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第

作者: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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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稿7-8章


      第七章

      开学以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章老汉当班不在家。李云霜整理房间收拾停当以后准备上街买菜,想叫上闽乔一块儿去,于是来到中院闽乔和爷爷的房间。天气很好,门没有关,仍还挂着夏天用的竹帘子,李云霜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发现闽乔正坐在炕上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新课本儿包书皮儿呢,李云霜进来了她都没有发觉。
      “闽乔!”李云霜唤了一声。
      闽乔闻声抬头,见是李云霜,笑着叫道:“妈!”
      “我要出去买菜!”看见闽乔用心包书皮的样子,李云霜便打消了让她陪自己一起去买菜的念头。
      “我陪您一块儿去吧!”闽乔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说道。
      “不用,妈很快就回来了。闽乔,你想吃什么?你告诉妈,妈好给你买!”
      闽乔坐在炕上抿着嘴笑着说道:“什么都行,只要是妈做的,我都爱吃。”
      李云霜只觉得心窝儿里一暖,不禁冲女儿笑了笑,“你接着包书皮儿吧,妈走了!”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李云霜刚走了一会儿,钱玲就像一个皮球儿一样的弹了进来,“我在大门口儿碰见你妈了!”钱玲儿一边说一边凑到闽乔的跟前,“天呐,你的书皮儿怎么包得这么好看?边角还带皱折的?”
      “前几天刚在电视里学的!玲玲,你回去把你的书拿来,我教你包!”
      “好啊,你等着,我就来!”钱玲儿的话音未落,人就又像个皮球似的三跳两跳地弹出门去了。
      没有一会儿的功夫,钱玲儿就抱着几本书回来了。一边把书放在炕上一边说道:“那个瘦瘦的女孩子又来学琴了,她们家好像很有钱,每次都有汽车接送的。我看她进了琴房了,怎么没看见你爸?”
      “应该在他的书房吧,不知道!”闽乔说道这里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呆呆地出神,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想了一会儿,才对玲玲说,“玲玲,你把鞋脱了,上炕来,我教你怎么包!”
      “好啊!”玲玲鞋带儿也不解硬是踢掉了脚上的鞋,串上了炕。

      两个丫头坐在炕上一个教一个学一起包书皮儿,一本书还没包完,就听见一阵美妙的钢琴声穿过了了秋天的院子,穿过了留有夏日余温的竹帘,飘进屋子里来了。听到钢琴声闽乔一把甩掉了手里的书,跳下炕穿上鞋子。
      “喂,怎么不包了?这还没包完呢!”玲玲喊道。
      “先不包了,去看林羽清弹琴去!”
      “她叫林羽清?”
      “嗯!”闽乔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地往门外跑!
      “喂,闽乔,你等等我!”钱玲儿赶紧下地穿鞋跟着也出了门。

