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回来

　　时隔三年，景天再一次踏进雷州的土地，他深吸一口气，真想对天大喊：三年了！老子又回来了！！！云霆，我来找你了！

　　当然，他就是在心里头吼吼，再怎么老皮老脸的，他也不好意思对着满街的老百姓嘶吼他们最仰慕的云少爷的名字。走在这三年前走过的街道，有些已经改变，还多了几个店铺。他本来想直接进云府找人，但想了想，还是要先梳洗梳洗，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找了个靠近云府的客栈订了一间房，小二问他要住多久，景天笑嘻嘻地答，一天。

　　他可不打算在客栈里长住，只是需要点缓冲而已，接下来他死活也要住进云府去，这样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在大堂里坐着，他随口问过来擦桌子的小二：“雷州天天都这么热闹吗？”他刚来就发现雷州百姓像过年似的，家家户户难掩兴奋之情。小二听了，乐呵呵地说：“倒也不是。”他打量景天一眼，说道：“客官从外地来的吧，那你可赶上好日子了。”

　　“什么好日子？”景天抖着筷子筒。

　　“云少爷成亲的好日子啊。”小二话音刚落，哗啦一声响，筷子筒掉地了。小二急了，赶紧蹲下来捡，景天也跟着蹲下来，怒气冲冲地问：“成亲？云少爷要成亲了？！”

　　“哎呀，还没成，但也差不多了。”小二一边忙着一边说，景天抓着小二的肩膀：“什么叫还没成就差不多了？”

　　小二奇怪他一个外地人怎么这么积极，但既然是来店里的住客，更何况这又是好事就大概说了：“客官你有所不知，云少爷原来得了个怪病，会把靠近的人都给电死。但是三年前他的病好了，哎哟喂呀，从那时候起，到云府提亲的人都快要把门槛给踩烂了。”

　　景天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一年前，我们雷州临风楼来了位暮霭姑娘，不但人长得好看，还会读书写字，和云少爷成了好朋友。云少爷出资把临风楼给翻修了一番，作为前些日子暮霭姑娘的贺寿礼呢。客官你说云少爷是不是很用心啊？”小二讨好地陪笑。

　　景天皮笑肉不笑，握在手里的筷子都要断了。

　　“说起暮霭姑娘，性情还真让人大吃一惊。这可不，别人家都是媒婆什么的去提亲，暮霭姑娘却是自己亲自去云府为自己提亲！”小二大拇指翘了起来。

　　景天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三年来，云府的门槛虽然快被踏平，但云少爷从未答应过任何一门提亲，那些媒婆说亲的都没在云府停留超过半个时辰。可是暮霭姑娘一来，云少爷却留了她大半天。要我看呐，这事准成！所以，我们雷州都当做自家的亲事一样替云少爷和暮霭姑娘高兴。”小二整理整理桌面，就到后堂给他端面去了。

　　景天坐着，越想越坐不住，越想越觉得事态紧急。不行！人家姑娘家都提亲了，这不是八字都一撇啦？自己再这么拖拖拉拉可不得了，怎么说自己也是跟他洞过房的，说什么都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他一打定主意，连面都不要了，直接退房拔腿就往云府奔去。

　　一跑到云府，侍从倒是多看几眼就认出他了，然后一问云少爷呢，侍从说云少爷去临风楼了。景天额头上立马冒出数条青筋，他大声喝问临风楼在哪儿。侍从被他的气势所慑，颤着手指指了指方位，还没说景公子慢走，景天唰的一下就跑没了。

　　临风楼就在荷花池畔，听风赏花，非常惬意。景天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时候，上头传来了叮叮咚咚很好听的琴声。他才要迈步，就被门口的家丁模样的人给拦住。

　　“请问这位公子是？”

　　“我找云霆云少爷！”他嗓门大，一喊出来就听到楼上一个瓷杯摔地的声音，琴声戛然而止，还有低低的女子的惊呼声。景天也顾不上，这会儿的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永安当小伙计，怎么说这身手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轻轻巧巧放倒两个家丁，蹭蹭蹭跑上楼，却见楼上只有一位青衫女子和一名丫鬟，并没有云霆，倒是角落的碎片可以说明这里原先还有一位饮茶之人。

　　景天跺跺脚，他没想到楼上还有一道回廊，同样有楼梯可以从另一边下去。

　　你躲得了此时，可躲不了一世。景天立刻回身就要下楼往云府赶，青衫女子先行开口叫住他：“这位是？”

　　景天没空和她多闲扯，摆摆手：“路过的路过的。”还待举步，忽地想起什么，转过头道，“你就是他们说的暮霭姑娘吧？”

　　青衫女子盈盈一笑：“敢问是景天景公子吗？”

　　有点惊讶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没记错他们是头一回见面吧。暮霭像是看出他的困惑，抿嘴笑道：“看来真是景公子了，来者都是客，景公子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吧。”

　　“我有事，改天喝。”景天忙着找云霆，无暇和她多做纠缠，暮霭眼珠子一转，说道：“景公子如此急地找我那未婚夫君，是为何事？”

　　她这么一说，景天走不动了。他转过身，气呼呼地走到她面前，对方是个美女，他不太好发脾气，只好压着声音问：“你真的跟云霆定亲了？”

