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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医生，您辛苦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目送医生离开后，英子转身发现女儿正杵在自己身后。她满脸忧愁地看着自己。
　　“小月？”英子轻唤着女儿的乳名，言语中掺杂三分惊讶。“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你跟吴叔叔先回家吗？”
　　“外婆她怎么啦？”千江月红着眼睛问道。“她是不是要回家，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英子一脸懵懂。不曾想才一个多月不见，自己就听不懂女儿的话了。“小月，你在说什么？什么回家？”
　　英子茫然的样子使千江月感到失落。“她好像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只有外婆才懂。”她耷拉着脑袋，一言未发。
　　英子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忽而说道：“我先送你回吴叔叔家！”
　　“小月？”一个中年男人神色张皇地跑了过来，“吓死我了，转眼就没看到你人影了。”
　　英子忽然明白了，遂圆场说道：“量子，不好意思，我这女儿……唉，不懂事。”
　　吴量摆了摆手，一边擦着汗珠，一边说，“没事没事！”
　　看女儿把好朋友急得满头大汗，英子心生愧意，看着女儿轻叹了一口气。
　　“我先送她回去吧，这孩子估计还没吃晚饭呢。”
　　闻言，英子脸色大变，“小月，你还没吃饭？”
　　千江月摇了摇耷拉着的脑袋，眼泪像一颗颗珍珠默默地落了下来。
　　吴量见状，连忙说：“我现在带她去吃。你也没吃吧，我给你点了外卖，等会儿就到了，你留意一下。”
　　英子感动地说道：“量子，谢谢你！”
　　“客气啥！你好好照顾大婶，也好好照顾自己。小月交给我就好了，不用担心！”吴量安慰道。
　　“嗯……”英子别过脸，悄悄抹去眼泪，轻轻吸了鼻涕，回头对千江月说：“你跟吴叔叔去吧，要乖一点！”
　　千江月呆呆地点了点头。
　　吴量把千江月带到医院附近一家馄饨店。馄饨店靠近公路边，这个点数正好过了饭点，里面的客人也就三四个。千江月选了窗边的位置坐下。在等馄饨的时候，她已经饿得很难受，只能双手托住下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馄饨被端上来后，她默默地吃着热腾腾的馄饨，也不跟吴量交流，因为他从坐下后一直讲电话。吃了一半，她才恢复元气，这时，无数个疑问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她的脑海。
　　“吴叔叔，我爸爸怎么没来？”她忍不住问道。
　　闻言，吴量捂着手机，轻声说：“等下，叔叔很快就讲完电话了。”
　　等了几分钟，吴量才把手机放到桌面。他态度温和，说：“你妈妈说你爸爸出差了。”
　　这点千江月倒不觉得奇怪，“那我弟弟呢？”
　　“你弟弟在我们家，你玉兮婶照顾着他呢。”
　　千江月大吃一惊，“千帆子在你家？”
　　馄饨店里的食客都诧异地看向两人。
　　“怎么啦？”吴量压着嗓音说道。食客们的眼神让他很不自在。
　　“你家有只玄猫，它会伤害千帆子的。”千江月担忧道。
　　“怎么会，你玉兮婶看着的，不会有事的。”见她仍不放心，吴量继续说道：“你怎么知道那只玄猫是我们家的？”
　　“吴云儿说的。”
　　“看来你们俩关系不错呀。”
　　闻言，千江月的脸“刷”一下子红了。
　　“就跟我和你妈妈小时候一样。呵呵！”他顿了顿，“其实一开始那只玄猫不是我们家的。”
　　“诶？”千江月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吴量。
　　“嗯。有一天，吴流儿，啊，就是吴云儿的姐姐，你估计见过。”
　　“我知道。”这千江月当然清楚，那个长得白白胖胖、又喜欢使唤吴云儿的女孩。千江月初次见她就不太喜欢，然而，这种讨厌之情她可不会傻到跟吴量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嗯。有一天傍晚，她从外面带回来一只玄猫，啊，就是你说的那只。我问她哪里捡到的，她说在我们家后面。那只玄猫当时很瘦，估计是给饿的。流儿说那猫一直跟着她，她觉得可怜就把它带回来了。我和她妈妈开始并不同意。因为我们觉得外面的流浪猫啊流浪狗啊很脏，还可能携带细菌，最主要的还是我们摸不清楚那玄猫的习性。万一把人给咬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千江月静静地听着，从吴量的陈述中，她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然而，要说他们的做法，她却有不一样的观点。
　　“那后来你们怎么同意了？”千江月说。
　　“是我爸......唉”
　　灯光下，千江月分明看见他眼中泛起的泪光。银白的泪光如白墓纸透着悲伤的气息。
　　“对不起，吴叔叔。”
　　吴爷爷去世还不到半个月，吴叔叔怎能不伤心呢。她想。