      琴房的门开着,闽乔和玲玲站在门口往里看,只有林羽清一个人在里面练琴,梁渠不在。闽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林羽清的手指在琴键上来回地灵活而欢快地跳跃着,听着那钢琴上发出的优美的旋律,闽乔的心都要融化了,她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恍恍惚惚地丢了魂魄一般,脚步不知不觉地跟着音乐的声音一直走近那个源头去了。
      林羽清正弹的投入,突然发现照在琴谱上的一缕阳光被一个小小的影子挡住了,琴谱都看不清楚了。林羽清于是停了下来,侧过头,看见站在那一缕阳光里的闽乔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头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羽清冷冷地问,在闽乔的印象里,这是林羽清第一次开口和自己讲话。
      “哦,不干什么!”闽乔这才清醒过来,慌忙解释,“你弹的真好,我能站在旁边听你弹琴吗?”
      “你弹过钢琴吗?你会听吗?”林羽清仍旧冷冷地问。
      “没弹过,就是觉得好听!”闽乔答道。
      “不会弹钢琴,有什么好听的?听也听不懂!”林羽清冷冷地回答。
      “闽乔,我们走!”一直战在门口的玲玲听了林羽清的话忍不住来了火气,跳进门来,一把扯住闽乔的手往门外拉,一边拉还一边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弹琴吗!梁教授如今是闽乔的爸爸了,这个破钢琴闽乔要是想弹早晚会比你弹的好,不信走着瞧好了!”
      “你撒谎,梁教授根本就不是她爸爸。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没有爸爸,是跟她爷爷一起来北京要饭的,没有地方住,梁教授可怜她才让她在这儿住的。哼,一个擦皮鞋的,还想弹钢琴,真是会做梦!”
      “擦皮鞋怎么了,擦皮鞋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不像有些人,家里有几个臭钱,会摆弄几下钢琴,眼珠子就只知道往天上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呸!”玲玲也不甘示弱。
      “我就往天上看了,天上多干净啊,不像地上,到处都是臭要饭的,擦皮鞋的和捧臭脚的!”
      “地上不干净有本事你别在地上呆着呀,天上干净你怎么不上天上去?” 玲玲吵架的功夫了得,大概也是在那个经常要吵架的家里练出来了。
      “你……”林羽清气得脸色惨白。
      “你们吵什么呢?” 玲玲刚想再说话,却被突然加进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几个丫头回头一看,原来是李云霜买菜回来了,此刻已经进了琴房的门,手上还挽着菜篮子呢,可见是刚刚才回来。
      “梁伯母,我说闽乔如今是您和梁伯伯的女儿,她不信,还骂闽乔是臭要饭的。”玲玲见是李云霜来了,说话立即有了底气。”
      “妈,都是我不好,是我非要进来听,搅得林羽清没办法好好弹琴。走吧,没事了,我帮您一块儿做饭去吧!”闽乔连忙说道。
      “好啊!”李云霜应了一声,把手里的菜篮子递给闽乔,“闽乔,你先把这个送到厨房去,我一会儿就来。玲玲,你也一起过去吧!”
      “噢”两个丫头答应着接过菜篮子转身出去了。

      “羽清,怎么一个人弹琴呢,教授怎么没给你上课?”李云霜看了看仍然侧着身坐在钢琴前面脸色惨白的林羽清。
      “教授说出去办点事,要过会儿才能回来,让我先练练上回的曲子。”
      “哦!这样啊!”李云霜点了点头,“那你接着练琴吧,不打扰你了!”李云霜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转回身对仍旧看着自己的林羽清笑了笑,“闽乔现在是我们的女儿了,刚办完的领养手续,你可能不知道。以后要是闽乔欺负你,惹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批评她,好不好?”
      “哦!”林羽清听了李云霜的话,惨白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低下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咳,这孩子,小孩子吵架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只是你们以后还要常常见面,大家做个好朋友不是很好吗?”
      “嗯,我知道了,师母!”林羽清红着脸答道。
      “好了,羽清,别多想了,好好练琴吧!”李云霜说完便转身出了琴房。

