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台风
无疑,鹦鹉再次受了重伤。灰白的尖喙,失去血色和光泽的爪子,倦怠无神的目光无不刺痛着千江月的眼球和心脏。此前,千江月从未意识到生命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死去,而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呜呜呜……外婆……呜呜呜……笨笨被猫咬了!它好像快死了!”女孩手捧着鹦鹉,疾步走进老人略显昏暗的房间。
此刻,老人正靠在椅子上小憩,炎热的天气使她感到胸闷和疲倦。可一闻见女孩急促的声音,她顿时打起精神,并惊异道:“它怎么啦?”
“它好像快要死了!”女孩用哭腔说道。
闻言,老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两条淡细的眉毛紧紧地挨着,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更深了。老人细细观察了一番,忽而,她叹道:“这恐怕……”
千江月内心一紧,“外婆,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它快死了吗?”
“忒儿忒儿……”
笨笨痛苦地□□着,这气息比在竹林那会儿还要微弱。
“呜呜呜……”千江月急得直掉眼泪。“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呜呜呜……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它?我不想它死……”
这些话语老人似曾相识,她突然想起一桩发生了很久的事情,英子曾因宠物受伤而向她求助,不过,忙碌的老人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如今想来,当时她的做法对英子来说未免无情。
“别急,孩子,我们先把它的伤口清理一下。”老人心中隐约有了定论,可见到女孩泪眼婆娑的模样,她不忍用这残酷的事实敲击女孩那如玻璃般透明的心灵。
“实在不行就送去宠物医院看看。一定会有办法的!”老人的眉宇间升起一股慈悲和怜爱,她重复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过了一会儿,老人拖着微驼的身躯,在一张陈旧的梳妆台上找到一个老式药箱。药箱上面有个鲜艳的红十字,那颜色像是从鹦鹉身上流下来的血。老人一打开药箱,各种掺杂为一体的浓郁药油味扑鼻而来。这种味道特别奇怪,给人带来踏实的同时又带来了不安。
两人合力将鹦鹉的伤口进行消毒,上药,最后包扎。鹦鹉的右翅被咬折了,翅膀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布,它的腹部分布着许多被猫爪抓伤的短细伤痕。这些伤痕都不是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它脖子上那一道口子,千江月能从伤口中看到外翻的骨头。那血淋淋中的白骨如锋利的刀尖扎进了她的眼球。
“先让它休息一会儿。晚点再看看是否需要送到宠物医院。”老人安慰道。
晌午,天气由晴转阴,乌云在争夺天空的主导权中战胜了太阳。烈日在空气中留下的炙热却并未随着太阳的消失而消散,反倒是愈发闷热。
一阵狂风把窗户吹得咯咯作响。老人透过窗户看到阴沉的天空,“想必是有台风要来了!”她想。紧接着,老人匆匆离开房间,临走前,她叮嘱千江月把所有房间的门窗都关好。
沉寂的云层劈出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闷雷接踵而至,风声四起,吹拂着万物,也催促着农忙中的农民赶紧回到屋里避雨。
原本安闲清净的千水镇瞬时忙乱起来,在农田里忙着收割稻谷的农民纷纷弃之而去,他们喊着:“快回家去,马上要下大雨了!”“阿妹,你跟哥哥先回家去,把衣服收到屋里头。”“老头,别拿了,赶紧先回家,台风要来了……”“汪汪汪……”连憨傻的狗子都知道催促自家主人,“好啦好啦!真啰嗦,你这老太婆又没我走得快,有什么可嚷嚷的。”
狂风卷起,在稻禾农区掀起层层翻腾的金色稻浪,它肆意呼啸,长久没露面的它也许怕人们把它遗忘了,因而,它的出场极为高调,路边的绿树被它过度的热情吹得弯腰变形。
菜园里的一处棚架被狂风吹得拔地而起,幸亏老人及时赶到,接住了棚架。忽然,棚架的另一端被强力按进土壤,老人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外孙女。女孩刚把棚架扎进土壤,固定好,哗啦啦的轰隆声从远处急奔而来,那气势宛如一支千军万马正朝着千水镇疾驰前行。
“啪啪……”,豆粒大的雨滴无情地打在女孩的脸上,那雨滴十分凉爽。千江月才发觉到环绕在千水镇的闷热气流几乎被这夹着凉意的狂风驱散殆尽了。
“呀,衣服!”老人突然指着院子说道。
闻言,千江月刹时像兔子奔向院子。“我来!外婆,你也赶紧回屋里去!”
