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淋过雨后是持续的高烧不退。
　　我躺在暖和的棉被里昏昏沉沉，月儿陪在我的身边，只是不住的叹气。我还没有告诉她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元荷进来告诉我，奕轩在门外等候。
　　我只挤出了不见两字，就只盯着屋顶不说话了，甚至不肯吃一口药，任谁劝我我都不吃，多么想就这样下去，永远昏沉着，永远睡着。
　　“歌儿，我求求你，你喝一口药好不好，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会死的！”月儿急哭了，拿过汤匙往我的嘴里喂着药，药汁顺着嘴唇流到脖子，我依然不肯张嘴。我已经两日没有服用花瓣了，我想现在我的眼睛一定已经变成了蓝色，异于常人的蓝色。
　　“小姐，元荷求求您了，您就喝一口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元荷和静雪都陪在您的身边，求求您了小姐。”我听见了元荷扑通跪下的声音，却依然无动于衷。
　　突然间月儿把我扶了起来，我坐着，眼睛却不看她，只是看向窗外。
　　“歌儿，你一定要这样糟践自己吗？你是不是想丢下我一个人！你这样不吃不喝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好怕你会死掉，我好怕！”月儿急的哭了出来。
　　无神的双眼终于收了回来，我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月儿和跪在地上的元荷静雪，内心的难过一下子涌了上来。我抚了抚月儿的发，“月儿，你会害怕失去我吗？”听见自己的声音惊住了，这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苍白而无力，透着绝望和灰心。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歌儿，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不管你和奕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还有我阿，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要你了，我会一直陪着你，我要的是那个会逗我开心，会惹我生气的倾歌，我要你好好的。”
　　月儿紧紧地抓着我轻轻地摇晃着，我猛地抱住了她，“姐！”眼泪再也止不住，我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月儿拍着我的背，我不知道站在屋外的奕轩是否也听见我这样的撕心裂肺，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心转意，我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是什么。
　　可是，为了月儿，我还是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至少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是需要我的，这样足矣。
　　下雨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听着雨声，窗外的树木已经茂密而幽绿。雨点或细密或急促，我只是这样看着被雨水冲刷的世界，特别的干净，特别的明亮，没有任何的隐藏和不知。
　　晴天的时候，我在宫中也修了一个秋千。秋千的绳子上还装饰着时令的鲜花，有微风的日子里，我总是坐在秋千上悠闲地荡着。飘逸的宫装穿在身上依然美丽，我只是安静地荡着，不笑也不闹，暖风吹动着发丝和裙摆，我轻轻地闭上眼睛，秋千荡高的时候就仿佛上了九天云霄。
　　我每天按时服用花瓣以维持眼睛的黑色，元荷和静雪乖巧的没有问我的眼睛为何是蓝色，只是记得提醒我服用。
　　六月的季节，一整池的荷花又开了，寂静的夜晚我坐在荷塘畔，依旧轻轻地拨弄着池水，三两只青蛙在快乐的叫着，离我不远处站着一个俊美的少年，也许我不应该再称他为少年，他长高了许多，如今我已经不知道站在他的身边会到哪里。我没有同他讲一句话，甚至只看了他一眼，可是他却坚持不走，直到我回了屋子。
　　宫中的宴会总是很多，每每这时我和月儿都要盛装打扮，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儿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不再带着稚嫩。四皇子对她很好，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但终归是很好，我总是看见他们默契而又甜蜜的微笑，这个时候我的脸上也会现出淡淡的笑容。我坐在席上，并不说话，只是让自己喝到微醺。
　　我开始经常见到王若诗，她经常来宫里给太后和诸位嫔妃请安。她来的日子，月儿总会想尽各种办法叫我那一日都不会和她有任何相遇的可能。其实没有必要，我不会对她怎样，至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权利对任何人怎样。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半年。
　　月儿说我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顽皮，像个女孩子家了。元荷说我现在太安静了，让她有些不习惯，我听见这些只是莞尔一笑，恨自己的不争气，在安静漆黑的夜晚里，我还是会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想起往日的美好，想起现在的凄凉。我再没有哭过，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的难过，我把这些都埋在心里，一个人去舔尝。

　　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

　　今天宫中似乎有大事，王上命我和月儿一定要盛装打扮，然后随韩昭荣一起到前殿去拜见一位重要的贵客。我在想什么样的贵客可以让整个皇室都必须到齐，难道在凌国还有比王上更受人尊敬的人吗？
　　我们到了前殿时，皇后以及众嫔妃，大皇子已经众皇子帝姬均已经到期等候，当皇后和萧贤妃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了不一样的光芒，接下来的站位更叫我疑惑不解，王上的后面居然站着我和月儿，而皇后只能排在我们的后面，何时起我们的身份变得如此尊贵？
