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我们离婚

　　一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老板端着一盘水果向众人走来，桌上摆满了小二的空瓶，方芳和郭阳依旧在讲悄悄话，夏小雪正在干掉最后一杯小二，夏天则早趴在了桌上，睡着了，老板把水果往桌上一放，态度特柔和的说道。
　　“哥儿几个，送你们的，时候不早了，你们看，是不是该撤了？”
　　肖亦凡一听不乐意了。
　　“撤什么撤，老板，我们这还没喝够呢？对不对，小雪！”
　　小雪向老板投射一个可怜的眼神，以示抱歉，转头跟肖亦凡像哄孩子似的说道：“时间不早了，老板明天还得做生意呢，咱们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说罢，小雪又丢给方芳一个眼色，方芳自然机灵，接话道：“亦凡，也该撤了，我明儿还有一面试呢。”
　　郭阳也紧跟着说，“亦凡，你看夏天都睡着了，是时候该撤了，老板，结账吧，多少钱？”
　　老板赶忙拿出身后早已准备好的账单，递给郭阳。
　　“一共两百七十五，你们是老顾客了，给你们去个小钱，两百五好了。”

　　酒醉之后的肖亦凡呢，具有强烈的连线本能，属于看到玻璃能够想到玻璃杯的那种款。
　　俨然，这次，他把账单的数额，连线到了晚上陆露打电话骂他二百五的事情，继而得出的结论是，老板要故意羞辱他。
　　他被这本来没什么的一句话刺激到了，“腾”一下站了起来，吓了在场所有的人一跳。
　　“你，你他妈说谁二百五呢。”
　　小雪连忙起身把肖亦凡按回座位上。
　　“人家老板说账单呐！你跟这儿发什么酒疯呐！”、
　　赶紧又转身跟老板赔不是，“对不起啊老板，我朋友醉了，您别介意，他没恶意的。”
　　老板撇撇嘴，脸上已然露出了不快的神色，但还是故作客气略带讽刺的说。
　　“没事儿，习惯了。”
　　肖亦凡刚刚那突然一站，俨然又经过夏小雪那么一按，身体里的酒精难免一运动，直接起作用了。他有点儿想吐，头也忽然晕的厉害，但这个输人不输面的半大男人，还是硬撑着说：“账单……账单我他妈也不付两百五！该多少给他多少！”
　　看老板脸色变了，张嘴又要讲什么，郭阳赶紧接话安抚道。
　　“好好好，两百七十五，咱们一人五十五，这是我跟方芳的。”
　　说罢，郭阳从钱包拿了一百一十块出来，递给小雪，每次大家出来聚餐，都是小雪负责最后的敛钱。
　　“我自己付啦”，方芳有些不好意思。
　　“谁付都一样”，一向正经的郭阳偶尔也显得坏坏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名言在这里再次应验，方芳脸红的彷佛八月里的红色氢气球，随时都有爆掉的可能。
　　“哈哈，你们，你们两个有奸情！”，肖亦凡的注意力被转移，一边大着舌头说，一边费劲儿的从口袋里掏钱包出来，递给夏小雪，“小……小雪，为了，他俩的，奸情，今儿，我请啦！”

　　小雪没有理会肖亦凡，轻车熟路的打开肖亦凡那个如同定时炸弹一般复杂的TOUGH钱包，抽出一张五十块来，看到夏天还在睡，她就从自己钱包里拿了一百一十五出来，连同郭阳递过来的钱，交给老板，特别诚恳的感谢道：“谢谢您了，今天给您添麻烦了，您别见怪。”
　　老板反倒让懂事的夏小雪搞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接了钱过来后，连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不麻烦不麻烦。”
　　肖亦凡要起身拿钱包，抢着把钱拿回来自己付，可刚站起来，就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小雪连忙又去扶，心疼中带着点儿埋怨的说。
　　“你喝多了就小心点儿啊！”
　　“哼哼，这，这点儿酒，怎么会喝多。我，我都说了我请了，你把钱还给，还给他们……”
　　夏小雪叹口气，继续哄孩子，“大家都刚毕业，一样穷，不需要你请啦。”
　　“我有钱！”，肖亦凡像个小孩儿一样的瞪大双眼，认真无比，“我不穷！”
　　夏小雪看着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说，“好啦，下次要你请啦，大家一起扼你一顿好的。”
　　肖亦凡这才露出满意又痴傻的笑意，就此作罢。