      “妈,她还在生气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打扰她弹琴的。”见李云霜进了厨房,正在摘菜的闽乔停了下来,抬起头问道。
      “没事了,不怨你!”李云霜一边说一边四下里看了看,“玲玲呢?回去了?”
      “嗯,回去了!”
      “那妈教你做炸酱面吧,咱们中午就吃炸酱面好不好?”
      “好啊!现在就做吗?”
      “是啊,也该开始准备了,炸酱面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的很有讲究呢,也蛮费功夫的!”
      “真的吗?妈,那你教我!”
      “好,妈来教你。”李云霜说着话便把炸酱面要用的原材料一一准备好了整齐地排列在厨房的案板上,闽乔守在边上用心看着。
      “这炸酱面好不好吃,炸酱很关键,酱要是炸不好面再好吃也不行。炸酱的原料最好用六必居的干黄酱一袋,天园酱园的甜面酱半袋,把这两种酱搅在一起。”
      “为什么要把两种酱混起来?”
      “如果都用黄酱呢,就太干太咸了,甜面酱呢味道又太甜了,这样把两种酱搭配起来味道最好。”
      “哦!”
      “除了酱,还要准备两个鸡蛋,一些五花肉的肉丁,肉丁呢也是太肥太瘦都不好,五花肉有要劲,容易煸出油来,这样才香。剩下的就是各种菜越多越好,黄瓜和豆芽还有心里美的萝卜还有黄豆是必须的,别的像大白菜心、青豆、豆腐干、 豆角丝就看着准备吧。再有就是生大蒜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大葱、姜末。原材料都准备好了以后,把鸡蛋打散加入一小勺的淀粉,这样的话鸡蛋会比较嫩,还要加一点点料酒去蛋腥,然后再加一点盐,油热之后,就把鸡蛋倒进锅里炒,炒鸡蛋有个秘诀,就是用筷子,可以炒散而且每块鸡蛋都受热均匀,鸡蛋下锅以后,拿筷子在锅内迅速搅散,鸡蛋变黄熟了先盛出来。然后再往油锅少放一点油,油热之后煸炒五花肉丁,要等到猪油都煸出来以后,加一点点料酒去腥,再加一些生抽,然后将肉丁也盛出来。锅内留着煸肉的猪油,用一个碗把黄酱和面酱混合均匀,中火将酱炒一下,这样酱才香。酱出香味了,然后倒入肉丁或者鸡蛋丁,细细的姜末,用小火慢慢的熬,等酱熬得发黑了,那才好吃,熬的时候一定得看着锅,不停地搅,如果觉得干了,就少少加点水。酱熬好了,看着干干地收了汁,这时就可以把火熄了。在酱里加入葱末,早加葱末就焦了,利用余温将葱末焖熟就行了。这时候可以准备菜码了,黄瓜,萝卜都切成细丝之后,在凉水里面泡一下,然后沥干水。把豆芽、扁豆、黄豆、青豆啊这些带豆的用开水过一下断生,再在冷水里泡一下。再接下来就是面了,炸酱面当然最好是手擀面,煮面的水要比较多,放一些盐,这样面煮的时候不会粘连在一起,面不要煮的太烂,点三次水就差不多了,有一点点生,有咬劲最好吃,面条煮好了,用冷水冲掉面糊,这样才爽滑。然后拌上两大勺香喷喷的炸酱,放入各种菜码,就可以吃了。”
      “以前我和爷爷吃面条的时候就拌酱油吃的,那样很省事,肯定是没有炸酱面那么好吃了,不过味道也还可以。”
      听了闽乔的话,李云霜的心不禁一酸,看了看女儿,“闽乔,今天羽清那样说你你是不是很生气?”
      “……”闽乔用牙齿咬住嘴唇,没有立即回答。
      “知道为什么炸酱面要比酱油拌面好吃吗?”
      “知道,因为放了肉嘛!”闽乔回答。
      “可是如果就只是把肉像酱油一样和面拌在一起,那也不会好吃的。炸酱面好吃的关键是用了更多的功夫,佐餐的酱料经过了长时间的煎熬,所以才会有浓郁的酱香,拌上这种酱的面才会更好吃。别说是酱油拌面,就算同样都是炸酱面也有好吃的不好吃的。好吃的一定是用足了心思和功夫的,这做人和做面其实是一样的。就拿你来说吧,你将来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出息,要看你自己怎么用心怎么努力。不是说你原来是一碗酱油拌面,你就一辈子都会是酱油拌面。而别人是一碗炸酱面就一辈子都是让人眼馋的炸酱面。你现在才只有八岁,将来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不管别人说什么,有多难听,你要学会忍耐。忍耐是对自己意志力和承受力的一种磨练,没什么不好的!”
      “妈,我没生气。我就是想听她弹琴,她不让我听我就不听了。”
      “你喜欢钢琴?”李云霜惊讶地问道。
      “……”闽乔又用牙齿咬住了嘴唇,没有说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说呢,喜欢让爸爸教你好了!”
      “妈,你说的是真的?”听了李云霜的话闽乔兴奋得脸都红了,“我真的可以跟爸学琴?”
      “谁呀?哪个小豆包儿要学琴啊!”没等李云霜回答,梁渠呵呵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爸…….”看见梁渠进来,闽乔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叫了一声爸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梁渠不禁笑着摸了摸珍珠的头,“不用难为情,不就是想学琴嘛,放心,爸爸一定教你!”
      “爸,你真能教我?”珍珠还是不敢相信,她只是觉得这想要学琴的愿望实在太奢侈了。
      “能,为什么不能?别的孩子我都愿意教,自己的女儿想学我倒不教了?”梁渠的脸上仍旧洋溢着温暖的笑容,那温暖再一次将小小的珍珠层层包裹,悄悄融化。

