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弥

　　七

　　几年过去了，说书先生仍旧是绯寒茶馆里的常客。这日他来喝茶，一时兴起，又说起书来。

　　绯寒从后院出来，说书先生的故事正好讲完。绯寒有些失望，央求先生再讲一次。

　　先生把刻意留长的胡子捊了几遍，目光在绯寒身上来回打量，愣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得绯寒直心慌。

　　良久，说书先生才道：“绯寒近来，还见过若弥么？”

　　久违的名字，叫绯寒的心漏跳了两拍。他用手按住胸口，顿了顿半晌才如实摇头。

　　说书先生望向天空，松口气般叹道：“绯寒，你的病，是真好了。”

　　“病？什么病？我有病么？”绯寒蹙眉不解。

　　“是心病。”说书先生注视他良久，娓娓道来，“你的若弥，你爱的若弥，早就死了，可你却以为他还活着。”

　　“死了？”绯寒瞪大眼睛，疾退两步，又摇了摇头，眼角涌出泪来，“他怎么会死？我离开的时候，他都还活着。”

　　说书先生摇头叹息：“你还记不记得，在你们登台的前一天，若弥跑去找那位姓卓的公子？”

　　绯寒点头。

　　说书先生道：“那日若弥本就受了伤，好不容易跑到卓府，险些便昏了过去。哪知卓公子却不见他，还令家丁痛打了他一顿。他被人抬回来，在路上就断了气……”

　　绯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口里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说书先生又道：“你以为他还活着，可你看见的，却是触不到也摸不到的空气。你对着空气说话，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也只望着空气。绯寒，你想想，若弥若不是空气，济时轩的老鸨又怎会由着他伤痕满面地上了台子？”

　　绯寒的记忆轰地一声被炸开。他看见自己对着空气说话，看见自己被空气搂在怀里，看见自己握住空气泪流满面。

　　原来！

　　原来！

　　原来他的若弥早就不在了。

　　他再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我不曾知道，他爱那位公子，竟有如此之深。”

　　“绯寒，绯寒啊，你怎么就不明白……”说书先生在他身旁坐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若弥去找那位卓公子，是求卓公子把你赎出去的。他不愿你沦落到被万人骑的地步，自己又没有钱，只好去求人。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谁知道呢？

　　这世上的事，倘若自己都能预料，还会有这许多的悲伤么？

　　“绯寒，等以后我有了钱，就把你娶进门，好吃好喝供着，不让你受半点伤害。那些老往你身上打主意的人，哼，一个都不准碰你！”

　　绯寒转身，又看见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躺在稻草堆上，手舞足蹈地聊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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