　　二
　　方芳和郭阳像抬轿子一样搀着肥胖又不省人事的夏天，夏小雪则以变形金刚的架势，撑着肖亦凡。
　　五人以一种奇特的队形，跟个邪教团体小分队一般，鬼鬼祟祟穿过传媒大学后门的小巷子，走到学校门口的主路上打车。
　　“咱们怎么走啊？”站到了马路边，方芳开口问道。
　　“你们送夏天回去，我送肖亦凡”，夏小雪回答。
　　“你行么？不然我让郭阳自己送夏天回去，我跟你送亦凡。”
　　“行的，我没醉，郭阳一个人弄不动夏天的。”
　　“我，我也没醉，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肖亦凡突然开口说道，“不，不信，哥们儿，给你们走个猫步看看。”
　　说罢，肖亦凡就甩开夏小雪的手，摇摇晃晃的，试图把马路当T形台。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在三秒钟内摔在了地上。
　　夏小雪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肖亦凡拖起来，语气已经有点儿出于关心的恼怒，“怎么回事儿啊你！还没完了啊，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呐，谁能一直在你身边儿陪着你啊！”
　　大家都愣住了，大学四年了，没见过这样的夏小雪，更没见过这样同肖亦凡讲话的夏小雪。
　　方芳心里却明白的跟镜子一样，不住的涌起一阵阵的难过，刚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下现场尴尬的气氛，没想到肖亦凡先一步讲话了。
　　此时的肖亦凡，像个做错了事情的一年级小学生，特别小狗的看着夏小雪，眼睛几乎幻化成泪眼汪汪的星星眼，特别委屈的说道，“我，我，我，那我错了还不成么……”
　　大家都笑了。
　　夏小雪笑的特别大声，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只是，没有人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
　　肖亦凡则完全懵了，接着也傻乎乎的跟着大家开始笑。
　　夏日夜晚，传媒大学的风，轻微荡漾，路边的柳树，细小的抖动着枝条。
　　即便有着那么多暗涌的不为人知的感伤，可这依旧是个令人沉醉的夜晚。

　　三
　　众所周知，传媒大学门口，难打车的指数，基本上跟蜀道难差不离。
　　五人静默着打闹着嬉戏着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缓缓从远方开来一辆车。
　　夏天家住南城，比较远，肖亦凡则住在现代城，所以夏小雪坚持让他们先走了。
　　方芳故意最后一个上车，望着夏小雪欲言又止。
　　终于，她悄然跟夏小雪讲说，“小雪，今天亦凡醉了，以后你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到了，你抓住机会，趁着他喝醉了，脑子也不清醒，你就把你在心里憋了这么久的话都跟他讲了吧，明天他醒过来，是记得或者忘了，也都不重要了，但是于你，起码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咱们没时间再沉湎过去了，时间走得那么快，我们一个恍神，就再也追不上了。
　　说罢，方芳叹口气，紧紧的握握夏小雪的手，坐到了出租车的副驾驶，招呼司机开车。

　　北京的凌晨，已然在不知不觉间飘起了淡淡的雾，车灯在一片轻薄的雾中，射出两股恍若隔世的光芒。
　　夏小雪望着出租车远去，继而看一眼蹲在马路牙子上已然在打瞌睡的肖亦凡，忽然嘴角，就有了一个满是怅然的微笑。
　　她鼻子很酸，可越是酸，眼泪就越在眼眶里，不肯出来，嘴角就越发的上扬，她就越想让自己在这一刻是微笑着的。
　　“夏小雪，你是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夏小雪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她真的，真的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彷佛回到了她跟肖亦凡第一天认识的那个早晨，她当时，那么快乐，多么明媚，那么直来直往横冲直撞。
　　那笑容，彷佛黑夜中的一点点光，虽然微小，但却珍贵，忽然就奇迹般的照亮了夏小雪的整个生命，给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忽然想到了一首诗，她中学时代最爱的女作家写的。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四
　　当下一辆出租车如同天兵降临一般，出现在夏小雪和肖亦凡面前的时候。
　　夏小雪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姿势在拦车，那架势，要是换上一个胆小的司机，估计以为出现了灵异事件，也就油门儿一踩，赶紧溜了。
　　还好这位师傅，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他没有被夏小雪吓跑，而是毅然的停下了车，夏小雪看到师傅的眼神甭提多亲切了，超越了爱恋，基本是迷恋的水平，如果不是边上有一个醉的七荤八素的肖亦凡，那师傅绝对会以为夏小雪是个女流氓，坐他的车是要劫色的。

　　夏小雪扶肖亦凡上车，司机看到肖亦凡的醉汉样，有点儿不想拉，公然的拒载道：“姑娘，要不您打下一辆吧，你这朋友给我吐车上，这趟活儿我就白拉了。”
　　夏小雪哪肯轻易的放过这得来不易的出租车，于是，赶紧跟司机装可怜，“师傅，您就通融下吧，我们都等了半小时了，这时段您也知道不好打车，要是给您吐车上了，我多给您五十块钱成么？”
　　这一水儿敬语，换一个但凡有点儿人性的司机，也就拉了。
　　没想到这司机不是个吃软豆腐的主，人性水平基本在平均线一下，依旧毅然简洁明快的拒绝道：“不成！下车吧。”

　　要是换平常，夏小雪就乖乖的下车了。
　　可看看身边已经快睡着的肖亦凡，她心一横。
　　夜半时分，这冰冷的话语，顺利的点燃了夏小雪。
　　她家族遗传基因里，南方女人的那种泼辣给活生生的激发了出来，她冷下脸来，故意瞟一眼车窗前的司机资料，拿起手机用一种没有丝毫感情的语调说道：“您要是不拉我们的话，这应该算拒载吧，那就别怪我投诉您了。”
　　这司机俨然是没有料到，这个刚刚还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孩儿为何一瞬间就变成这样，俨然当时他就震惊了，继而只能乖乖的说：“怕了你了姑娘，去哪儿啊？”
　　“现代城”，夏小雪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今天，她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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