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时节

　　松林中学是省内出名的中学，培养了1位诺贝尔奖获得者，35位工程院院士，25位社科院院士，还有数十位国内500强企业领导人，更有数不胜数的社会名流，行业精英。

　　在这些光环之下，松林中学的教师是令人眼红的肥差，能进入这个队伍，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能力出众，亲和力强，感染力出众的。

　　简彤云在初中部谋有生物老师的职位，还兼任了初二（三）班班主任。在愉快教育口号嘹亮的当下，她的工作算不上繁重。

　　星期一，她刚打好水，在办公桌前坐下，隔壁班的王老师便一脸八卦地跑了过来。

　　“校长办公室传了消息出来，那个全国鼎鼎大名的胜腾集团花了几个亿，要在咱们省设立一个教育基金会，设立仪式就在咱们学校举行，听说省市领导都会列席。”

　　这有什么？一年四季，大凡有教育类的盛会，十之八九都在学校旁边的松林宾馆内举行。

　　“这次，胜腾还专门给咱们学校设立了一个资教奖励金，得奖的老师都是这个数的奖励，”王老师个性开朗，表情也很夸张，双眼圆睁，手指比划，“是六位数啊，整十万。你想，每年都有一两个，咱们学校过了几年，还不都得是洋房小车了。”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冲开了，初中组生物系主任助理陆萍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彤云，主任叫你过去。”

　　系主任匡自光是个光头的老“狐狸”，但凡在他管理之下的人没有不被算计的。无无视王老师与陆萍同情的目光，简彤云从容地走入匡主任的办公室。

　　“彤云啊，你这回上报的《生命与基因》已经被省教育局评定为省级精品课程了，可喜可贺啊！”匡主任惯用伎俩——欲抑先扬，欲贬先褒，简彤云立刻调动全身的神经，竖立起防火墙。

　　“你当初一到咱们学校来，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专业根底扎实，为人处世也大气。果不其然，你半年内就让个差班成了优班。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绕了一大圈，还未图穷匕现。

　　“这次，有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也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上次的事，余佑阳给我弄砸了，差点毁了我的名声，你可要认真准备，不要犯错！” 这些人，在利用一个人的时候，夸大他的功劳；在贬斥一个人的时候，放大他的错误。领导的口才就是这样能“生而死，死而生”。

　　“明天，胜腾集团的人与省市领导要来听课，校长办公室要你准备一下，把拿手绝活在大人物面前亮亮。”一句话的事情，十分钟标榜自己，一分钟布置任务。像她这样的山村老师无法理解，若不是半年前家逢巨变，母亲瘫痪，她愿意一辈子窝在山里，。

　　离开学校回到家，她有些疲惫的靠在沙发上。阁楼上，母亲的卧室里传来摔东西的声响。中年保姆脸带着红红的手掌印，满眼含泪地冲下来。

　　“简小姐，我不干了，我不在你家做了。”保姆多是农村来的妇女，能吃苦耐劳，能忍气吞声。可即使是这样，简母也在五个月内赶跑了十二任保姆。

　　“杨姨，是我妈打你了？我代她向你道歉！”简母的脾气很坏，也有些暴力倾向。保姆出卖的不是人权，没有理由忍受她粗暴的行为。

　　“简小姐，你是好人，也理解我们这种人的辛苦。但是，我还是要辞了这份工作，我干不下去。你母亲打人也罢了，她力气不大，但她骂人的话比谁都难听，我受不了这个。”杨姨的态度十分坚定，事情已经没有转环余地。

　　简彤云给家政公司的李珊经理去了电话，请她再给简母找一个保姆。李珊的态度十分热情，建议彤云为简母找个厉害点的保姆，也算是“以恶制暴”了。

　　简母的房间里，瓷器碎了一地，简母一看见女儿，就开始骂起来：“你个死女子，找那些乡下人来欺负我，以为我冯素云是吃素的。我告诉你，我要告到残联去，说你虐待残疾人。”

　　彤云将食物放在床头，用绳子将简母的身体固定在床柱上，将她的头微微仰起，一勺勺把食物送进了简母的口中。前几次，家中走了保姆，简母在彤云喂饭时，将滚烫的汤碗泼散在彤云的身体上，起了水泡。彤云对这个瘫痪后仍然作恶的女人烦闷不已。

　　简彤云的父母都是城市里的机关干部，70年代末期计划生育让急于生个儿子，又想保住饭碗的两人设计了一出女儿丢失的戏。他们将4岁的小彤云丢在郊外无人的野地，然后找人通知了冯素云的母亲。在乡下当赤脚医生的外婆从此成了彤云生命里最重要的亲人。

　　简彤云永远都记得那个寒冷、恐怖的黑夜，她伤心绝望的呼喊、哭泣，任闪电与雷声将她的灵魂惊起，任无助与孤独将她笼罩。她怨恨狠心的父母，甚至忘记了还有这样的亲人。当她得知简家三口在一场车祸中二死一伤，心中隐约有仇恨得报的快感。简母已成为她唯一的亲人，不论是出于血缘关系，还是感谢生育之恩，彤云都不能逃避责任。

　　“冯女士，不要忘记你曾经对一个孩子犯下的罪，也不要企图用你那满嘴的脏话羞辱我。”对简母来说，儿子是她的命根子，丈夫是她的拥戴者，她是简家的女王。如今，比性命更重要的儿子没了，侍候周全的丈夫也没了，她最恨的女儿像魔咒套在她残躯上。她没有错，冯素云也不会错，所以错是只能是那个丑丫头简彤云。