　　吴量悄悄把眼泪抹去，接着若无其事地说，“没事！是他同意玄猫留下来的。他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或者危险的事情，小孩子想去做就让他去试试吧。人生只有一次，童年也不可复制，没有理由去限制孩子的天性发展。”
　　“吴爷爷跟我外婆一样，都是好人。”
　　吴量往后推了推黑色的镜框，觉得她不像同龄的孩子，“你说得对，他们都是好人！”
　　这时，千江月把旁边一小碗馄饨推到吴量面前。
　　吴量很震惊，原来这个小女孩在他讲电话的时候偷偷给他留了一小碗馄饨。他虽然早已吃过晚饭，但还是开心地吃了那碗馄饨。
　　城镇的夜色跟村里的夜色不一样，城镇的夜色有种朦胧美。望着窗外车水马龙，一道道流光溢彩在公路上疾速穿梭，宛如一道道靓丽的夜光彩带，而提供夜光彩带舞的本体就是汽车本身，原来，当一个能辩美的旁观者，能轻易地发现藏在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
　　吴量不禁感叹，多少人身陷美妙的乐章而不自知。
　　白色的汽车如游鱼在灰黑的月夜下穿梭。一下车，千江月便瞧见熟悉的青瓦屋被一层黑色的纱幔所笼罩，屋舍散发出一种无人问津的苍凉。她想起了刚来千水镇的场景，那会儿的屋舍是多么的热闹，里外总是散发出欢声笑语和蓬勃的生机。
　　“汪汪汪！”
　　突然，熟悉的方向传来阿黄警惕的吠叫声。不多时，几只狗崽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是千江月头一次听到狗崽的叫声，只是没想到它们第一次吠叫的对象是却自己。
　　“阿黄！小斑点！”女孩急声呼喊。
　　听闻小主人的声音，阿黄的吠叫声立马停下。不一会儿，千江月看见黑暗中有好多只发光的眼睛在向自己靠近。
　　“阿黄！”千江月张开双臂。
　　阿黄兴奋得要扒拉小主人。千江月之前从未觉得阿黄对自己能有这样的热情。她试着把它抱起来，坚持了5秒，她便撑不住了。不过，阿黄已经心满意足了。
　　直到这一刻，女孩才终于放下上个月阿黄对她呲牙咧嘴的忐忑。
　　这时，小狗崽们都高兴地围在小主人的脚下，跟争宠的孩子似的，得不到满足便不罢休。
　　“这些小狗都好喜欢你呀！”吴量站在一旁，满眼羡慕。
　　“吴叔叔，我想带它们回家，你可以陪我去吗？”
　　吴量看了一眼乌灯黑火的千家，毫不犹豫地说道：“好！你可有钥匙？”
　　“没有。”
　　“没关系，你玉兮婶有。你妈妈交代她帮忙照顾阿黄和家里的鸡鸭鹅呢。”他宽慰道：“那先去我家拿钥匙，等会儿再过来？”
　　女孩眨了眨眼睛，说：“好！”
　　千家一片沉寂，甚至散发出些许悲凉。相比之下，吴家灯火通明，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妈妈，爸爸回来啦！”
　　还没到家门口，两人就听见吴云儿欢快的声音。
　　千江月忽然驻足停留，她不是第一次来吴家，却是在吴爷爷去世后第一次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上次那场葬礼的阴影和女人们口中的可怕习俗还隐隐存息于她的脑海。
　　“怎么啦？”吴量察觉出她的异样，却不敢明说。“不怕，吴云儿也在。你能来他最高兴了！”
　　“爸爸！”吴云儿说。
　　“嗯。”吴量答道。
　　“小月！”
　　耳畔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女孩抬头一看，一张干净清澈的圆脸映入眼帘。
　　“你来啦，走！进屋去！”吴云儿一边热情招呼，一边大方地拉起女孩的手。千江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进了温馨的屋里。
　　“妈妈，小月来了！”吴云儿跟学校的广播员似的，到处宣扬千江月的存在。这多少让女孩感到不好意思。
　　闻声，玉兮连忙从厨房里出来，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格子围裙。玉兮一脸惊喜，用围裙搓了搓手，“小月来了？”她说。
　　千江月觉着眼前的一幕十分亲切。外婆和妈妈也常常穿着围裙在厨房里为一家子的生活而忙碌。
　　“玉兮婶！”千江月有些害羞。她极少有单独同时接触多个成年人的经验。大多是在父母或是外婆的带领下。
　　“小月，你吃过晚饭没有？”玉兮关切道。
　　女孩看了吴量一眼，接着朝玉兮点了点头。
　　“吃过了，我带她到医院附近吃了馄饨。”吴量接道。
　　“哦哦，那就好。小孩子不要饿坏了，不然以后容易胃疼。”
　　千江月乖巧地点头，这些知识她没少从英子和外婆的口中听过。她环顾四周，清秀的两条眉毛像两辆相对的黑色汽车以匀速前行，最后撞在一起，“玉兮婶，我弟弟呢？”
　　“你弟弟玩累了，刚刚才睡下，我让流儿在房间看着呢。”
　　一听是吴流儿在照顾自己的弟弟，女孩的眉宇遂燃起灼意，“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啊！”玉兮婶说。“云儿，你带小月去吧！”
　　“还是我带去吧。”吴量接道。“对了，你把钥匙给我一下，待会儿小月要回家一趟。”
　　“嗯嗯，可以。”话音刚落，玉兮婶利索地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丈夫手中。
