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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对不起!”
“为什么?”
“就是有些对不起……”
“不会原谅你。”
“不值得原谅?”
“既然没有对与错,又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所以一个都不原谅?真的?”
“一个都不原谅!”
“一个都不怪!”
杨芸独自漫步在大河边,沿着植满青草的河岸,脑袋开始清醒。停下脚步,也只缓缓地瞥过头,是一片浩浩荡荡的大河,霞光中似乎还隐隐浮着一层白雾。河水很清,丝丝透着凉意。又会有马达声一直回荡着,却不曾让人觉得有多喧嚣,船一艘一艘地来来往往,恰似这个世界一样忙碌地转个不停。它们一直都在打破不属于这条大河的宁静,却也只是惊扰了一场梦而已。河不曾沉睡,但在深处安静恣意。人可以一直沉睡,但心却有可能是不自由的。
杨芸向西边凝望着:桥高高地横跨过大河然后无限延伸,汽车一辆接着一辆疾驶在公路上。她曾经就坐在公交车里看着窗外的河,就是现在对的这条河,憧憬着可以真真切切地站在河边呼吸大河的气息。
风吹着,拂动发丝,也送来春的气息。不时传来海浪的声音,让人想起它的浩瀚和壮阔。难道是幻觉吗?不。只是电话响了,这是某个人最喜欢的声音。
“喂。”杨芸有些慌乱地接起电话,好一会才把它凑到耳边。
“找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他有些停顿,“小芸。”
这个声音她听了那么久,而现在却觉得那么遥远而陌生。杨芸没有说话,只听着电话里持续的电磁波的声音。
“我就在你对岸。”良久,他终于有开口,仿佛思量了很久。
她漫不经心地抬头,却难以掩饰眼里的局促,“不觉得多此一举吗?”她的声音有点微微地颤动。
“我是想……”他竟不知所措起来。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俩好像已经到了无法沟通的境况,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便再也无法靠近。“是我的错,我知道这你已经听够了。”他再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着,只有静静地望着,用一种极力抱歉的眼神乞求原谅。
一年前,杨芸和子腾刚刚订婚。那个人叫杜子腾。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会对他的名字百般好奇且对此忍俊不禁。不错,他的名字很滑稽,但这和他的性格截然相反。他是个高傲的家伙,总好象高高在上的英雄模样。觉得自己不会错,不太会和别人道歉,即使知道自己有错。他一直相信也总说“对人决不是谦卑就是万能的。”没有人真正把他看透,杨芸也不例外。有时候,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不激怒他。
他们是大学同学,她是班里唯一的五个女生之一。那时侯大家都戏称她们为“五朵金花”,而杨芸就是“紫藤花”,人们已经记不清这个雅号是产生于她和子腾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总之每个人都大赞其之经典。都是学理科工程出生,毕业后却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毕业后,子腾干他的专业,是个工程师,而杨芸却去了报社。子腾实在是感到意外,更意外报社怎么会要她。“我天才呗,有天分呢。”子腾总对她轻描淡写式解释嗤之以鼻。“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忽然之间子腾觉得再也看不到大学那时她束起发终日伏于画纸的那一种干练和倔强。
他们从不吵架,这是多么令人羡慕,却在当事人看来有些过于沉重了。大了,成熟了,似乎再没纯粹和简约。成熟终是弃,是不小心的遗失,是不得不的遗落,也是无奈的遗弃。快乐和悲伤的界限开始模糊,爱憎也不再简明。倒不是世界便大了,是原来的太小的,便以为看不见的就是永恒。什么时候世界没乱,人的心先乱了。
一天,他们去看电影。还是杨芸硬拖着子腾去的。“电影是留着你们这些女孩子去共鸣的。”子腾有些嘲讽似的。“难道你忘了从前不懂浪漫的你除了请我看电影……”“好了,我投降行了吧。”子腾省显调皮的声音。“我只是觉得我们很久没有……”“嘿,别愣在那儿了。”子腾尽力欢笑而言,实在不想看到杨芸那么游离的样子。
电影散场。两人沿街走着。“这下你满足了吧。”子腾道。“我为什么要满足呢?”“嘿。”子腾淡淡地笑着。“我感觉又好像回到大学的时光。”“你们这些女孩子就喜欢陶醉在过去的回忆之中。”“难道你不怀念吗?”“怀念并不能解决一切。”子腾冷峻的声音。“我们的大工程师也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诶。”“哎,拜托。这是你说过的。”“你记得。”“也不是所有。”说着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意孤行地向前走去。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只是漫不经心的。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是努力保持嘴角上翘,看起来没什么心事,却好像不那么快乐。他自己也弄不懂,只觉得那么地沉闷,周围的所有是这样,他的内心更是这样。好在像他这样认为什么事都可以像套用数学公式或划定工程比例一样简单的人从不会想太多。他从不让自己有时间去思考生活,他总觉得那样太累。实在太闲,就耗在电子游戏里,倒不是喜欢,纯粹是为了不让自己闲着。
把杨芸送到家。他依然漫不经心地走来走去。脑袋空空,身体也有些飘飘然。他本来就不是个爱思考的人,安静的氛围下突响起的铃声在他听来也并不显得多么突兀。
“老同学,设计方案完成了吗?我可听说今天你提早下班了。”是姜昊的声音。那样的声音总好像藏不住心事。
“你还不放心我啊?”谈起工作,子腾的心情一下舒畅多了。
“也对啊,有你这个大国手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那好,再见啊。”
子腾听完电话莫名地叹了一口气。看见路边的小石子,就踢了起来,久违的童趣。倒像极了一个丢失钥匙的小孩,无法坦然地走向前方的路。如果说生命的终极目标是在枷锁的匣子里,那么他恰恰就丢了那把钥匙。
子腾一边走一边踢着。没等他反应过来,石子踢到了一个蹲在路旁的人身上。只听见一声重响后,石子反弹回来,沿着地面滚在脚下。“哎哟!”这才听到一声叫喊,如此清脆而洪量。是一个姑娘,披散着头发,整个脸都埋在里面。看她一动不动,子腾凑过去想看看,又好像不好意思,只是踢了踢她的鞋。
“干嘛?”姑娘忽然抬起了头。
“没事?”子腾挺不屑的态度,冷笑一下,从她前面轻轻走过。
“自言自语呢?还是问我?”她立即站起身来。
“反应也太迟钝了。”子腾没有回头。
“哪里?”