      两年后,又是一个秋高气爽风轻云淡的日子,梁渠在琴房里辅导闽乔练琴。
      “爸爸,变奏曲是什么样的曲子?”闽乔问。
      “变奏曲……打个比方吧,变奏曲就像一个窜来窜去的调皮的孩子,走路不好好走,一会儿蛇行,倒着走,一会儿故意滑跤,躲起来消失两秒钟,又穿着一双可笑的大鞋子出来了……每次出现,总是浑身充满着趣味色彩。具体点儿说,变奏就是将一个单纯的主题所蕴藏的乐思开展出来,这个主题通常是一首极其简单的小曲,作曲家就是要将小曲越变越华丽,越变越灿烂,越变越复杂,把它装点得绚丽多彩,让这首小曲变得光彩照人。那么又是怎么变呢?作曲家们一般是给原本简单的小曲加入装饰音,倒着演奏曲调,改变曲调的KEY,将原来的和弦改头换面,变幻拍子,更改速度,加入强弱音,还有就是大、小调及古代、现代曲调之间相互转换,使声部互相模仿互相追逐互相呼应,借着主题将听众带入幻境,再借由各种手法,重新创作节拍,曲调,和声等等。当然不同的变奏曲变化的手法也不同,它们虽然各有风格特色,不过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变化就是这些。
      闽乔呆呆地听着梁渠的讲解,完完全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就在两年多以前,她还在只能站在琴房的门口,羡慕地看林羽清弹琴,一遍遍默默地想要是能摸摸那些琴键该多好啊!现在她不但可以摸,还可以在上面弹奏很多整支的曲子了,而且弹得很好。如今钢琴呈现给她的世界已经和两年前大不一样了,两年前,她对钢琴的认识还只是它能发出好听的声音而已。可是两年以后的今天,钢琴为她架起了通向一个崭新的世界的桥梁,那个世界不但有美妙的音乐,更有一种力量,那力量看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温暖的手在牵引着她一路往前走。这一切带给闽乔的惊喜和震撼是无法形容的,然而闽乔的惊喜和震撼却远不如另外一个人来的强烈,这个人就是梁渠。
      闽乔在音乐上表现出来的惊人的天赋甚至让梁渠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祖一辈父一辈的渔家女儿,一个曾经在街头流浪乞讨的小乞丐居然会是一个音乐天才。闽乔和林羽清不同,虽说林羽清也是有一些音乐天分的,但是那些天份也只是能让她从普通的孩子里走出来,走进音乐的殿堂,学习音乐,仅此而已。林羽清刚琴弹得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的勤奋,她在练琴上比别人下了更多的工夫。闽乔却是个真正的天才,虽然她也很努力,但是梁渠非常清楚,闽乔的琴弹得好更多的是因为她的天份,那种好来源于生命对音乐最原始的感动,理解以及丰富的表达,在这么小的年纪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天才没有别的能够解释。起初,梁渠感觉难以置信,可事实却在一步一步地证明给他看,在别的孩子来说根本还不可能意识和理解的东西,闽乔却能够。闽乔仅仅用了两年的时间就能弹好别人练了几年甚至十几年都弹不好甚至弹不出的曲子。
      闽乔的进步飞快,如今已经和林羽清一起上钢琴课了。她不但赶上了先于她四年学琴的林羽清,而且渐渐超越了她。就在两年多以前闽乔还像是林羽清走路时不小心踢到的一个小石子,虽然看上去碍眼,让人不舒服,但是对她却没有任何威胁和伤害。然而如今的闽乔却俨然成了一颗巨大而坚硬的芒刺,深深地刺在了林羽清的心里。每次和闽乔说话的时候,林羽清的表情都很怪。嘴角上翘,明明是在笑,可眼神却横出一道道冷漠,嘴角的笑意便被挡在了无形的阴影里,怎么看都不像是笑了。而闽乔呢也再找不回那个冬天第一次在大门外看见林羽清时展现给她的那个温暖和灿烂的笑容了,尽管她也想再对林羽清那样笑。虽然她还只有十岁而已,可是恰恰就是在这样小的年纪,和林羽清的关系就已经成了打在闽乔心里的一个死结。她们之间总仿佛隔着什么,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它就在那里,横亘着。对于和林羽清之间的关系闽乔只觉得无力,有时候她也会感到有一点遗憾。遗憾并不是因为交不到羽清那样身份高贵的朋友,而是因为她始终怀着一颗柔软而又敏感的心,于这本就多灾多难的尘世中不愿意伤害别人也不愿意受伤罢了。
      玲玲还如以前一样每天总要往这边院子里跑几趟,难免也要经常和林羽清碰面。大家常常在一个院子里共处,表面上也还和睦,只是玲玲一直无法从心里喜欢林羽清。玲玲和闽乔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跟亲姐妹似的。梁渠和李云霜常常开玩笑说:“玲玲,你干脆也给我们做女儿得了,这样儿你们俩就可以天天粘在一起,省得来回来去地跑了。”玲玲听了,总是呵呵笑着不说话。