　　远远看去，一个头发雪白的婆婆向我们走来。只见她头发雪白，竟无一丝黑发，穿着一身素色衣服，右手拿着一个木杖，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图腾。我看着她的时候有种亲切的感觉，就像月儿给我的感觉。
　　王上率先走了上去搀扶着老婆婆，“族长，您可是好几年都不曾来过这里了，身子还是这么硬朗。”没错，她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一看便知非普通凡人。
　　“是阿，我好久没来过了，呵呵。”
　　王上搀扶着婆婆进了殿内，并吩咐其他人先行退下，只留下了我和月儿。
　　老婆婆坐在正殿的主位上，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我们二人。那明亮的眼睛和慈祥的笑容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
　　“族长，这两位就是凝雪的孩子了。自从宇弟出事后我就把她们接到了皇宫之中，怎么说她们也是我的亲人，我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的。”
　　凝雪？那是我娘亲的名字阿！
　　“怜月，倾歌，快见过你们的外祖母吧。”
　　我和月儿都惊呆了，从来就不知道我们在这世界上还有至亲之人，原来我们还有外祖母，内心的惊喜和激动无法言表。
　　“怜月，倾歌，拜见外祖母。”我和月儿来到殿中行了跪拜大礼。
　　“你们快到我跟前，叫我好好看看。”我和月儿走到外祖母的坐旁一边坐下一个，外祖母摸着我们的脸庞，眼睛已经微微湿润了。
　　“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怜月，你和你的娘亲长的真像。”月儿听见这样的话，也是感慨颇多，虽然我们依然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知道自己还有至亲之人，心里到底是高兴的。
　　“王上，我方才看见伊烟了，看样子她快生了吧？她在这里也许是个好归宿。”
　　外祖母居然还认识韩昭荣，我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
　　外祖母搂着我们两个，“我这次来，是要接她们中间的一个回去的。我年事已高，该有人替我掌管了。”
　　外祖母要接我们走？我的脸上露出的是喜悦，可月儿却愣了一下。
　　“王上也知道，除了神女，其他的人必须要留在赤羽山中。这一代只剩下怜月倾歌二人，必须要有一人回去掌管大局。”
　　王上默默地点了点头。
　　“婆婆，你可不可以带我们两个一起走？”我天真地问着，我真的想带月儿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纷扰扰。
　　外祖母亲昵的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如果不是只剩下你们两个人的话，婆婆自然会把你们全部带走，可是这一代里只剩下你二人，咱们赤羽族一定要有一个神女在这里守护凌国的皇族。”
　　什么神女？我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那么族长，您要带哪一位离开呢？”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我还是希望她们之间能有一个自愿和我回去，毕竟赤羽族需要这样的一个人。”
　　婆婆年事已高，所以不能太过劳累，王上给她准备了最好的住处，因着她每日要清修，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前去打扰。
　　我坐在秋千上想着谁去谁留。
　　只能走一个……我本就想走，我本就不想再留在这里，可是月儿呢？她一定不想离开这里，好，那就我走，也许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我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尽管我还不明白这个族长是干什么的，可是只要能离开这里我就愿意。
　　打定主意后我就准备去告诉月儿，好让她安下心来。
　　进了月儿的屋子果然看见她在闷闷不乐，我会心一笑，“月儿，想什么呢？”月儿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扶着胸口定了定神。
　　很反常的，这次月儿没有笑骂我，而是神情沉重。
　　“歌儿，为了我，就请你去那个地方吧。”月儿说完这句话如同虚脱了一样，紧张的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本来我就是要告诉月儿我的决定的没错。可是现在，月儿在求我离开，没有任何不舍得请我离开。难道在她的心里面，只有四皇子是最重要的吗？她就这么放心地让我走吗？我再次体验到了心痛的感觉。
　　月儿看我没有说话，以为我不愿意，更加急迫了。“歌儿，萧贤妃已经答应再过些时日就向王上提及我和四皇子的婚事了，我，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他。你和奕轩本来就已经结束了，他不可能回头了。我想你现在一定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了，所以就请你回去吧。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木木地看着她，这还是那个说好了永远不分开的月儿吗？为什么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变得如此陌生。
　　“歌儿，你，你还记得你受罚的时候我为你挨的那些巴掌吗？就请你成全我吧，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我看着她恳切的请求，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轻松笑容。“月儿，你想太多了，我本就是要来告诉你，我要随婆婆回赤羽山。月儿，我早就没有再期盼他能够回头。”
　　说完这些话我就转身出了屋子，我怕我再不走就会哭出来。我的亲姐姐，我的好月儿，在劝我离开，说了那么多我不能接受的话，只为了让我离开。言语之间没有半点不舍，她不再是和我相依为命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爱人，有了自己要好的伙伴，甚至即将有了父王和母妃，她已经不再需要我。
　　我还拥有什么呢？至亲至爱的之人都离我而去，为了权力，为了幸福，我成了他们实现理想的绊脚石，我成了一个最多余的人，我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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