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石上

　　“哥，你让我找的资料都在这里。不过……算了，你自己看吧！”

　　这样做真的好吗？上官贤有点怀疑。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哥身上散发的温度越来越低，别说是愉悦别人了，他根本连自己都温暖不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认识的哥不是这样的！那个给了他人生第一道曙光的亲人般的哥哥，和眼前这个冷漠，疏离的男人是同一个吗？

　　吐出一口几不可闻的叹息，上官贤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可以站在韩朔身边，给予他温暖的人。不自信吗？不，是深知韩朔的性格，更了解自己的软弱。轻轻合上门，上官贤心情复杂的退出房外。

　　不是没感觉到上官贤的欲言又止，觉得现在的他冷血吗？那又怎样，背负了那样的仇恨，经历了那样的抛弃，他的人生，除了报复，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收起烦乱的心思，韩朔凝神细看上官贤收集到的资料，却越看越觉得血液里躁动的复仇因子在叫嚣着爆发。

　　“哼！”冷笑一声，韩朔起身将手中让自己气血上涌的一摞纸甩手扔在桌上，继续注视着窗外的人造美景。

　　“原来，真相比我想象得还要有趣。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亓冰，昨晚怎么没来啊？你那群跟班等了你一宿，九爷你也太不给面子了！”
　　“你也说了是跟班，那还需要给什么面子？”被称为九爷的男子漫不经心地依靠着吧台，慵懒地啜饮着手中的马丁尼。

　　“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你改邪归正了，怎么，耐不住寂寞了？”

　　“安丰，你知道□□都怎么收拾多嘴多舌的人吗？”转过身子，放下酒杯，亓冰向吧台内调侃他的人示意再来一杯的同时似笑非笑的反问。

　　“呦，真的变了好多啊。以前打死你也不会抬出身份吓人的。”被叫做安丰的人平稳心神，借调酒的动作避开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

　　这个妖孽，他们从混街头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只是觉得这个清秀的过分的小子打起架来格外利落，并没觉得他有多顺眼。可是自从一年前这家伙被亲爹求进家门后，便越来越……性感！是的，就是性感。

　　打理的颇有层次的半长发，宝石一样的眼眸，天生白皙的皮肤，配上烧钱买的质感休闲服，安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面前的美少年抑或说是漂亮男人才合适。

　　安丰不是很清楚亓冰老爸的背景，也并不想弄明白。但从平时的字里行间他多少听得出来，他这兄弟虽然是认祖归宗了，却貌似不是心甘情愿的。就算他们以前也混日子，却是从被欺辱被压迫的穷日子中挺过来的，没真正伤害过无辜，然而那还是在亓冰还是阿冰的时候。现在，连来他安丰这里，被尊为九爷的亓冰身边都被一堆不知名的黑衣人簇拥着。他试探的问过，不就是认回了亲爹么，怎么在朋友面前也摆起排场了？亓冰每次总是笑得嘲讽，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棋子是没有说不的权利的！”

　　搞得安丰莫名其妙，好像有什么玄机呼之欲出，但又更让人云里雾里。

　　不过，就算阿冰成了九少爷，对兄弟还是没的说。店里的太平多半是因为有那群凶神恶煞的西装男。所以，即使这哥们十天半个月才见得到一次，嘴又毒，安丰还是每次都屁颠屁颠的迎上前去自找罪受。然而，就算是一向对人事物大而化之的安丰也能感觉到，自从亓冰恢复了少爷的身份以后，他连以前那点为兄弟两肋插刀、愤世嫉俗的情绪都没有了，他把自己深深的藏了起来，让人看见的只是认命的无奈和寂寞的嘲讽，连对自认比较了解他的安丰，都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也许只有亓冰他自己知道，在选择了另一种人生之后，得到的和失去的较之前相比孰轻孰重吧。

　　第一章孽债（下）

　　“回来了！又去哪里鬼混了？”
　　“你不是安排了眼线天天监视吗？明知故问！”

　　“你……”

　　亓冰漫不经心地走过气血上涌、恨铁不成钢的亓峰，懒洋洋地坐上沙发，并把双脚搭在茶几上，摆明了你说什么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姿态。

　　“我把你接回来不是让你当游手好闲的二世祖的，要不是你妈临终前……”

　　“你少提我妈！”

　　亓冰虽没有起身，但是再次望向眼前这个他名义上称为父亲的人，却由以往的漠不关心变为现在的愤恨异常。

　　“我妈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我就是不想跟她一样所以才回来当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你根本没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因为你提供给我的生活是我妈拿命换来的！如果你还妄想我回来是为你这种人卖命，那你就错了！所以，我们心照不宣就算了，别那么一本正经的在我面前表现父爱，我觉得恶心！”

