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5468

　　“忒儿忒儿……”
　　不止千江月，敏感的笨笨也闻见了那阵喧闹。
　　听外头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吵架，有人在哭……总之，各种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奇心驱使着女孩走出房间，前去一探究竟。
　　“外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来到院子，女孩发现外婆和那些牌友排队站在藩篱内侧，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吴云儿的家，压根没有注意到千江月。
　　那声音正是从吴云儿家传出来的，女孩顿时感到紧张。该不会是吴云儿被家里人暴揍了吧。这个家伙胆小怕事，的确容易被欺负。她这样想到。
　　可再仔细听，那更像是大人的哭声。
　　大家都没搞清楚状况。她们像一只只好奇的鼬鼠，围在藩篱处，高高地昂着脖子，卯足了劲去窥探前方的秘密。
　　“外婆？”女孩提高了音量。
　　老人吃惊地回过头。“你起来了！”她说。
　　“嗯。吴云儿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呢！”外婆摇了摇头。
　　“嘘，潘婶，你听听。”中年女人瞪大眼睛说道。
　　前方的嘈杂声越来越清晰了……
　　“呜呜呜……爸，您怎么就走了呢？”
　　“呜呜呜……爸……”
　　“爷爷，爷爷……呜呜呜……”
　　这会儿，千江月听清了，那是吴量叔叔，玉兮婶和吴流儿的声音。
　　吴爷爷去哪了？他们为什么要哭呢？女孩心想。要知道，她此前从未接触过任何关于死亡的话题。
　　外婆和两位牌友如闻晴天霹雳。大家都沉默着，怔了好一会儿。
　　“不……不是吧？老吴他，没……没啦？”老奶奶的声音透着愕然，惶恐的眼神使她看上去更老了。
　　“啊……爸！爸！呜呜呜……”
　　吴家又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哭声在千江月心中催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外婆，吴爷爷是死了吗？”她轻声问道，这跟她平日里讲话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女孩只相信从外婆口中说出来的话。
　　“小月”，老人梗咽道。然而，她并未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一个小孩解释一件沉重又悲伤的事情。
　　没多久，老奶奶和中年女人红着双眼回了各自的家。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等的人再也不会再出现了。
　　夕阳悄悄地染红了西方的天空，就像悲伤无声无息地从吴家蔓延到千江月的心里。
　　千江月回忆起风趣幽默的吴爷爷。她今日午睡前还计划着，等哪天白蔷薇枝条种活了，她一定要亲自感谢他。
　　可花还没种下，人却没了。
　　提到花，千江月想起了上午跟吴云儿的约定。于是，她默默地拿起玻璃瓶，走出院子。来到小花园，她惊诧地发现吴云儿家热闹得跟别人家办喜事一样。
　　鞭炮噼里啪啦响彻整个千水镇，这排场比上个月的台风还要大。
　　吴家大变了个样，有人总往天上扔白纸，散落的白纸跟雪景不一样。雪景带给人带来欢快，白纸却令人悲伤。
　　很快，白纸散发出的悲伤笼罩了整个吴家大院。
　　庭院中间新搭了一个灵棚，灵棚下有不少人虔诚地跪着，他们身穿着白色丧服，头戴孝帽，鬼哭狼嚎。
　　此外，还有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在人群中穿梭，他们的手里拿着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
　　忽而，唢呐一响，锣鼓喧天，悲鸣一片。
　　夜幕降临，只有吴家大院不受影响，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人来人往，却给乡里邻居带来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恐惧。
　　相比之下，千江月家倒显得寂静无比。一向怕黑的千江月只管打开房间的白炽灯就足矣。今晚，她不单执着地打开台灯，还把小斑点和带到房里。她胆大却也胆小。
　　外婆也跟往常不一样。在平日，晚餐过后，她会待在客厅看会儿电视，直到睡着，千江月会温柔地提醒她回房间睡，她才唠唠叨叨地回自己的房间去。
　　此刻，老人正呆呆地坐在那张摇椅上，不看电视，也不喃喃自语，像是在回忆什么。
　　“外婆？”千江月轻声地唤道。
　　老人机械地轻摇着椅子，两眼空洞。千江月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只小鹦鹉倏然飞落在老人的肩上，她这才回过神，甚至有些措不及防。“是你呀！”
　　小鹦鹉低下头，向老人求挠。被撸舒服了，小家伙还把眼睛闭上了。
　　“外婆！”
　　老人的耳畔传来外孙女的声音。
　　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从千江月的怀里探出来，兴奋地看着老人。它跟个小孩似的想让老人抱。
　　“你怎么了？”千江月担忧地问候道。
　　“没什么，今天有些累了！”老人摇头答道。
　　“是因为吴爷爷死了吗？”千江月怯怯地说道。
　　“孩子，我们不说这个词。我们说……‘去世’。”
　　“哦。”千江月挠了挠脑袋，说：“是不是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吴爷爷了？”
