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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量子,真对不起。”
  “没事。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些皮外伤。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大婶的事够你操心的了。”
  “这始终是个隐患。我看这个事情还得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有劳了!”
  “你确定?”
  “确定!”
  “我是担心小月她会不会……呃,我是说”
  “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去办吧。”
  “拜托了。”
  ……
  “小月,小月。”
  看吴云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院子。
  千江月没多在意,继续给狗崽喂食。笨笨站在她的右肩,好奇地看她给狗崽喂食。“什么事这么着急?”她漫不经心地说。
  “不好了!”吴云儿叫道。
  直到瞧见男孩那双惊恐的眼神,女孩始觉不安,蹙眉说道:“是外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云儿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千江月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而把手里的玉米棒递给小斑点。小斑点叼过玉米棒,哒哒地跑到墙角趴下,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其他小狗瞧见了,争先恐后地跑到角落想争抢它的玉米棒。小斑点自然不答应。于是,几只小狗你争我抢,至于到最后谁吃着了,千江月也不知道。
  因为吴云儿刚才的一句话,她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我刚不小心偷听到我爸爸妈妈的对话,我爸爸说你妈妈要把小狗都送走!”
  顿时,千江月的脑袋一片空白,等离别的场景如沙画在她脑海铺展开来后,她才如坐针砭,惴惴不安。
  “小月?”吴云儿看她拳头紧握,不免担心起来。“小月?”他又叫了一声。“你没事吧?”
  一双倔强的眼神映入他的眼帘,那眼眶噙着泪水,令人难以忘怀。
  “谁也别想动我的小狗!”千江月咆哮道。紧接着,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跑了出屋子。
  前一秒还在争抢玉米棒的狗崽,下一秒就跟屁虫一样跟在小主人身后。
  “小月?”吴云儿在后面喊道。他很想跟上去,可女孩那果决的身影让他终究没有踏出那一步。
  千江月带着狗崽和鹦鹉穿过草丛,越过小溪,跨过田埂。蓝天白云下,涓涓细流间,鸟语花香无处不在。她却无暇顾及这一帧帧山水田园间的油画。
  穿过竹林,一条引向翡翠森林的羊肠小道赫然注目。往昔,千江月时常想起长辈们的叮嘱,并用以约束自己的行为。而此刻,她全然不顾,无所畏惧地踏上那条小道。
  “忒儿!”
  “嘤嘤嘤!”
  这些小伙似乎并未受到她能量场的影响,也变得勇敢果决。相反,它们不仅不愿踏上通往翡翠森林的小道,还不想千江月前往那个地方。看来,它们才是最听话的孩子。
  瞅着这些使出浑身解数只为留住她的伙伴,女孩无奈地蹲下,静静地看着它们折腾。
  她双手托住下巴,目光落在小斑点身上,它的身影倏忽模糊化,时而重影。
  突然间,小斑点警觉地看向树林深处,侧着脑袋,快速回正,脑袋又侧向另一边。它那强而有力的四肢紧紧嵌在地上,发出低吼。这时,几只狗崽也随着小斑点看向树林深处,随即,它们也跟着吠叫起来。
  千江月十分好奇这些狗崽到底发现了什么。她悄悄地踏上那条小道,狗崽跟刚才一样,仍是不敢走上去。
  越往里走,千江月隐约间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不止两个男人。在这荒郊野林,一个小女孩遇到几个陌生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想到这,她带着狗崽匆匆地离开了。“或许它们是对的!”她想。
  傍晚,一辆黄色出租车突然停在藩篱外。“她回来了!”千江月想到。这时,英子抱着千帆子从后座下来,千江月赶紧把笨笨关到房间里。英子不喜欢鹦鹉在家里飞来飞去。原因有二:其一,乱拉屎尿;其二,也是最主要的,怕鹦鹉抓伤千帆子。