      第八章

      梁渠最近再也没收新的学生,尽管前来拜师的学生和家长们络绎不绝,快要把门槛儿踏破了,可是都被梁渠一一拒绝了。他只想把全部的精神和力量都集中在闽乔的身上,好好培养她。在音乐的路上徜徉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的艺术之路会这样一直波澜不惊地走下去。然而闽乔的出现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就好像一直在辛辛苦苦打井的人发现了石油,开矿者挖到了金子,他们的心情大约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梁渠不想再收学生这件事终究还是不能够做到。
      这天梁渠下班回来,阴沉着脸进了套间的门,把皮包往椅子上一扔,脱了外套挂在衣服架上,转身进了卧室一屁股坐在床上,用两只手撑住床沿儿一句话也不说。李云霜只扫了他一眼,就知道有事了。
      “怎么了?”李云霜问道
      “……”梁渠并没有立即答话。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嘛!”
      “老孟今天把我找去,非要给我介绍个学生。我说我现在不收学生,他说别人可以不收,但是这个学生是他弟弟的孩子,他的亲侄子,所以无论如何要我帮这个忙。”
      “他不也是学钢琴的吗?那是他的亲侄子,他自己为什么不教?反而推给你?”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你可以亲自教吗。可他说他的社会活动太多,应酬不过来,实在挤不出来时间来教孩子弹琴!”
      “什么社会活动多,还不是摆他领导的臭架子?”李云霜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不是一向都对你心怀芥蒂敬而远之的吗?这会儿用得着了,又来套近乎?他就不怕你诚心不好好教,耽误了他的侄子!”
      “他早把我看透了,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就不是那样的人?这一回偏要做一回那样的人给他看!他自己不就是那样的人吗?我就是看不惯他,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出来进去的,谱儿摆得比院长还大。”
      “他那可不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俗话说县官儿不如现管儿,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权力比院长还大。我是怕万一,万一得罪了他将来闽乔考试的时候他会使绊子,咱们又不是不了解他,他完全做得出来。尽管那都是几年以后的事儿了,可这是关系到孩子一生的大事,我不想冒险。我孤傲了一辈子清高了一辈子,没在权贵面前低过头。可这回不同,我怕因为我一时用气,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影响了闽乔的前程。她是为钢琴而生的,要是进不了音乐学院,就太可惜了。我是想,为了孩子就勉为其难低这一回头吧,所以才答应了!”
      李云霜听了没再说什么,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他几岁了!”
      “谁?”
      “老孟他侄子。”
      “十四了,在附中读书呢,也想考音乐学院的钢琴系,我估计没什么问题,琴弹得怎么样先不说,老孟你又不是不知道,很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还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天日!”
      “闽乔呢?”梁渠突然问道。
      “章老伯今天歇班,在中院房里陪爷爷聊天儿呢!”
      “哦!”梁渠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行了,别想了,越想就越气。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去中院儿叫他们爷俩儿去。”李云霜说完转身出去了,梁渠则将身体往后一仰躺在了床上,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出神。

      “请问梁渠梁教授是住在这儿吗?”吃过晚饭,章老伯,闽乔,梁渠和李云霜正围坐在一起看电视,忽听门外有人叫道。梁渠闻声连忙从屋里出来,打开房门,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身后紧跟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男子见梁渠从屋里出来,忙问道,“请问这里是梁教授的家吗?”
      “是,我就是梁渠。请问您是……”
      “哦,我叫孟奇,孟文是我的哥哥。”中年男子说着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来,“这是我的名片!”
      梁渠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只说,“知道知道,你哥哥跟我说了。要学琴的就是他吗?”梁渠指了指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少年。
      “对,是他,我儿子,孟远皓!今天特意带着他过来拜师!”孟奇说着转头看看了身后的儿子,“快问梁教授好!”
      “梁教授好!”那少年倒是很听话。
      “呵,真是够快的,我下班儿前才答复你哥哥的!”
      “是,我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我着急啊,怕万一再出了什么岔子,您再不肯教了。”
      “怎么会,我答应了的事儿是不会反悔的。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就请进来吧!”梁渠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孟奇和孟远皓跟着梁渠进了门。

