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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为营
和亲队伍在亦日的清晨驶进了大辽都城--上京。
从进了上京的外城开始,云杉便为赵显容换上了大红嫁衣,戴上了红盖头。所谓的大红嫁衣红盖头,却并不是中原的凤冠霞帔,而是大辽的深裾滚边长衣,与一头华丽的遮面珠帘,珠光翡翠,不仅挡住了人们的视线,也遮住了赵显容出众的样貌。
一路行来,赵显容坐在大红的裘撵上,林世康策马在侧护驾,该有的阵势和礼仪一应俱全,引来上京百姓的围观。中央大道的两侧挤了个水泄不通,若不是有禁卫军开道,要想顺利到达宫城大内,恐怕还是要费力些的。
云杉跟在裘撵的一侧,小小声儿的跟赵显容说着大都的建筑、大都人民的穿着。正说得起劲儿的时候,被林世康锐利的眼神一瞪,便悻悻的闭上了嘴。
云杉是赵显容的陪嫁丫头,天生就是一个话篓子,在来大辽的路上,就因其太过于聒噪,被林世康远远地调到队伍的最后面。若不是要帮赵显容换过装扮,不到最后,林世康是不可能再把她调回来的。
卫队行进的速度不算缓慢,进入内城大门之后,远远地便看见辽天子率文武大臣在宫城门口迎接他们。透过红色的珠帘,赵显容深深的打量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她是被送来和亲的,可是不仅这迎亲的人全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喜庆的打扮,连这座大内皇城也没有一处有办喜事的迹象,倒像是一次普通至极的两国邦交。
“郡主……,对方礼数不全,可否……,是否继续?”
赵显容的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膝头上的裙裾,狠狠的咬了咬唇,异常冷静的眯起了双眼。
“我都已经穿上大辽国的嫁衣了,难道还能要求他们按照中原的礼仪迎亲吗,继续吧……”
“是!”
林世康心中微涩,她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却要承受不该有的负担和责任,相处了这些日子,就算是他这个“毫无瓜葛”的人,也不能不为她心疼。
辽天子并没有像两国邦交那样,将他们领到大殿内进行朝拜,而是摆了宴席款待他们,真不知该说是辽天子给足了他们面子,还是将他们侮辱到极致。要知道,赵显容一行是大宋送来与辽国和亲的,辽天子没有布置宫殿迎亲已经够侮辱人的了,若是再像两国邦交进行朝拜,就更是不将大宋放在眼里了。
赵显容坐在了辽天子的下首,毕竟是大宋册封的公主,又是来使,理应受到这样的待遇。只是这样一来,坐在辽天子旁边的皇后,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次设宴可谓是阵势宏大,不仅皇后出席了宴席,辽天子的八位皇子、二品以上朝中大员,都有一席之地。趁着林世康与辽天子寒暄之际,赵显容细细观察着宴席上的种种,并暗自猜测着大辽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可是却始终想不透。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大辽皇帝根本就没将这次和亲放在眼里,想来自己今后在这座宫殿里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
“大人,酒也喝得够多了,皇上却迟迟不提和亲之事,难道您要将我再带回去不成?!”
显容就着喝酒的动作,低声对林世康道。
“郡主稍安勿躁,这事由我们提起并不妥,倒要先看看,这辽天子要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林世康说话的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悦,但是手上夹菜的动作丝毫不做停歇,仿佛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可是林世康毕竟年轻,相对于年过半百的辽天子来说,还是稍逊一筹的。就在赵显容和林世康都觉得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辽天子一声令下,丝竹管乐之声微变,进来一众妖娆华丽的舞者,开始了所谓的“助兴”。
林世康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可见,辽天子还真的不打算主动提起和亲一事了。
赵显容终于将目光仔仔细细的放在了高高在上的辽天子身上,年过半百的辽天子,鬓角处已有明显的斑斑白发,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其眉宇间的英气。这会儿,他一手伏膝,食指随着乐声有节奏的敲打着,一手端着陶制酒杯,眯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场中领舞的女孩儿。
赵显容险险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捏碎,自己竟还不如一个舞女来的魅力大了。他是故意的,大辽皇帝绝对是故意的。他不将大宋放在眼里,竟然是连最基本的面子工作都不愿意再做了,当着和亲公主的面,明显的表达着自己宁愿将眼光放在一个舞女身上!