　　彤云并不知道存在简母心中的疯狂想法，她接到了来自学生的求救。急匆匆地赶到弯月小区。她的学生周剑波还有一个个头稍小的男孩正用大堆的衣服堵住破裂的水管。那一堆衣服里不乏AMARNI、VANSACE、HUGE BOSS这样的高档品牌。

　　两个孩子的身子被喷洒的水弄得湿凉凉的，她一把拉开孩子，一边充进洗水间，关闭了总阀，又给小区物业去了电话，要求紧急维修。给两个孩子脱下湿漉的衣服，用毯子紧紧包住。
　　“简老师，谢谢你！”给孩子们熬了姜汤，配合板兰根预防感冒，煮了香喷喷的麻油面，给两个小家伙填肚子。

　　“剑波，你家大人呢？”家长怎么放心将两个孩子单独留在家里。

　　“他忙呢，我也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他了，”说着，又指着身旁面色害羞的小男孩说道，“老师，这是我表弟，方念海。他爸爸也常常不在家的。”

　　简彤云看着面容俊秀的小男生，忽然觉得一阵熟悉感，闭上眼睛都能描画的剑眉，一双清亮透彻的黑眸。这孩子真像他呀！他离开已近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却不想有一天，在世上还能找到相似的眉眼。

　　把孩子们哄上床，将被子扎紧，防止着凉。

　　“简老师，给我讲个故事吧！睡不着。”简彤云身上有种亲和力，让孩子们容易接近和欢喜。

　　睡前故事？彤云小时候听的都是外婆的革命故事，传奇志异，没有小红帽，也没有SNOW WHITE。

　　“几年前，老师还在乡下教书，很喜欢观察动物，这个故事就是关于一群蜂。”

　　“在一株杉树上有一个巨大的蜜蜂巢穴，那里住着一群勤劳可爱的蜜蜂，每天采花酿蜜，生活忙碌充实。但是在不远处一颗高大的松树下也有一窝蜂，是一窝大黄蜂，他们体型大，齿鄂非常锋利强壮，他们喜欢蜜蜂的卵和蜂蜜。有一天，大黄蜂女王命令手下的兵蜂前去打探蜜蜂巢穴，结果十几只强大的兵蜂乘着蜜蜂工作的时间，偷偷溜进了它们的家。他们杀死了那些蜜蜂的工蜂，对凶猛的兵蜂来说，杀小蜜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它们偷走了卵，也偷走了蜂蜜。尝到甜头的大黄蜂再次派兵潜入，但这次蜜蜂们警惕了，成千上万的蜜蜂前仆后继地包围了大黄蜂，它们利用升高的温度捂死了入侵者。”

　　“老师，老师！”周剑波急忽握住了彤云的衣袖，以示自己有问题要提。“大黄蜂为什么不自己酿蜜，而要抢别人的呢？”

　　“因为它们不会，这是它们的生存方式，就好像老虎吃肉，而羊只吃草一样。”

　　“哦，知道了，大黄蜂比蜜蜂利害，所以它们才有本事去欺负蜜蜂，抢它们的粮食。”

　　另一边的方念海也好奇地探着头：“老师…，我觉得，蜜蜂也很厉害，它们虽然不强大，但是懂得以多胜少，把坏人打跑了。”

　　“你们说的都对，在大自然中，有强大的，也有弱小的，但强大的狮子也怕蚊子吸血，弱小的蚂蚁却能搬走自己身体重量十几倍的东西。”

　　“大黄蜂在战败后，士气低落，可冬天就要来了，没有粮食无法安全过冬。大黄蜂女王想起，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窝战斗力也十分惊人的小黄蜂，它们都是非常凶悍的蜂类，两虎相争，伤亡也必然很大。但女王没有选择，决定出兵占领小黄蜂的巢穴。第一次派出的侦察兵被警觉的小黄蜂们消灭了，女王决定背水一战，全体出动。它们的进攻被发狂的小黄蜂抵抗挡住了。女王没有放弃，稍作修整后，女王决定出其不意，再打一仗。这次疲惫的小黄蜂们被打得四散逃跑。大黄蜂群获得了食物。黄蜂女王决定产下下任女王，它用蜂王浆喂养蜂卵，并将女王的气息涂抹在卵上。可这一次，女王蜂的气味却没有了，它被同伴们当作入侵者杀死在女王卵前。”生存的战斗孕育了智慧，小小的蜂群与人类社会并无二致。

　　“真残忍，女王带领大黄蜂赢了，可大黄蜂却把女王给杀了。”两个孩子是被庇佑的花朵，认为自然界的生存状态过于残酷。

　　简彤云笑道：“你们的爸爸妈妈把你们保护起来，你们才生活得这么幸福。而大黄蜂却只能靠自己战斗，来获得食物。所以，要珍惜那些爱护你们的人。”

　　孩子们睡着了。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简彤云做了些餐点，搁在微波炉内，留下纸条，告诉他们不要忘记早餐。

　　匆匆回家，拿出课本。其实对这些浅显的教科书早就能倒背如流，但作为示范听课，彤云仍然认真地做好教学设计。

　　窗外，星空闪耀，有几个人为了美景停留？忙碌的城市生活仍要继续，像一只永不停转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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