　　亓冰似笑非笑的看了亓峰一眼，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上楼去了。

　　待看不到儿子的身影了，亓峰才手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上。凝，这是报应还是你给我的惩罚？当年的情债，你要我怎么还呢？小冰回来了，但是他恨我，小涵还没有找到，她也不会原谅我的。凝，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亓峰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冷待亓冰，相反的，他好像很宝贝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紫波波梳着高髻，戴着黑框眼镜，身着OL标志的白衬衫、黑色一步裙，以标准的讲师姿势对正在care这个案子的同事说着自己的看法，那架势挺像是重案组开案情研究会的情形。

　　“照你这么说，亓冰真的是亓峰的儿子！不过，据案主提供的资料看，亓冰还有个妹妹，有她的消息么？”韩朔进一步问道。

　　“我去亓冰曾经呆过的福利院查过，但是那个应该叫亓思涵的女孩子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和她哥哥一样在那里呆过。那个福利院曾经给我们提供过很多线索，所以那边没查不到亓思涵的资料，那证明‘圣域’确实没有收容过这个女孩。”紫波波颇为肯定的补充。

　　“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亓冰的母亲下手查。头，你觉得呢？”紫波波例行公事地请示上司。

　　“啊？哦……嗯……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吧！各就各位，散会！”陈添有些心不在焉的宣布道，无视紫波波疑惑的眼神和韩朔深沉的凝视，待他们离开后便眼神迷离的看着窗外，思绪悠远的抽着烟。不是说好散了就忘了吗？为什么听到有关她的人和事，我还是会心神不宁呢？凝，现在我身边有一个也叫凝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如果我们的儿子还活着，应该和他一样大了！呵……人老了，就是这样喜欢胡思乱想。凝，你在那边还好么？

　　哼，陈添，你这是在忏悔以前的罪孽，还是在回眸过往的遗憾呢？韩朔站在门边，看着会议室里落落寡欢的“上司”冷笑。这场孽债，你终究会付出代价的！十五年前你逃了，十五年后就不会有这种好运了！就算老天放过你，我也不会……

　　走进“弥留”，韩朔就觉得一股窒息感迎面而来。他一边适应震耳欲聋的噪杂声一边嘲笑自己，曾经有五年几乎都是在这种地方度过的，怎么反而在经历了堕落和颓废之后，对类似的声色场所感到厌恶呢？

　　“第一次来这儿？以前没见过你！好，哥哥我今儿个心情好，亲自调杯酒给你！”刚坐上吧台，还没开口点单，便让一个突然闯入吧台里边的生人做了主。

　　“给，尝尝，看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调酒师的絮絮叨叨并没有影响韩朔品酒的心情。蓝绿色交错却分明的液体，让人错觉那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但杯壁尽头装饰着的半颗火红樱桃，却充满了撩人的诱惑。

　　“它叫什么？”韩朔慢慢地转动着酒杯，却并不看充满期待、等待他评价的人，在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了杯中物入口甜、入喉苦、咽下以后倍感辛辣的深刻感受之后，终于开口。

　　“只爱陌生人！”

　　身后传来一句陌生的低沉男声。很难形容听到这个声音时的感觉，韩朔觉得既熟悉又遥远，好像在他过去的记忆里，这种声线随着岁月从耳际传入心底，只不过是因为时间在上面蒙了一层浓雾，使得他困惑不已。

　　“我以为它叫‘青涩的诱惑’！”丝毫没有表露出内心所想，韩朔如对待老朋友似的对已自行坐下的青年男子说道。

　　“嗯，这个名字也不错！是吧，冰子？”搭话的却是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调酒师。

　　“我叫亓冰，交个朋友？”示意安丰给他一杯同样的酒，亓冰举起酒杯，对着韩朔说。

　　“我喜欢女人！”毫不客气的，韩朔并没有将手中的杯子迎上去，寓意明显的表示了自己来酒吧的“单纯”目的。

　　“所以我说是朋友，不是男朋友！”

　　有意思！韩朔终于把目光从面前的绚丽液体上转移到了那个自称亓冰的男人身上。好漂亮的面孔，好撩人的气息，但是从他的眼睛里确实只有真诚的示好，罢了，反正他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人，又何必在乎棋局是如何开始的呢。

　　“韩朔，幸会！”

　　就这样，不管是“只爱陌生人”还是“青涩的诱惑”，同样的酒伴着清脆的碰撞声在两个人不同的心思中被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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