赵显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自己的心绪,不能生气,如果这时候生气,就正中了皇帝的下怀了。林世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向她投来了赞许的目光,一切稍安勿躁。
一曲舞毕,场上响起了叫好声、喧闹声,有喝高的武将,甚至要求将将要退出去的舞者再来一曲。
只是,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大臣们,却因为八皇子的一句话,喧嚣的大殿,瞬间又变得鸦雀无声。
八皇子说:“素闻大宋女子温婉可人、知书达礼,大宋公主更是才情兼备,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刚才的舞定是入不了公主的眼的,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见公主的一曲舞?”
一番话如装了火药的炸弹,林世康的手明显的抖了抖,显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副兴味盎然,准备看戏的表情,根本就没有阻止自己儿子的意思。
要我大宋公主同一众舞女相比,为你大辽臣子献舞助酒兴,哼,真是可笑!
在座的大臣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眼看林世康已经克制不住将要爆发。
赵显容款款站起了身子,微微的向着皇帝福了福,接着转向了八皇子,一举一动牵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八皇子谬赞了。显容自幼便有听闻,大辽男儿个个英姿勃勃、骁勇善战,皇子殿下们更是从小便在马背上搭弓射箭、驰骋沙场,都是锐不可抵的豪杰勇士。若是八皇子殿下能够让显容见识一下契丹男儿的剑术,显容甘愿为殿下凑一曲助兴之音!”
显容说完这一番话,连大辽皇帝都差点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一番话不仅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而且回敬了八皇子的无理要求。若是堂堂大辽皇子都可以为其臣子舞剑助酒兴,那么,大宋公主凑一曲献献丑又何尝不可呢。
但是显容说的没错,契丹男儿个个都是豪杰勇士,显容的一番话虽不客气,但是却叫他们真正的佩服,八皇子赞许的笑了笑。
“拿剑来!”豪气云干。
显容闻言一笑,又向皇帝福了福身。
“斗胆向皇帝陛下借一把琴。”声音娇俏翠丽,让人不想拒绝。
皇帝含笑允诺。
赵显容看着一屋子的大红喜字,看着硕大的龙凤喜烛,在在都像是对自己最尖锐的讽刺。
宴席的最后,终是皇帝陛下率先提起了和亲一事,只是她和亲的对象却不是他这个大辽天子,而是他的六皇子耶律羽!
【“朕年事已高,实不愿浪费了郡主的大好青春年华,郡主既然属意我大辽的豪杰勇士,那么,朕的九个儿子个个都是个中翘楚,这九个儿子当中,当属羽儿当得起大辽第一勇士的称谓。既是与我大辽和亲,朕的儿子也当得起的,就赐给羽儿当王妃吧!”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林世康说,大辽皇帝是真的没有意愿要亲自娶她了,本来和亲一说就并非一定是要和皇帝本人,原本就是他们自己小题大做了。既然六皇子的府中一切嫁娶用具皆早就布置妥当,也不算是辱了我大宋,况且,六皇子耶律羽掌握大辽重要兵权,能够嫁给他也是好的。
于是,他们领旨谢恩。】
可是,这个皇帝陛下也是欺人太甚!
耶律羽是有王妃的,正妃的位置上,是太后的亲侄女萧梨儿。那么,是断不可能为她让位的。
所以,嫁给耶律羽,她只是他的侧妃,而且是许多侧妃中的一个!
前面的丝竹管乐之声早就停了,可是她的夫君却始终不见踪影。
中午的宴席上,出席的八位皇子之中,并没有耶律羽的身影。
“羽儿军中有事,并没有出席今日的宴会。”皇后娘娘异常慈爱的说道,“不过,公主请放心,本宫保证,他一定能够赶回来迎娶公主的,绝对不会让公主受半点委屈的。”
没错,他是赶回来迎娶她了。
可是,新婚之夜,冷落新娘,也确实是没让她“受半点委屈”!
哎……
知道耶律羽是不可能会来了,显容动手摘下了从早上就戴在头上的翡翠珠帘。
“小姐,你怎么自己摘了,王爷还没有来呢!”云杉接过显容递过来的头饰,吃惊的说道。
“他不会来了,你也去睡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这……,奴婢,奴婢还是服侍小姐宽衣吧。”
云杉涩涩的说完这句话,眼里已有明显的泪珠,这丫头平日里是个话篓子,这会儿却少有的沉默,她的心情,显容是能够知道的,云杉她是在替自己感到委屈,可是,委屈又能向谁说呢,人微言轻的她,根本不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别无选择,从来都别无选择,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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