“好!”老人的回答已远远落在女孩的身后。
狂风把老人银灰的发丝吹得凌乱。以前,但凡有点紧急的事情,她总能快速做出反应。如今,她怕是只有这个心,却没这个体力了。
“年轻真好!”老人不禁感喟。
千江月有条不紊把衣服悉数收进屋里,不多时,她拿着一把天蓝色的油纸伞向老人跑来。
一个生命体会发生变化,有一种爱却一直延续。老人再次感叹。
台风和暴雨肆虐了千水镇大半日,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林木被连根拔起,固定好的棚架亦被吹得东倒西歪,有的支架甚至不翼而飞了。这次台风还给千水镇带来了不少“新溪流”,尤其是泄洪不畅的地方。
直到傍晚,阴沉的乌云仍笼罩着弱小的千水镇,同时抑住了往日的喧闹。忽而,离青瓦屋不远处的后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那好像是巨石撞击产生的沉闷声。紧接着,灰雾下的零星灯光顿然消失,千水镇正式陷入阴暗时刻。
“小月!”老人提着一盏老式油灯推门走了进来。灯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可在女孩看来,昏黄的灯光无疑是一层柔和的滤镜,她只觉得外婆看起来特别亲切。
“小月,别睡了,这马上又到晚上了。”老人的声音轻柔得如催眠曲,千江月的心脏惬意的有些发痒,一种酥麻的感觉如电流一样传遍整个身心。
“外婆……”女孩躺在床上,慵懒地应道:“你怎么不开灯啊?”
“停电了!”老人答道。
“停电?”千江月不禁怔了一下,“怎么停电了?”
“唉,台风天都是这样子的。”
这时,千江月猛然想起那只受了重伤的小鹦鹉,心情顿时由惬意切换成忧伤的模式。“不知道笨笨现在怎么样了。”
“走,一起看看去。”老人答道。
未至杂物房,一阵阴凉迎面扑来。
“阿嚏!”女孩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感冒了?”老人关切地问道。
千江月掐了掐鼻子,说:“没,风有些凉。”
“你这身子骨弱了些,回头我给你补补身体。”
“我想喝汤!”
“好!”
……
“嘤嘤嘤……”
暗黑的墙角传来狗崽的叫声,祖孙两人跟它们打了个照面,狗崽都安然无恙,它们乖巧地躺在阿黄身边吸奶,时而伸展着四只小短腿,好不惬意。
祖孙两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笨笨。当昏黄的灯光照在笼子,她们看见笼子角落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鹦鹉,它看上去比上午更加虚弱。
静谧中,女孩闻见微弱的喘息,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荡漾开来。
然而,这样的天气状况使她们无法将它送到镇上的宠物医院。
老人看到女孩脸上的担忧,同时也忆起了英子小时候紧张的那张脸庞。真是如出一辙啊!老人心想。
伴着零星朦胧的夜色,千水镇看起来不至于不见五指,相反,这倒生出了一道独特的夜景。
现在的生活,人们在各个方面基本已经离不开电,尤其是到了晚上,若是停电,人们便捷的生活几乎就无法继续。
“妈妈,什么时候来电啊?”吴流儿说。
除了吴云儿的爷爷,吴家的大小都坐在床上玩起了纸牌,这是停电后他们固定的娱乐方式。昏黄的烛光跟现代人在夜间开的小夜灯一样,玩着玩着,吴云儿感到困倦。
“说不准,可能明天吧。”玉兮说。
“为什么每次刮台风,下大雨就会停电啊?”吴流儿说。
“台风容易把电线杆打倒。”吴量说。
“好吧。”吴流儿接着说道,“妈妈,你看!”
吴流儿看见弟弟安静地躺在妈妈的大腿上睡着了。
“这孩子!”吴量抬头对玉兮轻声说道,“难怪感觉他今天心不在焉的!可能是累了。让孩子们早点休息吧。”
家人们拿着各自的烛火纷纷离去,临走前,玉兮还给吴云儿盖上了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萤火虫在黑暗中盘旋了两圈,在一个高处落下。熟睡中的吴云儿忽然感觉鼻子又麻又酥,他的意识顿时清醒了五分,心想这一定是可恶的蚊子。
说时迟那时快,他轻轻抬起右手,瞄准时机,果断地拍打自己的鼻子。四处漆黑一团,他也不知道蚊子被打着了没有。
不知现在几点了?他想。房间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人,这是他头一次觉得黑夜很可怕。
这时,漆黑的房间出现了一道浅绿色的闪光,闪光在移动。顺着方向看去,他发现那是一只萤火虫。
他的目光随萤火虫游走了好一会儿,接着,萤火虫从窗户飞了出去。他迟疑了片刻,早睡使他此刻的意识特别清醒,再睡下去怕也只是大小眼瞪天花板。他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子,想看一看这台风过后的千水镇。
窗外飘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它们自由欢快地在黑夜中徜徉,点缀了这唯美的夏夜。
“不知道笨笨怎么样了?”吴云儿神色忧伤地嘀咕道,“小月还在生我的气吧?”
一股愧疚在吴云儿的心底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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