  进屋后,英子带上围裙准备做晚餐,期间她又赶着去打理家禽。一天下来,她累得半死,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我不去做,这些事情就没有人能做。”这样的想法以致她从来不愿真正放手让女儿独立完成。这跟她期望女儿变得独立的想法自相矛盾。她却从未意识到。千江月也有帮着分担家务活,可她总是要亲自再做一遍。这样的次数的多了,千江月慢慢就对这些活没了开始那股热衷。
  晚餐时间,英子把千帆子平放在推车上,千江月则帮忙把饭菜摆上桌,再把米饭盛好。
  吃到一半,犹豫了很久的英子忽然停下筷子,她看向女儿,却正好发现她正悄悄把一块肉递给小斑点。
  英子霎时横眉怒目。在千江月三岁的时候,英子开始教育她餐桌礼仪。在英子看来,在餐桌下喂狗是一种极其不卫生的就餐方式,她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憎恨。“这两天会有人上门把小狗带走,你要有心理准备。”
  闻言,千江月勃然变色,短瞬,她的脸憋得通红。女孩一怒之下丢下碗筷,头也不回地冲进房间。
  “啪!”门被关上了,英子还听见反锁的声音。
  刚睡着的千帆子被沉重的声响惊醒,委屈地哭闹起来。英子连忙放下碗筷,把他从推车上解下来抱在怀里。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为千江月的倔强和执拗而烦恼。一股挫败感犹如狂潮席卷而来,直至将她整个人淹没。
  可眼下,她得忍着诸多情绪把千帆子哄睡,还得收拾碗筷,洗衣服,打扫卫生……
  “小月,你还有半碗饭没吃,快出来吃完了,我待会儿还要洗碗呢。”
  在英子眼里,这个年纪的千江月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孩子,这孩子自主意识强,且软硬不吃。
  “你外婆常说不能浪费,那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每一粒米都是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英子试着转移话题。
  等了半响,房间里仍是没有任何动静。看来,这并不奏效。
  “小月?”英子再次试探道,“把门开开,我要进去打扫。”
  “剩饭喂狗吧!”千江月吼道。
  英子吃了这么一遭闭门羹,内心更是积郁。
  等外边终于安静了,女孩这才安心地呈大字型躺下。
  夜晚的清风通过窗口向里面输送花瓣的清香,仿佛在代替外婆安慰千江月。她忽然想起,外婆之前答应她要教她辨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只可惜她现在就连这种经常能闻到的花香都辨不出来。
  “慢着,今夜的花香怎的这样浓郁?”女孩侧过身子,发现窗户那片被剪开过的铁纱窗被卷了起来,窗外漆黑一片。
  “笨笨呢?”她暗忖道。接着,她压着突突的心脏在房间找了一遍,可就是没有那小鹦鹉的下落。
  “它一定是飞出去了!”千江月自暴自弃地哭道。这样的事情她并非第一次经历,她清楚什么叫自欺欺人和不自欺欺人。
  光是想到这个场景,一股凉气涌上脊柱。千江月怀着最后的希望将房间各个角落再仔细找了一遍,快把床底和衣橱都掀翻了,可依然没有小鹦鹉的踪迹。
  女孩怎么也没料到,小鹦鹉竟然比小斑点更早离开自己。
  “笨笨,你笨死了!”她捶胸顿足,暗自落泪,只因不想被英子听见。“假如她知道了,内心一定很开心吧!”女孩这样想到,“不过,她的喜悦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人工饲养的鹦鹉若是不小心飞了出去,不是死亡就是被人捡到拿回家去养。它们往往因为长期的饲养而失去了生存技能,所以飞出去后,存活率极低。”那位卖鹦鹉的老板说的话女孩还记忆犹新。因而,当她把人生中第一只宠物朱利安带回家后,对它悉心照顾,一点也不让它有飞出屋子的可能。然而,人生总会出现打乱或是破坏个人计划的可能性。就算她保护得再好,也禁不住英子因疏忽从而导致朱利安从安全屋离开。
  那是千江月第一次对英子产生失望的情绪。
  笨笨跟朱利安不一样。女孩突然想起来,朱利安是她在它出生后20天带回家的。笨笨是她在小竹林里捡到的,或许它也是别人家的宠物,见识和适应野外生活的经验应该比朱利安多。
  唯一让千江月放心不下的,是南迪尔,那只玄猫。它最喜欢扑咬鸟类,尤其是笨笨。
  想到这,千江月顾不上跟英子的矛盾,直接冲去房间去找小鹦鹉。客厅、杂物房、厨房、外婆的房间、漆黑的院子、一切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一遍。最后,她背着英子拿着手电筒偷偷跑到屋外去找,尤其是漆黑的树上,她对着这些大树不停地唤着它的名字。结果她被嗜血的蚊子叮了许多包。
  为什么当小孩子会有这么多的烦恼,要是自己能马上长大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像爸爸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没人管得着。她也不至于连一只小鹦鹉、小狗都保护不了。