      见来了客人,章老伯立刻起身,想回中院去,闽乔也跟着站了起来。不想梁渠却叫住了他们,“老伯,您和闽乔继续看吧!我们在这边谈,不妨碍的!”梁渠说着转身指着客厅里靠墙放着的两把红木椅子对客人说道:“请这边儿坐吧!”
      “不看了,你们好好说话吧,我们先回中院儿了。”章老伯说道。
      “这两位是……”孟奇从一进门就看着闽乔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是我的养女闽乔,这位老伯是她的爷爷,福建闽南人。”
      “哦——”孟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你们继续看吧,不碍事的!”
      “不看了,你们好好说话吧!”章老汉说完忙拉着闽乔出去了。出门以后章老汉在前面先走了,闽乔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闽乔,作业做完了吗?没做完就快点儿做,做完了早点儿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闽乔正在想事儿,突然听见李云霜说话的声音,于是转回身,看见李云霜也从屋子里出来了。闽乔走过去拉住李云霜的衣襟小声说道:“妈,那个人我认识!”
      “哪个人?”
      “就是刚进屋的那个,年纪大的那个。”
      “你怎么会认识他?”李云霜诧异地问道。
      “我给他擦过皮鞋!”
      “哦!”李云霜只哦了一声。
      “他们来做什么?”
      “他儿子要跟你爸爸学琴,就是今天来的这个孩子。”
      “哦!”闽乔也哦了一声。
      “作业做完了嘛?”李云霜又问。
      “做完了!”
      “那快跟爷爷回房吧,我去给他们沏茶去!”李云霜说完转身进屋去了,闽乔却又在门口略站了站,想听听屋子里的人说什么,可是电视的声音很大,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清,只好走了。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孟奇的儿子孟远皓,而第一次见面,十四岁的远皓并没有给闽乔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孟奇给分散了去,加上又是一走一过之间,只是他那高高挑挑的个子和眉目间的一股子迷蒙之气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影像,却不分明。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擦皮鞋的!” 回到家,在门口脱鞋的时候孟奇终于想起了在哪儿见过闽乔,突然一拍自己的脑门子,如梦方醒。
      “怎么一回来就一惊一乍的?”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妻子赵怡宁忍不住转过头来问道,“拜师的事到底怎么样?还顺利吗?”
      “拜师是很顺利,不过有一件事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什么事?”
      “梁渠领养了一个丫头,那丫头原来就在大街上摆摊儿给人擦皮鞋!”孟奇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客厅在沙发里坐下。
      “不会吧?梁教授怎么会要一个擦皮鞋的丫头做女儿?一定是你认错人了!”赵怡宁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不会错的,她给我擦过鞋。这小丫头可不简单,特会说话特机灵,一定是把梁渠夫妇给哄好了,否则他们怎么可能领养一个擦皮鞋的做女儿?”
      “不过那小姑娘长得真好看!”紧跟在爸爸身后进了客厅的远皓开了口,“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姑娘,她的眼睛怎么那么亮啊!”
      “可惜!”孟奇摇了摇头。
      “可惜啥?”远皓不禁问道
      “可惜是个擦皮鞋的。你看他爷爷,一看就是个没文化的人,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孙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梁渠授和李老师会教她的!听说李老师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呢,他们既然收养了她,还会不教她?”远皓又说。
      “教?有些东西能教,有些东西根本不是教出来的,教也没用。”
      “不懂!”远皓咕哝道。
      “遗传基因和血统是能教出来的吗?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这话糙理不糙。一个人的出身太重要了,乞丐的后代就算不再乞讨了,那也还是乞丐的后代。”
      “乞丐的后代怎么了?只要她将来上了学,读了书,有出息了,不就行了?有很多成名成家的人也都是出身寒门,古代有,现代也有,我们老师就讲过很多这样的例子!”
      “幼稚!没听说培养一个贵族都要三代的时间嘛,像他们这种这辈子还在给人擦皮鞋的人,几辈子都登不上大雅之堂。知道什么是贵族吗?”
      “知道,不过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才有贵族,现在哪还有什么贵族?”远皓很不服气地说。
      “你知道个屁,你说的那些都是老师教的,书本上写的,不能信。爸爸跟你讲的可都是人生的黄金定律,都是真话,大实话,是老师教不了的书本上也找不到的。我跟你说,贵族不仅奴隶社会有封建社会有,现代社会也有,而且未来社会也还会继续存在。爸爸告诉你什么是贵族,贵族就是人上人,是踩在别人头上的人,像那个擦鞋的丫头,只能一辈子被人踩着,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来的。儿子,你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要相信人人平等的鬼话,人和人怎么能够平等?永远不可能平等!我和你妈为什么在对你的培养上煞费苦心,我们就是要把你培养成一个贵族!培养成人上人!
      “是像梁教授那样的人吗?”远皓问道。
      “不是不是!跟梁教授学钢琴可以,不要跟他学做人!”
      “为什么?”
      “梁教授虽说出身好,也有社会地位,可他胸无大志,政治上毫无建树,都已经人到中年了,还没混上个一官半职。”
      “他是教钢琴的,为什么非要当官儿呢?钢琴教得好不就行了?”
      “这你就不懂了。不管你干什么,一定要当官儿。当不了官儿一辈子了大不起是个酸文假醋的知识分子,只有当了官儿,有了权力,你才能真正有地位,也才能真正做人上人。你现在要好好学琴,年轻的时候在专业上有所建树,等到成年以后就要致力仕途的发展,爸爸都给你设计好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等级观念!”远皓忍不住小声咕哝道。
      “远皓!好好听着,你爸爸的话有道理!”赵怡宁严厉地对儿子说道。
      “等你到了爸爸这个年纪你就知道了,等级观念人人都有!”
      “既然想让我当官儿干嘛还让我学琴?”
      “你有这方面的天分,学了更容易超越别人。你自己说说,别的,你什么地方比别人强?”
      “钢琴弹得好的人多了去了!”
      “所以我和你妈才这样大费周章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教你!你自己也要努力才行!总之,条件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一定要下功夫学!学钢琴也可以作官,你大伯不是很好的例子吗?你看看人家现在多风光,你爸爸我可是差得远去了!梁教授那就更没法儿比了,我好歹还有一官半职,他什么都不是!”
      远皓听了不再说话,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有些闷闷的。