　　闻言，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有太阳的时候便见不到黑夜。如今吴爷爷和我们阴阳两隔了。”
　　“嘤嘤嘤。”小斑点好奇地看着旁边的笨笨。还好，小斑点性情温和，对待其他动物也相对友善，不像它的其他兄弟姐妹，玩心起来，下手便不知轻重了。
　　笨笨也不像怕小斑点的其他兄弟姐妹那样怕它。
　　“外婆，人为什么会死？”
　　“死亡是回归原来的样子。”
　　“我们原来是什么样的？”
　　“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都有一颗回家的心。死亡对逝者来说就是回家了。”
　　“那吴爷爷本来就在家里，他”千江月突然捂住嘴巴，改口道：“我是说吴爷爷去世后他还能去哪里？这不就是他的家吗？”
　　“也许是去找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了吧。只不过，他再也看不到吴云儿，还有这边的家人了！”
　　“吴云儿也见不到他了是吗？”
　　老人看见女孩眼里打转的泪水，她安慰道：“是的，孩子。”
　　千江月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劈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我永远也不想见不到外婆。呜呜呜。”
　　“我的乖乖，我也舍不得你！”老人顿了顿，说道：“可是，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外婆也总有一天要‘回家’的。”
　　泪水再次模糊了女孩的视线。一切变得似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仿佛什么也抓不住。
　　……
　　翌日，天还未亮，喧天锣鼓和低泣哀鸣溜进了千江月的梦里。各种杂糅的因素碰撞在一起，制成了几个错综复杂的梦境。千江月看似在睡梦中，却在里面经历了几场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比做作业还要累。
　　“外婆，我刚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女孩冲进厨房，对忙碌的老人说道。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笨笨变成一只超级大的鸟，它还带着我从这里飞到我家，我还看到千帆子了。千帆子看到我之后还会叫我姐姐。他真是太可爱了……”
　　千江月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老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老人当然不会认为一只普通的鹦鹉会变成大鸟，还能带人起飞。这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故事。“可孩子真的需要童话啊！”她这样想到。
　　“那你可得好好照顾好它，说不定它哪天真的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呢！”
　　“收到。”女孩朝老人做了一个敬礼。
　　当小孩子真好。前一日跟你讨论生离死别，泣不成声。第二天跟个没事人一样，照样欢乐快活，无忧无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里面的小主角。
　　早饭过后，千江月带着鹦鹉和一群狗崽在庭院玩耍。
　　此刻安静的吴家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千江月。
　　她灵机一动，带着狗崽悄悄来到藩篱外围的花草丛处。小狗们玩得很欢快，它们和千江月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
　　这时，村口远处进来一群人，他们大多身穿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她认出来了，就是昨天傍晚那群人。
　　他们往吴家走去。随着他们越来越近，千江月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瘦小的身影。其中有个面带忧郁的男孩，他时不时看向千江月。当他跟她四目相对的那刻，他很快回避了眼神。
　　千江月人小鬼大，心里清楚遭遇变故的人们会十分反感别人好奇又无关痛痒的眼光。于是，她收起了好奇心，带着狗崽回到庭院，来到菜园。
　　菜园右侧的粉色玫瑰吸引了不少彩蝶。不知是粉玫瑰过于招蜂引蝶还是因为蝶恋花，总之，它们总能找到合适的时间待在一起。
　　这让女孩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件。
　　那株蔷薇枝条还泡在水里。本来昨日吴云儿跟她约定好了种植的时间，眼下的变故估计吴云儿没那么快能来自己家。
　　“只能我自己种了。”她想。
　　兴趣上来了，小孩子跟大人是一样的，他们往往很难控制，且会想方设法说服自己去做这件事情。
　　千江月的理由是：那白蔷薇枝条再不种下去，就要在水里泡坏了；我以前有过种植的经验，这次总不会比以前还差；我把白蔷薇种活了，吴云儿看到后一定会很高兴的，吴爷爷也会很高兴的……

以上显示的是作者精选展示的最新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作者精选评论， 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