　　千江月在吴量和吴云儿的带领下，来到主卧。那间主卧很大，比城里她父母的房间还大，不过却不及其整洁。要知道，英子有中度的洁癖和整理癖。
　　一岁的千帆子呈大字型平躺在大床上，他睡得十分香甜。千江月开心地打量着他，还亲了亲他的额头。突然间，她的内心涌现出一股羡慕之情。
　　“他起码不用担心外婆住院的事情。”千江月暗忖道。
　　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可怜。因为他没能陪在外婆身边，和阿黄、小斑点、其他狗崽以及笨笨一起度过这个快乐的暑假。
　　千江月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个好。因为能做好自己，用心过好每一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姐，南迪尔呢？”屋子里人多了，吴云儿提高了嗓音。
　　“嘘！小声点。”吴量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生怕吵醒千帆子。
　　这会儿，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吴流儿只得小声回答，“昨晚跑出去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能让它进来，可别抓伤小月的弟弟了。”吴云儿捂住半边嘴说。
　　吴流儿白了他一眼，嘟囔着：“说得好像那是自己的弟弟似的。”
　　“流儿，这你可得注意了，别让你那只猫靠近宝宝，知道吗？”作为一家之长，吴量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主持公道，制定原则。
　　此时，吴云儿得意地看着吴流儿。吴流儿抿着嘴，不屑地答道：“知道啦！”说完，她一脸不满地放下漫画书，直径走出了房间。
　　吴云儿轻轻地凑到千帆子的面前，这个熟睡的婴儿看起来像一个瓷娃娃，白嫩的皮肤，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粉嫩的小嘴唇让人有亲一嘴的冲动。“小月，你弟弟好可爱啊。”吴云儿开心地说，“我也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
　　“咳咳咳……”吴量故意扯着嗓子说：“这个想法你得跟你妈妈讲。”
　　客厅突然一片喧哗，千江月辨得有猫狗的嘶吼和女孩的哭喊，三种声音碰撞在一起，令主卧里的人产生了不安。
　　吴量跟火箭一样冲出房间，吴云儿和千江月紧跟随后。
　　“怎么啦？”吴量和玉兮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来到客厅，只见吴流儿抱着手指蹲在客厅的角落哭泣，害怕中又夹着委屈。猫狗在她面前围成一道弧线，旁边还有4只小狗崽。不过，小狗崽没有像围着千江月那般守着她。
　　“流儿？”玉兮在吴流儿的面前蹲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啦？”
　　“呜呜呜......好痛！”吴流儿忽然大哭道。
　　吴量皱着眉，说：“你被咬了？”
　　这话使千江月发怵，她和吴云儿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阿黄向来性格沉稳又友善，断不会无故咬人；小狗崽正处于长牙期，咬人也是不疼的。吴流儿总不至于哭成泪人。一旁的千江月暗自分析。
　　几只狗的表现都很淡定，反倒是南迪尔，它一直用爪子扒拉吴流儿。
　　女孩的心里已有个初步的判断。且听吴流儿接下来的讲述吧。她想。
　　小斑点率先看到小主人，蹦蹦哒哒地跑到她的脚下，其他狗崽见了，也跟着小斑点，浩浩荡荡地奔向小主人。
　　千江月开心地蹲下，顺势将小斑点抱到怀里。
　　“是它！”吴流儿突然指向千江月，说完又呜呜咽咽起来。“是那只斑点狗咬的。你看！”吴流儿把布满血迹的食指伸到玉兮面前。
　　“呀，流这么多血！”玉兮一把抓住那只食指，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心情异常焦急，“怎么会咬得这么重啊！”
　　吴量看见那食指有一道约半厘米的小口，皮肉翻开，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到白色的瓷砖上。好奇的狗崽老四眨眼间就把地板上的血迹舔干净了，好似在帮它的哥哥掩饰罪行。
　　“到洗手间处理一下伤口，待会儿马上去医院。”吴量有条不紊地安排计划。
　　千江月如石化的雕像，心情沉重。 “怎么可能？”她在心底发问。
　　她看向怀里的小斑点，它依旧是那样天真无邪。在它清澈的眼睛里，目之所及的人都是好人，又如何会向一个女孩呲牙咧嘴。
　　吴流儿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清洗，吴量赶着带她上医院。“玉兮，你在家看好孩子们，我带流儿上医院。” 说完，他带着哭哭啼啼的吴流儿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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