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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离
当我赶回庄园时，大门已经是人山人海。整座山蒸腾起浓雾，茫漫中雷声涌动，一片肃杀。不时有暗红透过云翳，照的天地难辨昼夜。
妖群里黑气弥漫，也许平日作得再如何纯良，此刻却再无法掩盖他们身上的妖气。然而这个时候稍微令我放心的是，他们只是惊恐而没有暴戾。
“小姐？”
“是小姐……是了，夫人不会放下我们不管的。”
一片寂静被我的到来打破，私语声中，众妖让出一条直通大门的路。我紧紧拽住自己的手，指甲刺进肉里，只有这样的疼痛可以让我稍稍缓解恐惧或紧张。
我看着他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或是几天前母亲的声音。
她说：“九天玄雷是开端而不是终结，我庇护了你们近千年也是你们千年间的善果。我的毁灭或飞升早已不足为道，我所希望的是你们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在世间。活下去，向世人证明，妖类并不是这世界扭曲的存在。”
“我的母亲让我来带你们走，暂时地离开这里，等到九天玄雷过去之后……”
“琉璃，你实在不会撒谎。这座山已经被天罡所罩，在这里的每一个妖，都逃不掉。”
朱漆的大门忽然洞开，凌乱的风中缄默的黑色身影伴着蓝衣的女子一道走出。那男子有着锋利的眉宇和凌厉的气质，在这样一片慌乱中镇定内敛到没有丝毫破绽。我忽然回想起曾经趴在假山上睡着的黑衣小童，我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的睡颜，描摹过的那些棱角却终究不在了。
“我们都被骗了，映离那只狐狸早就准备好用我们来积累她自己的功德，现在我们都没用了。”蓝衣的女子脸色苍白，两行清泪流下让我都不忍动容，即使那是最最无耻的谎言。
“我这么多年，被她蛊惑，这世上哪有谁会怜悯我们这些生于山间的鬼怪。我们比蝼蚁一般的人类强大太多，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猎取我们的毛皮残害我们的同族。我们百年千年的修行不是为了成仙礼佛，我们要自保，我们要复仇。”
“你胡说……”
手腕被婺源拉住，他眉头皱起，却又笑了起来，他用嘴型轻轻吐出两个字。
“书生。”
我没能挣扎，却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风拔地而起搅乱地上的雪尘飞扬。我怀里有母亲给我的地图，标红的地方是母亲积蓄毕生精力结成的法阵，可以庇护众妖度过雷劫，可是我却无法反驳。
“琉璃，姑姑不想怪你，但你的母亲是个骗子，你说，是不是……她，是不是，想让我们都去送死？”
我咬着唇，我对自己说，就让他们去死好了，反正是他们对母亲阳奉阴违。我一一望过那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如今都在妖雾里狰狞扭曲地难以辨别。
我是妖，我如此痛恨自己的存在。没有什么“内外明彻，净无瑕秽”，也没有要拯救众生踏七色祥云而来伟大抱负。
“我骗你们。”我说，一片哗然与咆哮。
蕙香冷漠而妖娆地扬起笑容，她笑着说：“唯一破解九天玄雷的办法那就是把我们的妖力都聚在一起，一举杀了映离，她死了，自然没有应劫之人，九天玄雷也不会降下。”
“蕙香姑娘，我们听你的。但是，我们要先杀了这个昔日的‘小姐’，既然她生来半仙和那映离那婊子是一样的，想必也很是滋补。要知道，我们可近千年没有尝过神仙的滋味了。”
“这个想法当真不错。”蕙香挑眉，兴趣盎然地看着我。
在她继续说下去前，一只冰冷的手已经将我带到身后。婺源背影如山般沉稳，他摇了摇头，可想象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说：“先留着她，若我们无法得手，也许她还能当人质。”
他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没再反驳，什么时候，他是那般精于谋划，令人信服。我捂住自己的耳朵，靠在门上将头偏到一边，掩耳盗铃般想置身事外。
直到我被婺源拉了起来时，众妖都已瘫软在地上，仿佛被夺去了所有的灵气。他和蕙香站在我面前，笑容清冷而孤高。
他看着我，轻蔑而嘲讽道：“出生高贵？半仙之体？我所得到的都是我争取的，我命向来由我，不由这风雷涌动的苍天。”
“将他放了，我会乖乖和你去见娘亲。”
“琉璃你凭什么以为这个时候你还可以和我谈条件？”
“我以为你还是我认识的婺源。”
他愕然地望着我，莞尔而笑，然后说：“那么走吧，既然你还相信我，你的书生就在桃园。”
一路沉寂，婺源十分熟练地在前领路，蕙香则若有所思地跟在我身后。气氛陡然有些凝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婺源的脚步忽然放慢放轻。
“我上次只来过这里，至于那个书生，似乎不在了。”他摸着下颌沉吟道，“也许是你娘亲出关了？剩下的路我以为琉璃你来带好了。”
“婺源，如果你骗我，八荒六合，碧落黄泉，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被威胁的某蛇笑得酣畅无比，我挫败地垂下头，心里竟莫名有些放松。其实让我带路应该说是怕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因为整座桃园完全没有岔路，我破罐子破摔般走得顺畅无比。
半晌之后，弯弯曲曲的小径终于走到尽头，偌大的洞府上题着四个大字“明瑕鉴台”。
“嘘。”
我抢先发出噤声的示意，婺源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你现在是被劫持，好歹有点自觉性吧。可是我也实在是很好奇我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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