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

　　沈历寒回家的头几天，凌翔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觉。
　　毕竟在过去的那些年，由于沈历寒忙于功课，这样十天、半个月也没能见上一面的情形对于他们来说，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再和过去一、两个月他们之间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见面次数比较起来，眼下这不过短短两周的分别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但是时间长了，凌翔心里还是有了一些莫名的患得患失。
　　除了到家的当天给他打过电话保平安，沈历寒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这般明显的疏远态度在他们过去十余年的相处中是不多见的。
　　小寒到底还是在乎那天的事情了吧，凌翔极不确定地想到。

　　“……我就是喜欢凌翔哥，怎么样？……”
　　因为没有听到前文，凌翔不知道沈历寒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他是在开玩笑，抑或是玩真的，他分不清楚。
　　若是以往，凌翔听到这样的话必定会一笑了之，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像以前一样照顾和疼爱着小寒，但是现在，他没有把握这么做了。

　　那是因为他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小寒的感情已经不像最初那般单纯了。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小寒的那句“喜欢”，他是该玩笑式的回答说“我也喜欢你”，还是该认真地说“小寒，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玩”。
　　前者的话，他害怕得到自己并不期望的回应，而后者，那不是他的真心话。

　　一直到了除夕那日，沈历寒还是没有电话打过来，凌翔绷不住了，决定主动出击。
　　“叩叩……扣扣扣……”凌翔刚刚拿起话筒，正要按下拨号键，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便打断了他的动作。
　　“是谁啊？等一下啊。”凌翔犹豫了一下，终是放下话筒去开门了。
　　“凌翔哥，新年快乐！”来的人是石铃兰，她穿着一件黑色V领毛衣，一条粉红色薄呢及膝裙，配着一双黑色的抽折高筒靴，外罩一件大红羊毛绒短大衣，打扮十分入时。
　　“铃兰，是你啊，快进屋坐。”凌翔闪开一个身位，请石铃兰进门。

　　“咦！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石铃兰有些惊奇，她一进屋就发现平时总是很拥挤的小屋今天宽松不少，再一细看，原来是少了三分之二的人。
　　“嗯，张哥和他女朋友回老家结婚去了，曲哥也陪女朋友出去吃饭了。”凌翔请石铃兰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落单的缘由。
　　“于是就剩下你一个孤家寡人了？”石铃兰揶揄道，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那么我们也出去吧，大过年的，在屋里窝着干嘛？”
　　凌翔闻言皱了下眉，觉得她的那个“也”字用得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拿上外套就和石铃兰出门了。

　　刚带上门，凌翔就听到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急忙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略显尖锐的铃声在房门被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凌翔不死心地走过去翻看未接来电，是个很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是哪家勤劳的推销员的杰作。
　　“凌翔哥，你在等电话吗？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石铃兰站在门口，借着转角处的路灯看到他的脸色在短短的一瞬由欣喜变成失望。
　　“没什么，我们出去吧。”凌翔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把话带了过去。

　　S城的夜晚灯火通明，那些五颜六色的礼花将城市的夜空装扮地分外美丽，然而在凌翔眼中，这些绚烂的美景却敌不过幼时记忆中单调的爆竹声。
　　“凌翔哥，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看着凌翔又一次盯着窗外的烟火发愣，石铃兰有些无奈，她想起那年回家过年，凌翔叫她一起去看烟火的情形。

　　被心仪多年的男孩子邀约，石铃兰原本是很开心的，可是等她到了凌家才发现，凌翔请的并不是她一个人，凌家的院子里还有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呢。
　　不过这也没什么，过年嘛，图的就是个热闹，石铃兰倒也没有太过介意。
　　真正让她介怀的是凌翔的态度，那一夜，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历寒身上。那样的专注和在乎让石铃兰感到隐隐的不安，那样的目光和她看向凌翔时的，一般无二。

　　这种出自本能的不安让石铃兰在后来的日子里对凌翔和沈历寒之间浅浅的异样的情愫格外上心，她甚至有些不甘心地承认，那两个人的世界，是她无法涉足和踏入的。
　　然而，她并非没有机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凌翔的不自知便成了石铃兰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里的消费应该挺贵的吧？”认真地审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凌翔得出这样的结论，这和石铃兰想要听到的回答风马牛不相及。
　　近些年来，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人们惰性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家喜欢在外面吃团年饭。如果没有提前定位，这个点儿是不可能找到地方解决民生问题的，单看这家饭店的装潢，凌翔也能想象他们的收费标准。
　　“过年嘛，总要犒劳一下自己，偶尔奢侈一回不过分吧……”既然凌翔顾左右而言其他，石铃兰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同时，默认了他的猜测。

　　“铃兰，你们过年休几天，怎么也没回去？”等待上菜的时间，凌翔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凌翔哥也没回去啊。”石铃兰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扔了个烫手山芋过来，搞得凌翔左右为难，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她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她的情意他也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只是朋友。
　　“怎么？凌翔哥不喜欢我留下吗？”石铃兰笑着问道，笑容娇艳、明媚，眼神中却闪过一掠快得让人捉摸不到的黯然，其实凌翔的沉默已经说明一切了。

　　“铃兰，我知道你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凌翔很努力地组织着语句，他不希望让石铃兰感觉太过难过，无奈效果似乎不佳。
　　“可是你不喜欢，对吗？”石铃兰匆匆打断了他的话，“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是的，她早就知道，知道在凌翔的心里有个比她更为重要的存在，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她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只能结束。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有了这样一场序曲，吃饭时两人不免有些尴尬，坚持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
　　吃过晚饭，凌翔要送石铃兰回去，但是被她拒绝，说是要去朋友那里，晚上还有活动。凌翔坚持不过，只好目送她上了出租车，才慢慢朝住的地方走去。
　　回家以后，凌翔惊讶地发现，屋里的电话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是老家村里公用电话的号码。爸妈那边他中午才打过电话拜年的，这应该都是小寒打来的吧。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快九点了，凌翔搁下已经拿起的话筒，他现在打回去也没有用，小寒肯定早就回家了，凌翔的表情显得有些懊恼。
　　放好电话，凌翔打开电视，回到沙发坐下，索然无味地看起春节联欢晚会来。
　　都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但是在这个彼此相距最遥远的除夕夜，凌翔最想念的人，是沈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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