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市日]爱杀

　　爱杀
　　三月的晚风还带着微冷，给静灵上下染出一份肃杀的气息。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的，傍晚点灯时分大家都知道了玉虚要派人来静灵。有冲动的弟子直接闯去见掌门，吵嚷着直接宰了玉虚的人，给静灵弟子报仇。
　　四十六室的长老们商议之后，宣告：静灵作为名门正派，总要以礼待人，所以明天任何人都不能对来使无礼，否则门规惩处。

　　“冬狮郎！你听说了吗——”阿散井冲进日番谷的院子：“长老们……”
　　尖锐的剑气迫使他闪身避开，昏黄的灯火在剑风中更加飘摇，银发黑衣的少年剑若惊鸿，身若蛟龙，长剑挽出寒光朵朵。
　　“哎，你练也没有用，长老说了，谁对玉虚的人无礼就会被逐出静灵的。”阿散井知道少年对玉虚恨之入骨，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日番谷并没有经历那段往事。看少年不为所动，阿散井无奈摇头，回去和师兄弟郁闷去了。

　　收手，落定，阿散井刚刚的话隆隆砸进心里“玉虚……玉虚……”，这两个字是燃天的火在心里燃烧，冰轮丸的寒凉完全压制不住，于是再次一式一式的重复，直到筋疲力尽。
　　瘫软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晶莹的汗珠从饱满光洁的额头上滑落，日番谷自怀里取出方巾，却没有去擦拭汗水。
　　黑色的布巾，或许是时间久了，泛出暗淡的老旧，边缘也参差不齐。指尖从纹理间滑过，思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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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赔给你柿子，不要不理我吖~~”哄人的语调：“来，张嘴，啊——”他完全能想象出那人是怎么个气人的表情。

　　“给你读故事吧，从前呐……，喂喂，你睡了？~~”给他解闷却因为他假装睡了而郁闷的声音。

　　“小心。”消瘦却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轻轻地把他放到地上。然后在他使劲踢去时夸张地抱怨：“欺负人~~”

　　有些微凉的温度划过脸侧：“果然是小孩子，吃东西这么不仔细~~”他别扭的躲过那人的手指。那人总带着些水汽的冰冷，冬天尤其明显。他想了想好久决定分个暖炉给他，就算答谢他给他读故事吧。

　　那时日番谷因病修养。十岁多的小孩子孤单枯燥很不耐烦。那个人突然走进他的生活，时不时来逗弄他，感情渐渐加深。倔强的日番谷其实很希望有个哥哥陪着他。
　　日子就那么流逝，日番谷期待他能亲眼看到对方的样子，知道他是谁。甚至连故作不屑询问的样子都悄悄练习了几次。

　　“再见呐~~”当那人这么说时，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分别]，天真的以为会长久却是自己可笑的一厢情愿。
　　下意识的去伸手，拽落一片本就支离破碎的布帛，潮湿粘腻，有血腥的味道。恍然惊觉刚刚他的声音，忍耐着痛苦的轻微气喘。

　　担心、担心、担心、……我们总会把自己喜欢的人看的最重，忘了探究真相。或许，在那时，他比真相重要，而后、他就成了真相。

　　离家、习剑、小成、去静灵、成为最年轻的首席弟子之一……短短两年的蜕变，即使日番谷素来被称之为“天才”，这样的成就也足以让人侧目惊叹。

　　不敢不能不肯懈怠，残袖上斑驳的血痕是他心头无法愈合的伤痕。每次累到举不起剑时总见到那个身影伤痕累累猝然倒下，面容模糊却微笑着向他说“再见呐~”，袖子上的刺绣让静灵成为少年的目标，总要，去和你并肩而战。

　　黑色的劲装更衬的少年精致却柔韧，像笔直而生的竹。在静灵肃穆的大殿上，日番谷沉着冷静。旁观的师兄弟都那时的日番谷极有大将风度，却不知，少年除了寻找唯一在意的人，完全无视了所有。
　　只需声音，只要气息，就可以从千万人中认出你，可是愈是期待愈是绝望，仅存的幻想在隐晦的只言片语中一点点地凋零腐朽。
　　叛乱，杀戮，挑衅，死亡，静灵和玉虚的生死纠缠早就开始，而他只赶上追悔。静灵祠堂里无言的灵位在诉说的往事沧桑，日番谷看着层叠的沉木，木然无语。
　　终究，我错过了，而那一时就是一世的悔。

