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岁的我回到了17岁

　　打铃，停笔，收卷，一直都没变过的流程。

　　监考老师数完卷，表示可以离开。乔锦松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路过走廊墙壁上贴着的表彰榜时扫了一眼，随即怔住。

　　他停下脚步细细地看，如潮的人群向外面涌出，外围停一个人一点都不明显，偶有看到，随意撇一眼，见是表彰墙也就收回眼神。

　　高二3班优秀学生：林雁清。

　　他确信他没看错，但不排除同名的可能。

　　乔锦松端详下面附着的照片，像素不高，有点失真。不可否认，那就是林雁清，17岁的林雁清。

　　他转身随人流走出去，突然间感觉一切都很陌生。

　　考完后的班级聚会他不好推辞，于是又一次在角落看完全场。接下来就是等出分。

　　等出分的这段时间，徐辞他们就放飞自我的浪。也就估分那天唉声叹气，过了两天，依旧一起泡网吧、打球，兴致来了还去打短工玩。结果通常是两三天就累得半死，放弃不干。

　　乔锦松已经制定好他的计划，便决定好好放松一下。以前一旦空闲下来，他会窝在家里翻书，如果林雁清也同样休息，那就两人一起窝在书房，沏一壶茶，静静地阅读。他们物欲都不高，最大的娱乐支出是买书。书房的书架上的书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全新未开封，一部分插好修好序号按顺序摆方便查找。

　　两人看书方向不同，偶尔看到一些有意思的地方分享一下，却也不会生出被打断的不适。

　　都是嗜书的人。所以在图书馆看到林雁清并不奇怪。同一座城，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就算再小，也还是有的。他让开路，林雁清微微欠身，然后从他身边走过。不过只是两个陌生人的相遇。

　　乔锦松没想到的是，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就在图书馆遇见的第二天，乔锦松就被徐辞拉去网吧，美名其曰放松。原是他们下本需要一人来时刻补充军团仓库，徐辞略一思索，想到他的好兄弟，就揽下了找人活。

　　乔锦松想着泡了这么多天图书馆，便随他们去了，毕竟以后就没机会了，而且补充仓库又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为什么林雁清会在这里？来之前徐辞跟他说过，他们今天组了很多人，为了推一个满级本，会来一些别的学校的人。乔锦松看着眼前的少年，身着一件黑色短T，衬得人很白净。头发剃成了寸头，跟他印象里的差了不少。

　　“你好，我是林雁清。”少年看着他，打了个招呼，声音是一样的清澈透亮，“我昨天...是不是见过你？”

　　“嗯，乔锦松，昨天图书馆？”他大大方方地打量对方，又把视线转向网吧。

　　“徐辞，我...”

　　“你们碰过？”，徐辞把他们两个招呼进来，领到包间，还不忘介绍，“这位，乔锦松，图书馆老常客了，今天来这都是我软磨硬泡，才让他摆驾到此...”

　　行吧，看起来是老熟人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乔锦松听着徐辞给他不停套debuff，不为所动。

　　“你很喜欢看书？”林雁清笑着说，“这就是学霸吗？”

　　原来他以前还有这么自来熟的时候。乔锦松想着新发现的小惊喜，“你不也在吗，还看得是...《与骸骨交谈》？”他故作思考，接话说。

　　“你记忆力这么好！这你都记得，我记得我们不过碰到了一下？”林雁清惊讶地说，他昨天确实是拿了这本书，然后就去办借阅了。

　　乔锦松:“是，我就是刚好看到了一眼，不过是凑巧。”

　　怎么会是凑巧，就是那几分钟，他的注意力全在林雁清身上了。他不仅记得书是哪本，他还记得那双明亮的眸子，还有从图书馆侧边窗户倾泻下来撒在他指间的一片光

　　几句话的时间，他们就走到了包厢。

　　“兄弟们，上号！”徐辞一声令下，打本开始。

　　乔锦松不怎么玩这样的游戏，但听长久听徐辞分享，也算是了解一二。他饶有兴味得看着，反正前期没他的事。

　　随着科技发展，网吧渐渐消失，移动端更被青睐，现在这种组团上网的热血时光，已经成了一种时代回忆。

　　当天打完本回家，乔锦松拒绝了徐辞说的一起撸串，跟要回家的林雁清一起走。

　　虽是回家不同路，但他说要去书城，算是‘说服’了迷惑的林雁清。他们聊了整整一路。

　　其中聊到高考，乔锦松把话题一歪，转到未来。

　　“你是想当一名医生吗？”乔锦松说。

　　“是啊。”这没什么可隐瞒的，他的好友都知道。明年高考他就决定填临床。

　　“你以后会成为一名很棒的医生。”乔锦松笑着说。

　　“谢谢。”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这样说，但道谢是基本礼节。

　　骑车二十多分钟，林雁清到家了。本来他还想要不要邀请乔锦松回去坐坐，对方陪他这么久，聊得还挺舒服。

　　乔锦松却是先开口：“我还要去买书，就先走了。”

