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许弋住的那间房似乎稍好一些，最少墙面房顶没有明显的裂缝。李至迦小心寻找着能下脚的地方，连蹦带跳的来到许弋房门前。

　　推开木门，屋内又是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酸臭有之，霉潮有之，还有一种生病之人散发出来的独有的腐坏味道，总之都不好闻。

　　李至迦硬着头皮走进去，破桌子烂床就是全部家当。许弋躺着的地方被蚊帐围着，最少还能隔绝一下屋内漫天飞舞的蚊蝇。

　　床边放了一张长条椅子，椅子上的破碗里没水没饭，上面却爬了一圈苍蝇。

　　拉开蚊帐，床上的许弋让人视之色变，触目惊心。他脸色惨白，脸颊却浮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几条血口子能有一毫来深。也不知是冷还是热，许弋时不时便浑身抽搐哆嗦一阵。嘴里偶尔嘟囔，也不知说了什么。

　　李至迦俯身去听，隐隐约约居然叫的还是自己的名字……

　　一遍一遍的，嘶哑凄厉的，都是“小迦……小迦……”

　　李至迦心下忽然一阵悲凉，为许弋，也为自己。

　　他伸手去摸，许弋的额头滚烫的吓人。在这样下去，怕不是真要出人命。

　　李至迦环顾四周，只觉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只能先把他弄走，一会儿在找地方给张晞临打电话。

　　他俯身使劲拍了拍许弋的脸，大声叫道：“许弋，许弋，能听见么？”

　　“水……水……小迦……”许弋满嘴胡话，仍旧没什么意识。

　　前几日自己入海溺水，发烧昏迷被许弋营救照顾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李至迦看了许弋一眼，默默叹了口气。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个盛水的容器。没办法，只能出去找厨房。

　　再次跳脚穿过泥泞的院子，李至迦来到那个紧挨猪圈的小厨房。虽说房子大概闲置很久了并没有养猪，但是以前的痕迹并未清理过，旁边又是旱厕，在厨房待个片刻，李至迦就有种要被熏晕的感觉。

　　黑黢黢的灶台冷锅冷灶，旁边放了一小堆麦秸。烧火什么的李至迦不会，再者他也不想伺候许弋。随便找了个破碗，从飘着不明飞行物尸体的水缸里舀了半碗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凉水，颤颤巍巍的端回了屋子。

　　想来也喝不死人，李至迦一咬牙，把半碗凉水全喂了许弋。

　　许弋那身体也真心耐*操，堪称金刚不坏。凉水下肚，不但没什么副作用，反而悠悠转醒了。

　　掀起眼帘便看到李至迦，让许弋简直难以置信，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烧糊涂了，在警幻仙子的太虚幻境里神游。

　　“小迦……是你吗……”许弋轻轻开口，嗓子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破锣。

　　“能起来么？带你换个地方，这地方不是人住的。”李至迦冷冷说道。

　　“我……我是在做梦么……”许弋朦胧着双眼强撑起身体，半躺着问道。

　　“……”李至迦懒得跟他多说，伸手挥挥眼前飞舞的蚊蝇，起身说道：“你要是不能动，我就回去了。”

　　“我……我可以……”许弋撑着一口气猛一翻身，一阵晕眩让他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床边的长条椅子上，又重重的摔到地上。

　　皮肉与红砖地板结实的碰撞，发出了‘咣当’一声巨响，疼的许弋倒吸凉气。他顺势看了一眼李至迦，生怕他嫌弃自己一样，又拼命挣扎着起身。却怎么挣扎都起不来，像一尾快要窒息的鱼，胡乱在地上扑腾，蹭了满身浮土。

　　李至迦咬咬后槽牙，无奈的对他伸出了手。许弋惊了一下，犹豫片刻，诚惶诚恐的将手递了上去。

　　体温接触的刹那，热流从许弋心底划过，直逼眼眶。李至迦一直都是善良的，宽容的，许弋知道。像是在世的菩萨，渡了别人，伤了自己。

　　借着李至迦的力量，许弋好容易站了起来，却依旧是一阵晕眩，虚的恨不能风一吹就倒。他急忙抓住蚊帐架子，没敢在碰李至迦。

　　李至迦看看他，也没说什么，简单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先带他回刘婆婆家里住几天，然后让张晞临赶快过来接他。