　　暮霭也干脆，回道：“当然没有。”

　　“那你？”景天怒。

　　“不这么说，景公子怎么会留下来？”暮霭装作没看见，走到圆桌旁径直坐下。

　　“你留我干什么？”我跟你很熟吗？景天不情不愿地在她对面坐下，丫鬟赶忙给他们都倒上茶。

　　“我想看看让云公子等到现在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暮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瞬也不瞬，定定看着，景天脸上明明白白的喜色。

　　“他跟你说的？”景天喜上眉梢，这说话的语气都显得讨好。

　　暮霭心里叹口气，那般如玉的云公子，心心挂念的却是这般跳脱的男子，见景天热切的眼神，便笑道：“我与云公子是至交，怎须他明言？只是偶有醉意，便流露几分真心出来。”她对云霆是一往情深，云霆待她也是客气有礼。这一年相处下来，早已暗中托付真心。怎奈无论她如何暗示，云霆未曾给予丝毫回应。她性情率直，虽为女儿身，却爱恨分明，眼见上云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她咬咬牙，挑了个吉时便自行上门为己身说亲。

　　这番举措在雷州炸开了锅，百姓们本就极喜欢云少爷，又见暮霭姑娘貌美无双，知书达礼，和云少爷十分般配。加上女方亲身上门求亲，岂有不成之理？于是，大家伙就认定这是铁板钉钉，没得拆了，才会一连数日都在城中自行庆祝。

　　却没料，云霆与暮霭确实不曾定亲。当日，暮霭到得云府，云霆不忍待她如其他人，便留她做客。席间暮霭阐明来意，云霆惊讶她的勇气，佩服她的坦诚，却依旧婉言相拒。

　　“我心眼死，非要云公子给个说法不成。还记得初来雷州时候，暮霭就听闻云公子过往婚事，一则失手杀死了自己的至爱，一则却是新娘心有他人。曾斗胆猜想许是云公子伤得过深，方才不愿再提伤心事。因而我对云公子说，过往种种，皆是云烟，人总要向前看，日子总要过下去。云公子却说，他与我有缘无份，不愿耽搁我的姻缘。我道，那又如何？我愿等他至云开见月明。”暮霭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也亏那夜云公子喝得多了，难免失言……”

　　“他说什么了？”景天追问她，暮霭见他如斯紧张，忆起云霆醉酒时候的惆怅，心中一叹，便道：“云公子说，等又如何？他说他要回来，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他都没有回来。这倒也是，他只说要回来，却未曾说要我等他。我怎会如此的傻？”她刻意学云霆说话，缓缓的，压抑的，带着些微愁苦又带着几分自嘲。

　　景天好像在笑，但是那只是一个敷衍的形状，暮霭注意到他的手握成拳，注意到他眉间一闪而过的痛楚与迫切。

　　为一个空缈的承诺而做出自己的坚持，云霆是熬过怎样的日夜，无人知晓。

　　景天没有让他等他，是因为他不想因一己私欲而让云霆止步自己的幸福。他想做一个潇洒大英雄，他记得自己曾发过誓，如果他回来，他已成婚，自己就会祝福他。可是当他真正听到云霆要成婚的消息时，仍然强烈地嫉妒起那个不知名的新娘。

　　他根本做不到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只想着要真成了亲，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三年前那个纷乱的夜晚是他的错，所以他想用自己的一生去做弥补。景天记得，他要回来时候，他是跪在雪见面前。一个堂堂大男儿，有男人的骄傲也有男人的尊严，但是他辜负了深爱自己的女人，是他让那个女人心碎。可就算看着雪见泪如雨下，他还是想抓住自己微薄的自私的爱情。

　　他向她忏悔，给她磕头，要的只是陪伴另一个人的一生。

　　很残忍，很无情。

　　但他就是那么迫不及待，就是那么不顾一切。

　　雪见哭着问他为什么。他答不出。明明他和雪见历经生死共赴劫难，为什么到最后他真正想要的人却是那个仅见过数面的清俊男子。

　　感情的事，没有为什么。
　　只有……爱与不爱。

　　景天能做到的，只有这样的回答。雪见脸如死灰，无论她有多爱景天都没有用，因为她深爱的人的心已经不见了，早就遗失在三年前的雷州云府少当家的轻言浅笑中。

　　不是你的，除了放，还有别的法子吗？

　　雪见是这样，暮霭也是这样。

　　目送景天一路疾奔，暮霭举袖掩去眼角的哀伤，再抬眼已是一片清亮。虽与景天一面之缘，她仍看得出这个男子眼底深处不曾动摇的相守信念。

　　若见到他，云公子会笑的吧，云公子笑起来一向很好看。暮霭想着那样的情形，自己轻轻笑了起来。

　　当然，她是想得挺美好。而事实上，那位被她寄予厚望的景公子，在跑到云府的大门口时候，由于非常非常不地道地喊了一句——云霆！我景天回来跟你提亲啦！

　　所以，景天那个晚上见到的是青着脸，但……依然很好看的云少爷。

　　不过，景天并不在乎。反正，他已经回来了。

　　再也不会走了。

　　日子……嘿嘿，长得很哟。

　　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