线。
从后门出了品月楼,舞月小厮打扮,自先扶了灵玉上车。正要自个走上去,却被马夫拦了下来,“姑娘的马车也是你上的?”
说着车夫便将脚凳收了回去,对舞月颇为不屑:“在外面跟着伺候。”
舞月瞪大了眼睛,却也不好开口,垂手站在一旁,直等灵玉撩开了帘子对这车夫吩咐:“楼里的妆师告了假,这是从华音班请来的师傅,绝不可怠慢。”
话一出口还带了些软糯娇嗔,车夫本就不胜欣喜,再应承时不自觉便柔了语气:“姑娘既然吩咐,自当如此。”
舞月低声谢了车夫,终是进了马车里头。
“若是不让姐姐上车,姐姐可真要走去齐府?”灵玉见舞月松了口气,掩口轻笑。
“怕是没到,人已经去了半条命。”舞月苦笑,从肩上卸下木匣肩带来。车辙声隆隆响了起来,马车驶进正街,熙攘的街道人声鼎沸,入耳一片噪杂,舞月半撑了帘子视线流连在外,似是心情不错,声音也轻快了不少。“便在这街上逛逛,想来也是不错。”
春日冉冉,正午阳光轻暖,舞月眯了眼,入目一切皆是生机勃然,蓬勃悦目。
“…………赏我天朝富庶,盛世太平,再无灾荒疫症。”舞月忆及昨夜,同是在马车里,甯公子便也对着同一番景致。只是这京奥繁华,便是天灾人祸,不过蚍蜉撼树,怕也欲摇不得。极至边远之地,纵然霍乱四横,也都是自生自灭罢了。
人世几多回首,梦依百度忍别离。耳际传来已然久远飘渺的声音:“有我在,咱们便能一同活下去。”
明明一样未脱稚气,却是她那时渺如尘埃的卑微中,唯一可攀附的大树。
那时,她未曾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也未能预料这经年过往中的迁逝沦落。一切,被蓦然提及,反倒令人置身飘渺。
“…………恕甯某唐突,若他日姑娘愿行他途,甯某当助姑娘一臂。”如同在一泓冷泉中夺现暖意,手中还有暖玉传来的隐隐温意。一字一句,挡在往事前面的一堵墙便就这样碎了,他的话都炸裂在舞月心尖上,让她无所遁形。机缘巧合下,有了这样的境况,将本都深深埋着的过往,破土掘出重现天日。
终有一日,她便会也带着这些记忆离开品月楼吧,却不是当下。
舞月出神,眼前一切如烟过眼,心中却似历尽千帆。灵玉执了舞月手,轻呼:“姐姐可是冷了?”
灵玉纤手软柔温暖,交合在一起握着舞月的,细细地为她搓暖了手,舞月放下帘子,只将伤手放在膝间,任灵玉摆弄,回首淡笑道:“不过是吹了风。”
“姐姐可不能怠慢了手上的伤。”灵玉一言,关切殷殷。舞月应着,话锋一转便拐向了别处。“齐大人这是做的什么寿?”
“五十大寿。”灵玉回道:“昨日才递了帖子过来,倒有些匆忙。”
“想好了唱哪一折?”
“游龙戏凤。”灵玉眼中晃过一丝晶亮,小脸延展开来,竟是风情媚态自来。
“可有人同唱?”
“到时候姐姐便知道了。”灵玉颇有些神秘地缄了口,讨巧地倚在舞月身旁娇嗔:“姐姐可要仔细些,看我可是精进了。”
舞月爱怜地轻抚灵玉粉颊,面虽含笑,心里又分了神。这般娇羞的女儿态,在自己身上何时有过。心下恻然,纵是身在青楼,灵玉身上那股子乖巧甜美的气质,也是宜室宜家的好心性。品月楼虽非一般青楼楚馆,却也被世家大户所鄙,于她到底是好是坏?