“全部。”子腾轻声说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别以为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子腾转过身,故意装出一副很讶异的表情。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跟我道歉呢?”
“你平时都是这么跟陌生人搭讪的吗?”子腾故意没有看她,很无所谓的样子。
“你踢到我了。”她拉大了嗓门。接着便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子腾站在那里没有动,心想“欺负”一个女孩子总是不妥的,但又实在觉得对方太无理取闹。于是,走也不是,不走又觉得自己像在被耍一样。“至于吗?不就是一小石子而已,有那么严重吗?”子腾只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是肚子疼嘛。”女孩嚷道。
“哏。”子腾不在意地向四周扫去,只轻说,“杜子腾,她跟你可真是有缘。”
“什么?你不会大点声说话啊。我就是肚子疼,这也扯上什么缘不缘的。你这是对医务工作者的不尊重。”
“医务工作者?肚子疼还叫那么响。”子腾依旧只是轻轻低语。
“喂,你不会说大声点。这样说人坏话算什么。”
“没跟你说话。”子腾按捺不住,终于又提起脚步。
“你瞧不起人啊,你有没有公德心啊!”
“我告诉你,我杜子腾从不跟人道歉,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人。”
小姑娘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子腾,“你也肚子疼啊?”
“无聊”子腾终于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他肯定是骗人的。肚子疼还走那么潇洒。哼,不可信。”她还蹲在那边嘀咕着。一会儿,像明白什么,恍然大悟的表情,“喂,什么叫‘像我这样的人’啊?”
“反应迟钝的家伙。”子腾听见那一声呼喊,在心底暗自嘲笑。
杨芸和子腾的工作单位在同一幢写字楼里。但子腾没有习惯在早上接杨芸一起去上班。日子一天一天波澜不惊地过着,再这种习以为常中,子腾好像已经开始忘了曾经和杨芸一起的学生岁月,忘了曾经到底有多珍惜她。在他的脑子里杨芸的存在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
第二天,子腾上班迟到。刚进大厅,就看见杨芸和姜昊在一起攀谈着。他走上前去,“你在这里做什么?”问杨芸。“一定是你吧,”子腾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姜昊,“不用什么事都报告吧。”冷冷的表情。姜昊脸上显出一种无奈,“兄弟,今天交方案诶,一大堆的事情,你不可以挑个其它的日子迟到啊。”子腾没有接话,在那里愣了半天。“喂,走啦,经理还等着呢。”姜昊道。子腾面无表情地看了杨芸一眼,“那我走了。”“哎,子腾,今天中午……”“顶楼阳台见吧。”子腾接话,接着便和姜昊并排走去。杨芸会心地笑了,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很有默契的。
中午,杨芸很早就站在阳台上。这儿高处的风,凉凉的,柔柔的,很容易驱散这夏日午时的闷热及由此带来的烦躁。但杨芸却有些许的心绪不宁,她感到某个人的脚步渐渐近了,然后就感觉归于宁静,停留在自己身边。转过身,子腾就半低着头站在她的左边,背对着从阳台望去的开阔的世界。
“找我有什么事?”很平静的语气。
“今天早上,你妈打电话给我,她说你……”
话音未落,子腾就很冷静地接着说道,“她说昨天晚上我跟他们吵了一架,然后弹了一晚上的钢琴。是这样吗?”
“嗯。”杨芸省微点了点头。
“他们总说:‘路我们已经给你铺好了,你只要一直沿着走下去就好了,不要没事就泡在音乐游戏里,又成不了音乐家。你要多想想设计、创意……’知道吗?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够了。设计、创意,我哪天没有在想。”
“他们只是希望你更专注于你的事业,如果可以让他们开心一点,你照着做了,又有什么损失呢?”
子腾怀疑地看着杨芸,“话虽如此,我不想活得那么不自由。”
“可是,子腾,你不觉得你的那些自由反倒令你更不自由了吗?”
“我真听不懂什么意思。如果连你都不明白、不理解我的话。”子腾竟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既不是来帮你妈做说客,也不是要改变你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那么坚决,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子腾深叹了一口气,“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甩过头,“别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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