      闽乔再次见到孟远皓,是在几天后的周末。羽清和闽乔上完了钢琴课有一阵子了,可接羽清的车还没有来。羽清出去看了好几次,都失望而归,最后一次在门口遇到了远皓。远皓问她梁教授在不在,说他是来上钢琴课的。羽清听他说是来上钢琴课的便问他是不是叫孟远皓,远皓回答说是。羽清又说教授出门前留话了,让远皓在琴房里等着,想自己先练琴也可以,他很快就会回来。
      “那琴房在哪儿?”远皓又问。
      “你跟着我吧,我带你去!” 林羽清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一条暗红色的条绒裤子,一双黑色的圆口拉带皮鞋,白色的袜子。头发是散着的,并没有编辫子,只在额角的地方别了一个发卡,颜色和条绒裤子是一样的。头发顺滑地贴合着她精巧细致有棱角的脸庞,眼睛不大但很有精神。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却有一股高贵清新典雅之气朝远皓迎面袭来,令远皓不禁觉得一阵阵地神清气爽。

      跟着林羽清来到中院,远皓一眼看见了正拖着一把大扫帚在扫院子的闽乔,愣了一下,没打招呼也没说话。闽乔也看见了他,冲着他笑了笑,他便也冲着她笑了笑。
      这时玲玲一路连跑带跳的串进了院子,一看这么多人,笑着说:“哈哈,真热闹啊!羽清,你们家车来了,在门口呢,司机让我叫你一声。”
      “真是的,刚出去还没来呢。”羽清一边说一边又转向了远皓,“琴房在那边,你自己进去吧,我得走了!”。
      “你也是跟教授学琴的吧?你叫什么名字?”远皓问道。
      “林羽清!,羽毛的羽,清晨的清!”林羽清今天一反常态,平时她待人少有对远皓这样的积极热情。就说给远皓带路这样的事情一向孤傲清高的羽清本来也是不屑于做的,何况让远皓来了以后先在琴房等着的话梁渠也是交代给闽乔的,只不过交代时羽清在一边无意听到了而已。这会子心甘情愿主动替闽乔接待孟远皓,一来是恰好在门口遇到了,二来是这个孟远皓可巧入了她的法眼。远皓若了解羽清的心性,知道这世上难得有几个人能让林羽清看得上眼的,想必会感到十分荣幸吧。
      “谢谢你,林羽清!”远皓笑着说。
      “不用谢!”羽清竟然也笑了笑。