　　出门的时候，李至迦看着东倒西歪的许弋还是没忍心，抓起了他一只胳膊，单侧将他扛在了肩上，另一只手托紧他的后腰。就像当年在318国道上，李至迦救许弋的姿势一模一样。

　　九年往事历历在目，许弋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头偏向另一侧，热泪盈眶。

　　他想说无数遍的对不起，却始终没有出口。因为一切道歉都苍白，都无力，都让人觉得虚伪。

　　平时五分钟的路程，李至迦拖着许弋整整走了快二十分钟。到家的时候，自己快累虚脱，亮晶晶一脑门子的汗。刘婆婆正在做午饭，一看李至迦拖着个病歪歪的大活人回来，吓了一跳，连忙从院子里迎出来。

　　“这……这不是前一阵老探头探脑的小伙子么？这怎么了？生病了？”

　　“对，他生病了。婆婆，您能不能再给他腾间房，就住到他病好为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你带他先在堂屋坐坐。”说罢往围裙上抹抹手，急匆匆的进了李至迦隔壁的房间。

　　李至迦张了张嘴，想说能不能让他离我远点，转念一想人都是他带回来的，说这话未免显得自己事多儿矫情，只得作罢。

　　喂许弋喝了点粥和水，收拾好他，李至迦又颠颠的跑去把老中医请了过来。号脉、抓药、熬药、喂药，一组折腾下来，都快吃中午饭了。

　　李至迦的耐心快要到达临界点。作为仇人，他本来就没打算给许弋眼神，现在却要鞍前马后的伺候他，这情况就算菩萨也不能忍。

　　手机没有信号，李至迦看许弋睡下了。决定去村里唯一有电话的村长家联系张晞临，让他尽快把许弋接走。

　　简单吃了午饭，李至迦就来到了村长家门口。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李至迦说明来意，主人便欣然同意了他的请求。李至迦也没客气，抓起电话便拨通了张晞临的电话。

　　响了半天对方才接，声音略显不耐:

　　【你好，请问哪位找。】

　　李至迦知道一般的陌生号码许弋和张晞临这样的人是不会接的，今天难得张公子心情好接电话了，态度不好也不算什么。

　　“晞临，是我，李至迦。”

　　对方的声音一下惊喜起来：【至迦，天啊，你在哪里？许弋找你找疯了你知道么？】

　　“……”李至迦默了默，心想他什么时候不疯。“嗯，他现在就在我这里。许弋生病了，挺严重的，你最好尽快过来把他接走。”

　　【你们在哪里？】

　　李至迦详细的报了个地址，张晞临便沉默了。那个地方他知道，村里有个很厉害的老中医，是许弋千方百计找来给李至迦治腿的。既然他在，许弋就不可能有事。

　　张晞临临时改口，声音略显抱歉的说道：【至迦，那个地方太偏了。你也知道，一进入秋季我的公司有多忙，要不许弋先放你那里照顾一段，等下个月我不忙的时候就去接他。】

　　“下个月？”李至迦一听惊呼起来：“不行，这里没医没药，他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负责。”

　　【至迦，我知道你为难，但是现在确实情况特殊。市场越来越不好做了，我这一年就指望这一季过活呢。咱们朋友一场，你也体谅体谅我行不行。】

　　张晞临为人，没什么坏心，却一直滑不溜手像条泥鳅。

　　李至迦无奈，叹口气道：“不是，你没空帮我，你去通知他家里人也行啊。”

　　【至迦，秘书通知我开会了。我们回头在聊，许弋就拜托你了，再见。】

　　许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张晞临说罢，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李至迦在拨回去，便死活没人接了。

　　把李至迦气的，用怒火中烧来形容也不为过。

　　回去的路上，李至迦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愤愤的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发泄。路过小卖部时，忽然围过来两个小不点儿，高兴的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

　　是一起陪他赶海的那两个孩子。

　　“哥哥，我们在小卖部等你两天了，你怎么不来了？你是不是自己去赶海了？”稍大一点的孩子，奶声奶气的问道。另一个围着他的腿打转，伸手想让他抱。

　　看到小孩子，李至迦的烦恼顿时消减了大半，高兴的一手抱起一个，笑着问道：“我才是天天找你们找不到呢，如实招来，你们俩最近跑哪儿去了？”

　　小哥俩‘嘿嘿嘿’相视一笑，神秘兮兮的说道：“哥哥，我们跟奶奶进城看爸爸妈妈了，去了好几天呢。城里好玩的东西真多，下次也带哥哥去，好不好啊。”

　　李至迦一愣，他一直以为是许弋做了什么手脚，原来是错怪他了，孩子们根本不在村里。

　　“好啊，你们可一定说话算话。”李至迦笑着说道，心里却蔫蔫的不是滋味。

　　破例给孩子们买了一大堆零食汽水，李至迦将他们打发回家。想到家里半死不活的许弋，便匆匆的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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