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医】加州疯玫瑰

　　Chapter4

　　短暂的修整过后，西尔维亚重回正轨。她一向是个聪明姑娘，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便有短暂的迷茫，她也会坚强的跨过去。她重新回到律所、不再把自己逼得发疯、利用工作的剩余时间进行烘培、调整自己的强迫症——家里一个人有这种情况已经足够了。
　　显然肖恩也非常喜欢她的变化，无论怎样，他总算不会面临着推开门的时候被苹果砸中的风险。生活正在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着，直到冬天来临之际，格拉斯曼医生被确诊了脑部癌症。
　　西尔维亚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对肖恩非常重要的朋友，同时也是导师或许只剩下一年或者十四个月的时间，而很明显这让肖恩感到非常焦虑，他甚至没能专心进行手术，差一点造成无可挽回的错误。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不仅仅对于肖恩，更是对于医院中的所有人。西尔维亚明白他们的某些感受，也因此在肖恩忙着寻找治疗的希望时没有劝他放弃。
　　她总是很支持他，这次也一样。虽然她并不是医生，但好在统计学学的还不错，肖恩寻找出路时她坐在他身边，整理他们的医疗资料。

　　“你不希望格拉斯曼医生离开，对吧？他是个优秀的医生。”西尔维亚叹息一声。
　　“我不希望任何人离开。”肖恩说。在他的人生中，对他重要的人似乎一直在接二连三的离开，最开始是他的弟弟，接着可能是格拉斯曼医生，最后总有一天也会轮到西尔维亚。人没办法阻止死亡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的迈过恐惧，平静的接受，至少能够让自己死的有尊严，并且不会太痛苦，但鲜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
　　人们因为为未知而恐惧，死亡是所有活着的人都无法探究的终点。
　　肖恩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格拉斯曼医生。为此他付出了无数努力。有的时候事情往往不会如愿，但好在这一次奏效了。格拉斯曼医生的癌症可以被治愈，只要他接受手术，进行常规的放疗化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自己逐渐康复。
　　这是件好事，而且他无疑救了格拉斯曼医生的命。

　　勉强度过了这个难关后，他们又开始漫长的劝告这个固执的老头遵循医嘱治疗。格拉斯曼医生当了一辈子的神经科医生，对自己的病情也算是了如指掌，他不愿意和别人社交，甚至有些逃避术后康复训练，但所有人都相信他能挺过来，再一次的，重回正轨。
　　总得来说，这是非常精彩的一年。西尔维亚惊险的与死神擦肩而过；肖恩每天都在医院中见到不同的人间冷暖；杰瑞德离职去了别的医院；格拉斯曼医生原本已经失去了希望，最终却重新拾起了信心。每个人在这一年中都多多少少出现了改变，但无论好坏，这就是人生。

　　圣诞节的前一天早晨，起床的时候西尔维亚久违的感到一阵心悸。她拽住肖恩的袖子，嚅嗫着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给我一个吻吗？”最终她问。
　　“我讨厌亲吻。”肖恩说，“不过，好吧。”
　　他俯下身，嘴唇贴上了西尔维亚的额头。
　　“你在不安吗？为什么？”
　　“只是有点害怕。”她搂着他的脖子，“今天下班的时候我们要约会吗？去楼下的那家咖啡厅怎么样？我一直想试试他们的焦糖玛奇朵。”
　　“好吧。”肖恩说，他试探着将手放在西尔维亚的头顶揉了揉，“我弟弟以前喜欢这样做，他说这样会让人感到安心。你有好一点吗？”
　　“谢谢。”西尔维亚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好多了。一会儿我接格拉斯曼医生去领检查，然后我们晚上在医院见面。”
　　“晚上见，亲爱的。”
　　“晚上见。”
　　西尔维亚心满意足的出门，还不知道接下来她要度过怎样心惊胆战的两天时间。

