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流年

　　【我不是如花美眷，却空得似水流年】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一天。我极力回避，却还是躲不过。

　　那一次长谈持续了很久，而到底有多长时间我却也没有心力去留意了。

　　那天我无聊地挂在网上，耳朵里塞着耳麦，一遍听歌一遍和别人聊天。腾讯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它的产品却是甚得我的欢心。

　　伊莫言的头像是亮着的。我犹豫再三，终究没有点开对话框——之前我也有过用□□来跟他联系，聊聊天，可是他总是淡淡的，也没怎么回复过我。算了吧，何必招人不痛快呢？他厌了，我也倦了。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伊莫言的头像忽然闪了起来。他找我？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是疑惑不已。鬼使神差的，我立刻点开对话框，蓝色的框里嵌着白色的屏幕，上面赫然写着：“在吗？”

　　我迅速地回复：“嗯。”

　　几乎是在我回复的同时，对话框上显示——“伊莫言-正在输入”。（同学们可以把真名理解成弄得备注名称，取网名实在是太费事了 = =）

　　我心中疑惑更甚，今日是怎么了？伊莫言吃错药了？他平常不都是爱理不理的么？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复了？

　　“你还记得我们从小怎么杠上的么？”

　　小时候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词。那时候我们多好。我手指灵活地敲打键盘：“记得啊。抢玩具么 (*^__^*) ……”

　　“小孩子到底天真一点，为一个玩具就能气成那样。”伊莫言感叹。

　　“是啊，某些心胸狭窄的小孩子为这事跟我杠了六七年。”我笑了出来，把这话输了上去。

　　“你还不是时时和我杠着，我说东你偏说西。”伊莫言亦是玩笑，“当时我就在想，你和清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子，人家多乖巧文静，上天生女子如你，真乃耻也。”

　　我沉默。清扬一直是我心中的劫，伊莫言心里面一直都认为清扬比我好，性子比我好，什么都比我好。我又能说什么呢？

　　伊莫言不说话。良久的沉默，以至于让我怀疑他还在不在。终于，他又输过来一句话：“木雪君，我们怎么会到今天这步？”

　　我顿时愣住。

　　我们怎么会到今天这步？

　　我怎么知道！他伊莫言不言不语，他伊莫言对我视若无睹。现在他竟问我为何。

　　我的手指颤抖着，回复着他的问题：“不知道。”

　　伊莫言接着说：“雪君，你从小就不愿叫我哥哥，总是固执地叫我的名字。”

　　“那是我跟你赌气。”

　　“我晓得。可我也一直叫你名字。知道为什么么？”

　　我不语。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这便是你的名字吧。纵然我幼时没听过这诗，也觉得你名字很好听。‘木雪君’，又怎是‘妹妹’两个字可比拟的？”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这便是我木雪君的人生么？

　　“你性子很怪，一直到现在都是。从小要是没人招你说话，你绝对沉静不语。若是有人打开了你的话匣子，那你的话就会堆得跟山一样高。”

　　“你性子太傲了，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若你与他人争执，无论对错，别人不和你道歉，你是绝不会低头的。”

　　“你总是乐观大方活泼开朗，好像什么都打不倒你一样。无论在什么时候你总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虽然只是班长，可是你晓得我们私底下一个班的男生面子上都很过不去的。”

　　“后来，你获得奖越来越多，我们心里的隔膜越来越厚。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过，可是我们，包括清扬在内，都是这样感觉的。”

　　“你一直在找一个可以让你仰视的人，你从小就是这样，只和比你好的人比，永远不服输。那股争强好胜的劲儿啊，让所有人都只愿避其锋芒。”

　　“你不是个例外么？”我问道。

　　“我么，和别人是不同的。我小时候胜过你许多，所以你要在功课上超过来。你想着要全面打败我，赢我。”伊莫言给了我答案。

　　“我从前总认为你变了，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可是后来我才想通，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服输，这样的好胜，只是我从前不曾察觉罢了。待我感觉到了，便以为是你变了。其实你何曾改变过的呢？我记得小时候曾问过你最崇拜谁，你不假思索地就告诉我是武则天。她以一介女流之身份君临天下，是你最崇拜不过的了。”

　　“你曾说过，这世界上没有最好的人。你总是相信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你想做的便是找到比你好的人，然后去胜过他。这是你毕生心愿。”

　　“你从来不懂得收敛自己的光芒，你想做一只翱翔于天空的凤凰。只是你可曾想过，鹰再英勇，它配得上凤凰么？”

　　“这便是原因了。雪君，你可明白？”

　　雪君。他从来只叫连名带姓的叫我，只是终于叫我一声“雪君”却是在这种场合下。

　　泪水顺颊而下，砸在键盘上，碎了。一滴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导致我们，走到今天这步。也是我活该，我种的因，我受的果。

　　我不语，只是盯着电脑屏幕，默默地流泪，也不抽泣，也不嚎啕。

　　“日后，记得要内敛。没有多少缘分可以错过了。”

　　这是伊莫言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是不语，知道看着他的头像变灰，才释放出所有眼泪。把头埋在双臂间，大哭起来。

　　我从小性子傲，是因为我不想受别人的欺负。

　　我事事要做的比别人强，是因为我不漂亮，我只有聪明这一个优点。我只想让他明白，我很优秀，很好。没想到，却是这种结局。

　　自此以后，我未曾与伊莫言见过一面。从此，各不相干。

　　而我一生都会记得，那个和我赌气的孩子，那个和我一起踢毽子的孩子，那个在雨天给我伞的孩子，那个伤我至深的孩子。

　　莫言莫言，你从小也便是很少说话。我从来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也从来不让别人知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些说？若早点告诉我，那我们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雪君。莫言。

　　呵，多么好听的两个名字。多么可悲的两个人。没想到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了我们今日的结局。

　　锦瑟华年，一曲拨断弦，
　　惜流年，可曾相约天涯路踏遍？
　　清明时节，恰是雨连天。
　　在华年，她独居天上宫阙。

　　夕阳斜，花自无心水自闲，
　　对月祭奠那浮生梦三千；
　　清风谢，谁把尺素传天阙，
　　谁又为谁独守尘世间。

　　庄生梦蝶，清泉洗朱颜，
　　素容颜，看过了多少人间流年
　　今夕何年，不见雨连天，
　　月半边，月如无恨月长圆。

　　晓梦残，庄生挥墨染蛱蝶，
　　今夜 祭奠那远走的流年；
　　相思剪，谁还在往昔流连，
　　何必独守那阴晴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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