      远皓进了琴房,林羽清回去了,院子里只剩下了闽乔和玲玲。
      “不是说不收学生了吗?怎么又来了一个?”玲玲瞪着眼睛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孟远皓!”闽乔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在琴房里的远皓听见,“你记不记得有一年的夏天,你去擦鞋摊儿上找我,还买了冰棍儿?那天我不是给一个男的擦皮鞋了,他给钱的时候说不用找了,可是我还是找他钱了。你当时还问我为什么非要找钱给他?”
      “啊,好像是的,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个孟远皓就是那个人的儿子!”
      “啊?!真的啊?”玲玲忍不住叫道。
      “嘘——”闽乔吓了一跳,赶紧把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冲着玲玲直嘘嘘,“小点儿声,他能听见!”
      “噢!”玲玲会意地点点头,噢了一声。

      琴房里传出一阵激昂流畅的乐曲声,自然倾泻出来的音符中,宣告春神降临的松雪草正歌咏着大地回春的信息,闽乔和玲玲盯着琴房的门侧而倾听,不禁听得入了神。直到看见梁渠进了琴房,两个丫头才醒过神来。
      “闽乔,还有扫把吗,我帮你一块儿扫。”见梁渠进了琴房,玲玲转向闽乔说道。
      “嗯,在里院儿呢,这个给你,我去拿那把!”闽乔把手里的扫把递给了玲玲,自己转身跑去里院了,不多一会儿,手上又拖着一把扫把回来了。
      “爷爷今天上班?”玲玲又问。
      “嗯,晚上也不回来了,值夜班!”
      “那今晚我和你一起住吧!”
      “真的?!”
      “嗯!我们家又打架了,我大伯母都把花盆儿碗啊什么的砸了一院子,还扔着呢,也没人收拾!不想回去住了!”
      “好啊,晚饭也在我们家吃,然后咱们一块儿写作业。”
      “闽乔,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活着都没什么劲了!”玲玲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耸拉着脑袋开始东一头西一头地扫院子。
      “俄罗斯乐派的重要特点是歌唱性。其中需要练习的地方很多,首先要处理好旋律与伴奏的关系,声部练习中如旋律在右手时,要弹奏的非常歌唱,左手声部要注意伴奏的角色,力度上要轻些,而旋律如果在中声部,要着重在音乐表现上抓住旋律声部,突出伴奏声部起衬托作用的音韵。其次声音上要求歌唱,要把手臂力量沉下去,充分地放松,通过手腕传递到手指上,这样的弹奏就能表里如一,声音听起来不至于浮躁,要合理运用踏板。最后速度上有伸缩性,要求弹奏的风格是稍自由的、流动的小快板,但自由的尺度分寸必须掌握好。” 琴房里传来梁渠的说话的声音,窗户开着,虽隔了一道门,却还是听得很清楚。
      “天哪,我一辈子都不要学这个,这也太难了。你爸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跟听天书似的。”玲玲停止了挥动她手里的扫把,站直了身子望着琴房的门用很小的声音感慨道,显然是怕琴房里的人听见。
      “那你想学什么呢?”闽乔也用很小的声音问。
      “嗨,我是学什么都不成啊,上学也就是瞎混,原来还想着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离开北京,去别的城市读书,离这个破家远远的。结果你看看,每次考试都不及格,怎么考大学啊!”
      “哪地方不会的你拿来我帮你,要是我也不会,还可以问我爸我妈么!”
      “我要是知道哪儿不会就好了,我呀,根本就是一脑子浆糊,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上课总是溜号,就是听不见老师讲什么,我也没办法!”
      听了玲玲的话,闽乔不禁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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