　　玉虚！玉虚！！玉虚！！！
　　即便是迁怒，我也只能恨你，燎原的烈火燃起无尽硝烟……
　　+++

　　晨光微亮，静灵上下就忙碌起来，长老们视面子胜过一切。
　　而被拉起位列两侧的弟子们只好瞪视彼此练习凶狠眼神和狰狞表情，力图杀敌无形中。
　　“冬狮郎？呃、日番谷师兄……”弱弱的声音响起，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好冷啊。”

　　长阶尽头白衣翩然，宽大的袖摆飘起行云流水的痕迹，似乎是闲庭信步般悠闲，但片刻之间就已到了近处。
　　众人脸上故作出的恶形恶状融化成切骨的仇恨，市丸银，玉虚的来人竟然是他。

　　“啊啦，竟然这么隆重呐~”一丝不苟的礼节在他做来满是嘲讽，看着聚集而来的目光，市丸银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唯有一双眼睛让他诧异了片刻，因为那里没有单纯的仇恨，却复杂到让他猜测。

　　日番谷僵硬地站在那里，自市丸开口的刹那，他就与这个世界脱离开来，陷入另一个时空。往事汹涌而来彻底淹没一切，而他窒息在冰冷的水中却越发清醒，那就是他啊。那就是他倾注了整个少年时光的人啊，他的思念，他的恨，他的爱……他用所有的感情来维持那个人留在心底的痕迹，生怕遗忘。
　　但他出现，使他付出的一切都像个笑话。最恨的，原来就是最思念的，他拼命追赶，却是离他越来越远……如今，蓦然，却回不了首。
　　门派的敌视，身份的差异，世事纷杂，他无法像儿时那样不顾一切的去追赶，要知道，真爱无敌是句废言，世上有那么多妥协和无奈。

　　怨吗？当然，那是委屈的愤怒，带着无法挽回的悲哀。可是，可是。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啊……看到市丸离开的身影隐没在门外明晃晃的阳光中，日番谷有落泪的冲动，他还活着，多好。

　　玉虚送来的信函文辞华丽，辞藻优美，但提取一下，也就一句话：打一场，把恩怨了解。
　　对此，静灵上下反应各异，弟子们愤怒叛徒有什么资格“了解恩怨”，长老们则觉得不能显得名门气量狭小，作出了高调回应。

　　日番谷请缨去玉虚送答复书函，出乎意料的得到一致同意，毕竟他实力很高，头脑也冷静。只是恋次私下叮嘱了几句，别冲动。这个看似莽撞的青年自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察觉到日番谷的异样之处。

　　玉虚的风景秀气而轻灵，偶有薄雾萦绕山间。日番谷沿路看来，觉得和市丸很相似，一样的让人捉摸不透却又被其吸引。
　　也许是玉虚的有意为难，公事结束后时间很晚，留宿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日番谷很泰然的同意了，住进安排好的院落。

　　已是四月，院落里的繁花开始飘落，以一种缓慢优雅的姿态坠入泥土，香消玉殒。日番谷坐在水池边，空气中淡淡的香馥之气和清幽的水汽相交融，有些像那人的气息。
　　那人……么。来玉虚，最想见到的就是他吧，但至始至终市丸都没有露面。是有失望的，可是这也提醒了他，物是人非，彼此已成敌手了。
　　可是，甘心么？日番谷这样问自己。于是心底有声音叫嚣，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市丸摸进院子时只是想戏弄一下那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对于那个有双碧潭般眼眸的孩子，他多少有些好奇。
　　院子里没有燃起灯笼，只有屋中一盏灯隔着窗纸透出点晕黄的光，少年单薄的身影背对他斜坐在池边，完全没有戒心的样子。
　　啊啦~静灵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了吖~~市丸闪身出现在少年身后，当然，不至于偷袭。
　　下一刻和一双碧绿的眼眸相对，少年的眼神幽暗，宛如深潭，让人一直一直深陷其中。昏暗的光下少年青涩精致的面容有朦胧的妖冶。
　　“多好，你没有死。”喃呢如耳语，如此温柔。英气的眉眼竟能弯出一种婉约的弧度。
　　市丸第一次在戏弄别人时无措片刻，然后听少年刻意模仿的语气是那么熟悉。
　　“啊拉，我用柿子陪你西瓜好了~~”“好冷呐，分我个暖炉吧~~我给你读故事啦~~”……