　　格拉斯曼医生的复诊结果并不怎么理想，但他暂时还没有告诉肖恩的打算。西尔维亚尊重他的决定，但还是希望他不要隐瞒太久。肖恩总会看出来异常的，提前告诉他总比让他崩溃强。并且他有那么多的天才想法，兴许可以挽救格拉斯曼医生的生命。
　　“你把神经手术想象的太简单了。”格拉斯曼耸耸肩，“做这种手术可不像律条那样规矩，术后并发症太多了，任何一个几乎都可以毁了我以后的生活。”
　　“好吧。”西尔维亚叹了口气，“反正我争不过你们这些学医的。不过我要纠正一点，律条是固定的，人的思维却不行。这也是律师工作的职责所在，别把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圣何塞圣文德医院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从机场送来的患者都不约而同产生了水疱疹，接着急救员也出现了感染，医院设立了隔离区，不幸的是肖恩也在其中。
　　格拉斯曼和西尔维亚匆匆忙忙的赶到，坐立不安的等待结果。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重逢肖恩后她的生活跌宕起伏，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她应接不暇。这或许就是和医生恋爱的弊端，生活中早就失去了西尔维亚希望的安宁。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肖恩才从隔离区里走出来。他看上去糟糕透了，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过精神倒是很好，兴致勃勃的告诉西尔维亚他主刀了一次剖腹产。
　　“干得漂亮！”西尔维亚激动的搂住他的腰，比起救人，她更希望自己爱的人没有被感染。肖恩愣住了，接着他慢慢伸手，虚虚揽住了西尔维亚的腰。
　　“我们还去吃饭吗？我饿了。”他说。
　　早就意识到他是个气氛破坏者的西尔维亚表面微笑着，实则暗暗掐紧了他的腰。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掐，但肖恩还是很识趣的闭嘴了。

　　由于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劳神伤身的事情，此刻在咖啡馆中的宁静就显得格外温馨。西尔维亚给肖恩点了两份煎饼，每一份都按照他的要求摆放的十分完美。
　　西尔维亚安静在角落里喝完自己的咖啡，她相信接下来的一年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回想这一整年，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再次见到的人和她成为了情侣，多年前的恩怨在这一年中彻底了结，她放下了过去的执念与愤恨，正在逐步迈向向往中的生活。
　　“肖恩，外面下雪了。”她手捧着杯子，提醒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我喜欢下雪。”
　　“我不喜欢。”肖恩说，他放下了刀叉，和她一起看着窗外，“我讨厌下雪。”
　　“但是我喜欢。你会为我改变吗？肖恩？”
　　“我不知道。”
　　西尔维亚失望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肖恩兀自说：“我会的。”
　　“你刚才还说自己不知道。这么快就想好了答案吗？”
　　“我想好了。”他望着西尔维亚，一直都是冷漠的眼珠里渐渐温柔起来，“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接受你喜欢的，你爱的一切。我讨厌下雪，但我喜欢你喜欢它的样子。”
　　“肖恩？”
　　他抬起头来，西尔维亚吻住了他的嘴唇。
　　“谢谢你。”

　　后来肖恩时常想，要是时间能够停留在他们吻别的那个下午就好了。没有离别、没有悲伤，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但那是童话结局，现世生活又黑又暗，所有的幸福都会有最后的结尾。而这一点从西尔维亚出生时就伴随着她的无痛症开始就埋下了隐患。
　　疼痛是人体的警告机制，提醒人们注意自己的身体。西尔维亚失去了这种机制，从而造成了她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一点都不了解，医生通过疼痛来判断病人的需求，但肖恩没有发现她的需求，哪怕他已经非常仔细的避免她受到伤害，西尔维亚发现自己吐血后还是为时已晚。
　　他们紧急赶到了医院，西尔维亚被诊断为癌症晚期。她无药可救，顶多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所有人都很难过。所有人都担心肖恩会因此崩溃。但是他没有，得知了结果之后他像是曾经拯救了格拉斯曼医生一样努力的寻找治疗方法，但是全都无济于事。
　　他没有再查。肖恩是外科医生，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次不一样了。无论他怎样努力，西尔维亚都不可能留下来。好在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可以平静的、安然的离开。
　　“你会害怕吗？关于死亡这些事。”
　　西尔维亚确诊后瘦了一些，因为没有进行除了吃药以外的任何治疗，她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甚至因为没有工作压力比从前更好了一些。
　　“死亡……只是一个结果。”肖恩说，“我害怕的，是过程。”
　　“但是我的过程并不可怕。疼痛会让它变得可怕，我没有疼痛，所以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除了吐血的时候感觉有些不舒服以外，我还好。”
　　“你不觉得有些荒谬吗？我是外科医生。但是我不能治好你。”
　　“没关系。”她说，“没有人能成为神。你也会失败的。我们最终都会死去，某种层面上来说，我们还会重逢的吧？我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有些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西尔维亚离开的非常平静。，没有任何痛苦。无痛症让她患病，也让她安详的离开。没人能判断这种病的好坏。
　　但是肖恩讨厌这种病就是了，这是从她离开后他讨厌的另一件东西。他不害怕死亡，但是他没说出口的是，他讨厌死亡，讨厌它带走西尔维亚，讨厌她去了一个他去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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