　　“...再见。”不知对方是真要买还是不想让自己有什么负担，但林转念一想，他们才刚刚认识，肯定是顺路。总的来说，这是个可以交往的朋友。林雁清就这样给乔锦松定了性。

　　乔锦松骑车走向书城，林雁清也就回家吃饭。他在书城转了一圈，没想给自己买什么。计划之外，他最后给家里人都带了东西。没多少天了，好歹给他们留点东西。

　　至于林雁清，乔锦松笑笑，眉眼间的温柔仿佛要溢出。

　　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会是一个优秀的医生。

　　可他不是他的林雁清。

　　二十多天转瞬即逝，今天就可以查分了。乔锦松不似其他人那样激动，但他父母不那样认为。催他快点看。电脑都已经给他开好，查询页面也已调出，就差填准考证号和密码了。

　　鼠标摁下，咔哒一声，查分成功。

　　总分693，全省9。

　　乔锦松没有狂喜，没有理会身后母亲的激动。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比估分低了两分。

　　上一次他是679，全省26。好歹是进步了，还算比较满意。

　　之后填志愿，他仅填了第一志愿北大生物科学，这单纯是为了圆上一次的梦。录不上就服从调剂，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之后办酒、请人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只需要应付一下亲戚、分享一下经验就可以完美退场。

　　他没等到录取结果出来，就踏上了看海的旅程。

　　乔锦松没跟徐辞他们一起来一场“男人间”的毕业旅行，他早就定好了去海边的旅行团，已经交了定金。好不容易聚到其他人一起出去的徐辞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到了上路的那天，乔锦松送他们走。徐辞倍感遗憾，还说让他给他带点海特产。乔锦松笑笑摇了摇头，没说话。

　　“那个，松啊”徐辞忍不住问“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慈祥？”表达能力弱爆的他冥思苦想都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用这词来形容乔锦松身上一种微妙的感觉。

　　“.......”乔锦松依旧笑着，定定地看着他。

　　“我先去占个位置！”见车来了，徐辞便拖着包上了大巴车，在车上抢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后又下来。乔锦松已经把他的行李箱放到大巴的行李舱。

　　“啧，我一定给你带特产。”徐辞把手搭上乔锦松的肩，深情的望着他，“我还有一事相求。”

　　很不喜欢被人触碰的洁癖乔决定忍这最后一下，但肯定不会是什么正经的要求。

　　“大黄见不到我难过的，你多去放点我的照片给他看。”

　　“.......”

　　“还有我的游戏账号帮我每天上去签到。”

　　“.......滚吧。”乔锦松思考了两秒决定提醒他一件事，“我明天也要上路了，你找别人去。”

　　“哦！天哪！账号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而且我们都要走，我的联签要结束了吗！”徐辞悲伤地滚了。

　　而乔锦松回家去收拾明天他要带走的东西，顺路去网吧干最后一件事——发邮件。

　　去年推出的这个功能，二十年还能用。就是林雁清不怎么用，这封邮件不知会不会被他看到。

　　他登陆自己好久没用的□□，试了3遍密码才登上。他写了两封邮件，一封给徐辞，一封给二十年后的林雁清。

　　徐辞是他最重要的一个朋友，不管是哪个他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总是要留点东西下来给那些挂念他的人。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林雁清未来会不会碰上那一次事故，这封邮件也只能随缘。也许会被看见，也许直接不见。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林雁清的一个刚认识没多久朋友，二十年后可能都不会记得他。但这封信总是聊胜于无。不管是不是他的林雁清，都不应该止于那样一场变故。他希望，这里的林雁清，能够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写完这两邮件，调好发送时间，乔锦松便退下来，踏上了回家的路。

　　晚上整行李箱，乔母絮絮叨叨地说让他不要丢什么东西，出去要注意安全，其他诸如此类的叮嘱。

　　他没有应声，只是一字不差得听完。

　　他去看自己的弟弟，让乔锦年更感迷惑，还附赠一句让他更迷惑的话。

　　“以后就交给你了。”

　　乔锦年觉得他今天特别不正常。

　　乔父额外给他几百块钱，让他看着用。

　　第二天他离开的时候，拒绝乔父送他，自己一个人到了火车站。

　　到海边的时候他买了一堆特产。给每一个他身边关系还行的人都带了一份。全部打包分类好，邮回了家里。还附上了给他三封信。

　　信里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自己的选择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想要任性这么一次。

　　最后一天他退团，买了一张游轮票。

　　乔锦松站在夹板上，遥望那快看不到的陆地。海风吹抚着他的脸颊，身后的喧闹仿佛割裂开来，和他分成两个世界。

　　他有过两次人生，第一次遭遇了些不怎么好的事，但没有坏到彻底，最后的选择也是完全自愿，没有后悔过。

　　第二次完全是意外之喜，他可以重来一次，好似命运给他的补偿。

　　只是他不想占据别人的身体，就算这已经是个既定事实。自己所有的牵挂也早就断了。他没有什么追求，以前的遗憾已经弥补，他可以离开了。

　　这不是他的世界，但他想要最后任性一下。

　　他看陆地渐渐消失，化为一线海鸥飞来，带起海浪扑面，全身器官叫嚣着，与其中某一段浪形成强烈共振。

　　乔锦松看了一下午的海，享受着这一片安谧的蓝。凌晨时分，他借着黑暗悄悄翻下夹板。

　　他又一次跌入水中，彻底沉眠于46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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