　　市丸看少年抬手遮住那双水流湍急的眼睛，在黑色衣袖的掩盖下，只露出伶仃一点唇和尖尖的下颌，是那么的熟悉。
　　回忆，一直在心的最底层，等候你在时光荏苒后翻阅。

　　“我一直以为你在静灵，我一直想和你在一起。”拿出那幅残袖，日番谷用一种决绝的神色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扭捏，不羞涩。如果只能说一次，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
　　愣然片刻，市丸突然张开手抱住面前的人，少年再次被熟悉思念的气息包裹，没有挣扎，安静的伏在男人怀里，温热的液体渗透衣襟，抵达胸口已经冰冷。

　　“日番谷，日番谷冬狮郎。”波光盈盈的眼直视过来，竟然是这句话。
　　“啊啦~~市丸银。”市丸突然懂了，少有的正色。

　　日番谷反手回抱住对方，很用力，有那么多话要说，却无从开口。瘦削的手指自他脸侧划过，怜惜而无奈。
　　“想和你一起啊……”尾音消逝在风里，梦呓的幻想。
　　“一起么……”殷红的眸子在夜色中睁开，罂粟般妖艳。

　　他应该是温柔的吧，但还是很疼痛。日番谷绷紧了身体，指甲掐入压在身上的那人的手臂中。微冷的唇覆了上来，生涩的纠缠，彻底沦陷。
　　腥甜的血的味道蒸腾起来，引诱出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欲望。

　　晨曦从窗棂透入，一室清冷，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
　　少年笔直如竹，只留背影。
　　男子衣袖临风，神色悠然。

　　静灵和玉虚的协议对决在五月开始，且说静灵上下就已磨刀霍霍，杀气腾腾。但热血的子弟辈大多是观战群众，毕竟攸关生死和名誉，长老们总要好好考虑。关键是，攸关名誉。
　　日番谷自从回来就落户回书廊，足不出户。而每个人对日番谷作为出战三人之一毫无异议，能从玉虚全身而退已折服了大多人。
　　依旧只有阿散井在心里担心着，每日给闭关少年送的三餐，几乎都没有动，而少年的那种神采奕奕也就更让他悚然。

　　决战地点是静灵和玉虚之间的一座孤崖，锋利如刃。
　　各胜一场的状况让第三场没开始就压抑无比。日番谷肃穆站在场中，冰轮丸寒气凛冽。激荡的烈风吹起一水纯白，市丸已站到场内。
　　没有客套，兵刃相击，冷寒刺骨的声音。
　　市丸狐狸似的笑容下是严谨慎重，对面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少有的，他想速战速决。
　　移步，闪身，贴近，横刀，市丸在少年背后架刀，紧挨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如果稍微用力，就可以结束了吧，市丸莫名地迟疑片刻，然后听到声嘶力竭的大喊
　　“冬狮郎——”

　　那电光火石的刹那被定格分离，在两人紧贴时日番谷微一弯腰，抬剑反手回刺，冰轮丸锋利的剑锋从他胸口刺入斜向上埋进市丸身体。

　　天地同寿，据说是失去了爱人后决定和仇人一起死去的招式。日番谷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更适合和爱人一起死去，那样，就永远都不会分离。
　　可是要先杀死的是自己，这让众人下意识的回避。自己，总是更重要的。所以，静灵创立至今都没人使出，而发明此招的前辈已经被另一份爱挽救。

　　那么无法解救的我很适合用它吧，日番谷这么想着，却听心里有声音在问，你怎么知道他要和你一起死，你怎么知道他爱你，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这只是我一厢情愿啊……剑锋早已偏离，他不会和我一起的。
　　惨淡的笑浮在惨白的脸上，少年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释然而笑：“我凭什么要你和我一起死。”

　　我固执守望的天真，仅仅是我而已，非关我、们。
　　那场无人知晓的爱，那痛不见血的爱，杀死的只是我而已，
　　因为，这个故事从头都只有我而已……

　　（爱杀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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