  女孩的脑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它们像乱作一团的麻线一样相互交织,怎么也解不开。直到夜深,她带着烦乱郁闷的情绪,迷糊地睡去……
  翌日清晨,千江月还沉浸在奇幻无章的梦境中,一路波山涉水,斩妖打怪。这一点也不比考试的时候轻松。她想。
  此时,耳畔传来轻言细语的对话,由浅及深。千江月猛然听见小狗的嚎叫声,不多时,那声音仿佛被一个罩子盖住,但她依然能听见里面闷闷的声音。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它像一道翻滚而来的白练将梦境击打成碎片,散落在脑海,最后又化成液体,随着血管注入到各个细胞。这时,千江月脑袋才清醒过来。她小小年纪却跟老人一样皱着眉,冲出了房间,连鞋子都没穿。
  庭院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藩篱以外的沙石小道上,一辆白色的汽车托着一条长长的扬尘渐离渐远。汽车尾巴还跟着一条黄色的大狗和米白色的小狗,它们俩虽是一前一后,但距离差得很远,就像大黄狗和白色汽车的距离。
  “小斑点!”千江月哭喊着冲了出去,可没跑几步,她因慌乱踏错庭院的石阶,瞬间扑倒在地。狗狗平时喜欢在庭院里啃骨头,所以地上有不少细碎的骨头。一块小碎骨正好扎进了她的膝盖。
  摔倒那一刻,由于脑袋受到震动,各路神经像断电一样,霎时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等人恢复知觉,各种感官的功能又可以正常运作。
  千江月完全没留意到膝盖已负伤流血,一心只顾着追上离去的那辆红色汽车。要知道,她可是个害怕疼痛的孩子,可在疼痛面前,她更害怕失去自己一心想要守护的朋友。即便脚底被石子咯得生疼,膝盖更是钻心的疼,她也没有产生放弃的念头。
  哪怕,最后这些狗崽真的要送人了,千江月只希望自己能够跟它们好好道一声离别。因为,这简单的一别,也许就是永别。最后的道别会使她格外的珍惜,甚至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去记住它们天真可爱的模样。
  白色汽车的身影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一个小点。也不知是滚烫的泪水还是飞舞的扬尘模糊了女孩的眼睛,后来千江月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模糊的一片。
  终于,女孩累倒在路边。
  阿黄在白色汽车消失的地方停留了许久。它张着嘴巴大口地呼气,神色哀愁地望着路的尽头。尽头处,除了林木就是高山。今年7月,阿黄已经12岁了。它和千江月同一年出生,千江月到现在还是个未完全发育的孩子,在狗界,阿黄大概已经六七十岁高龄,和千江月的外婆差不多。这一窝狗崽大概就是阿黄狗生中最后的孩子。守了十年,最后一个孩子也没守住。阿黄是通灵性的,它跟智慧的老者一样看透了尘世。它突然在路边趴下,目视前方,两横浊泪簌簌落下。这是它跟狗崽最后的道别。
  “汪汪汪!”
  阿黄身后传来老四的叫声,它回头望去。老四急得连蹦带跳,在它面前有个熟悉的身影倒在路边。阿黄连忙起身,由慢到快奔赴到女孩面前。
  千江月的膝盖一直流血,老四时而好奇地上前嗅了嗅,时而又退了下来,摇着尾巴在小主人的身边绕来绕去。这是它第一次这么做,女孩记得。
  以前,老四总是围着小斑点转,两狗总是形影不离。千江月心想,老四会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它的兄弟吗?
  “小月!小月!”
  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家的方向传来,且越来越清晰。
  千江月抹去眼泪,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只觉得又闷又热,甚至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小月!”吴云儿三步作两步,终于跑到女孩身边。“你没事吧?”听闻这关怀的语气,千江月一发不可收拾地哭出声来。
  吴云儿哪里见得了一个女孩哭成泪人。他想要上前安慰她,却不知从何下手,只好默默地守在一边,观察前后是否有危险,毕竟两人两狗正待在路边。直到他在女孩的右膝盖上看见殷红的鲜血时,他心疼得也跟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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