两人说着话,直到车夫在外轻扣边沿。舞月先一步跳下马车,伸了手掺了灵玉下来,一同从后门进了侍郎府。
吏部位列六部之首,侍郎居副,位列二品,致仕通显,大寿之日,平日里交结的豪贵必定登门而来,宾客如云。雕门绮户,门外掌灯结彩,焕然一新,从后院边便听得前庭的喧嚷喜乐声,又加之院中仆从丫鬟皆是神色匆忙,应接不暇,自门口接应了她们行至内院,到了一处干净的侧进厢房,至门口便有咿呀清脆之声传来。
舞月心想便是这里了,留给唱戏艺伶换衣上妆的地方,率先开了门,只见木门后,离得最近处一轩昂男子坐于镜前,执了小笔绘着眼周围的彩纹,动作从容。他身后还有一众人物,化妆得化妆,开嗓得开嗓,不大的屋内,更显得拥乱。唯得那男子身旁一方空气,仿若都透着安宁。
“叶班主。”舞月讶然听得灵玉一声脆唤,随了她进门坐到那男子身旁。
“灵玉姑娘来得早。”只听那叶班主开口问好,又转头对舞月点了头,眼神澄然,竟像是能明晰心底一般。“这位小哥有礼了,在下叶芸生。”
“灵玉知道叶班主有对戏的习惯,特意早来了些。”舞月心底莞尔,不动色地将箱子搁置在了桌上,又替灵玉打开来。
都说戏子无情,她却只觉这人太过通透。
灵玉也不用得舞月帮忙,卸了头上的珠翠便开始上妆。舞月替她收了东西,四下望去,叶芸生正和灵玉说着话,自己又无事可做,便知会了一声进了园子里。
若说平日,想来府里的规矩许众多,由不得她这样眼生的外人随意走动。可今日特属例外,来往迎送宣礼不绝如缕,就算有心顾着也余力不足。
她低头行走,将外院绕了个遍,心叹官宦人家矩度森严,多是大同小异。与她少时的环境相近,却能显而易见齐大人要阔绰许多。京城无人不知,御史萧大人为官清廉,对私相授受之事恨之入骨,就连同僚之谊也甚是淡泊 ,又怎么会有这番排场?。
她闲散地坐在内苑的一处石亭内,也无人驱赶,所幸沉下心来,盘算着耗过了这会子时间便去看灵玉的戏。齐侍郎家人专请了京城有名的盛兰班来,又得灵玉相助,实在值得一看。现下已能听见锣鼓点和敲梆的声响,许是刚已经开了场,热热闹闹地定要唱到天黑。
“这边。”四围还算安静,这一声倒显得突兀。舞月顺声望去,眸色莫名。生怕自己看错,她眯眼仔细打量了一阵,心里一沉。
一行三人,两个褐衣短打男子神情躲闪,满身市井之气,她并不识得。但其中一人背上的红衣女孩,却是曾经见过的。若她没记错,那日还是她陪在楼主身边,因这孩子身段柔软伸展极好,颇得楼主欢心,便从牙婆手里买了下来,命楼中的鸨母悉心调教。
这时候,她又怎会出现在这儿?舞月走近,眼见那孩子脸上犹湿的泪痕,怎么也走不开了。
“站住。”她粗声低和,转瞬间踱至两人身前,语气微肃:“你们这是要把她送去哪里?”
那两人许是以为舞月是府里的人,见她面皮白净不像是下等仆从,嬉皮笑脸、点头哈腰道:“这便是品月楼里的雏儿,咱们鸨母收了大少爷的银子,自然将人送过来。”
舞月越过她们,一直盯着龟奴背上的女孩,满脸童稚鬓发未齐,头发梳成个简单的麻花辫托在脑后。许是因为在楼里待过了些日子,脸盘圆润了气色也好了,瞧着也算可人。瞧她正如小荷才露,一字一句划在心间,竟似有痛意。
“既是品月楼的人,可是楼主答应过买卖的?”她眉目含怒,语气僵直,那两人一听便有些不对劲,神情戒备起来。“你是何人?”
“我只问你们,将她带来可有楼主首肯?”
“多管闲事!”那两人身躯粗壮,见舞月死缠烂打,就将她推到一边,周围都是石山布景,这一下就跌倒在了砂石上,她触及伤处,伤口裂开,红色在白色中渐渐晕染开,竟像大朵妖娆的花盛放在掌上。再抬头时,回廊曲折,已然找不到那两人的影子。
她呆坐了许久,看着手上的纱布层层浸染,目光怔忡。既是鸨母许了齐大公子,怕是暗地里收了不少好处。品月楼中未迎客的姑娘绝不露面,亦不买卖,这是众人都知道的规矩。楼主不在,这等大事就算她闹回楼里,只怕米已成炊。
这孩子,便真要呆在这里了吗?
直到坐的腿脚酸麻,她才起身慢慢走回原处,屋内人去楼空,徒留满地油彩狼籍。这才听见有乐声入耳。踌躇间跨出门去,一股人流蓦然涌来,就着身后推攘着的去势,她身不由己地顺着仆从们凑去看热闹的人流,去到了戏台侧面。
台上,彩灯明亮,照得连灵玉绣花围裙上的亮丝都看得见。灵玉莲步轻移,轻纱遮面,被叶芸生用折扇托起脸时,媚态丛生,眼里似能滴出水来。
舞月默然看着,眼前一切真真假假,明暗交错,从未有过的明晰。
“在头上取下了久龙帽,避尘珠照得满堂红。叫一声凤姐你来看宅,哪一个庶民敢穿龙袍
啊……九。”
这一幕已然唱到了高潮,凤姐儿知晓了皇上的身份,目瞪口呆。灵玉表情惟妙惟肖,挑不出一点错处。穿着浅黄色蟒龙戏袍的叶芸生,唱腔圆润清朗,举止更是自若风流。
男才女貌,端得相配。
侧眸台下,居中而坐的齐侍郎大腹便便,身形魁硕,年逾五旬,老态尽显,一轮光景已似薄暮西山。
而那孩子,方才豆蔻,年华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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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牛……这年头连调 教两个字都会被口口……难道纠错系统有SM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