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下

　　清晨。夜华宫，萧栖夜寝殿。

　　头好痛。

　　昨夜做了一宿的梦，梦里全都是栖夜哥哥的身影。

　　苦笑。看来，我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天花板上没有那对熟悉的我挂上去的彩灯。

　　这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绾园的房间。而是，栖夜哥哥的寝宫！

　　我毫无头绪，昨晚分明是在暮雪苑的，怎么早晨醒来会在这里？而且身上的儒裙不知何时也已经换成了平日里常穿的浅蓝色儒衫，只是长发却松散着。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声音异常的沙哑，“小芷——”，诺大的寝殿里竟无一人，唤了一声小芷也无人应答。

　　掀开被子走下床。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西面墙上的那扇大窗子，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给这空旷的大殿增添了几丝暖意；窗子前的那张堆满书卷的书桌，仿佛看到了幼时栖夜哥哥将我抱坐在腿上帮我补习功课的情景；还有那辆木质推车，就想起了小时候坐在车里缠着栖夜哥哥在后面推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样子……时间并没有改变这些。记忆依旧是清晰而甜美的。

　　寝殿的门是开着的，我走出寝殿，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门前的桃花开的正艳，清晨的露水粘在片片花瓣上，更显清雅。

　　“晗之——”萧栖夜走到我面前，手里端着一晚粥。

　　“栖夜哥哥！”昨日来这夜华宫寻栖夜哥哥，失望而归，不想今日一早就能见到他，心中不免兴奋，于是嘴里甜甜地喊道。

　　“怎么不多睡会？清晨气寒露重，莫要在外面待久了，进屋吧。”萧栖夜揽着我的肩一并进了寝殿。

　　进了寝殿，他与我一并坐在坐榻之上。

　　“这粥是我方才叫御膳房做的，晗之快趁热喝了。”

　　“嗯。”

　　低头，长发垂落，有几缕青丝就快要飘至碗中。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将我飘至前面的几缕头发拨至脑后。

　　而我，猛然惊醒。

　　端着碗的双手忍不住的轻颤，还剩半碗粥的青瓷窑碗便落到了地面上，发出了碎裂的脆响。而碗中的粥便洒落到了栖夜哥哥和我的衣袍之上。

　　随着碗落地的响声，我才回过了神，慌忙的帮萧栖夜擦拭着衣袍上的米粥，嘴里无意识的连连说着，“对不起，栖夜哥哥，晗之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萧栖夜一把抓住了我在他的衣袍上慌忙擦粥的手，继而轻声地说道，“我都知道了，晗之。”

　　“栖夜哥哥知道什么了？”我抬起了头与他对视。

　　“知道晗之是女儿身了？知道晗之喜欢你了？还是知道了晗之和青楼女子其实没有两样？……”我大声的喊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晗之！不要说了！”萧栖夜一手将我拥入了怀中，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

　　“我不许你这般诋毁自己！”

　　“栖夜知道，晗之是个好孩子。”

　　“不！晗之不是好孩子，晗之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晗之勾引了自己的哥哥，晗之——”

　　“你给我闭嘴！”这是萧栖夜平生第一次对我发怒，说了重话。但却成功的制止了我的言语。

　　少顷，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对晗之温柔纵容的萧栖夜。只听见他轻声道，

　　“栖夜哥哥的眼中，晗之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晗之喜欢哥哥，是兄妹之情，昨晚晗之与哥哥什么也没发生，莫不是晗之做了噩梦？”

　　“晗之一直都活泼开朗，怎的今日这么爱哭鼻子？再哭下去，小脸就不漂亮了。”

　　“哥哥的确是知晓了晗之是女孩子的秘密，但是哥哥这么疼爱你，知道了又何妨？哥哥必会帮晗之保守秘密。”

　　“是真的么？栖夜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么？晗之——晗之真的是个好孩子么？”我呆呆的问道。

　　“是啊，晗之是好孩子，一直都是。今后哥哥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你，保护你，所以晗之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乖乖的来洗一下脸，然后继续做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晗之。”

　　“嗯！”萧栖夜的一番话，让我真的相信了脑海中出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确实只是昨夜的噩梦。对啊！栖夜哥哥都说了晗之是个好孩子，晗之相信栖夜哥哥的话！

　　回到王府。就被爹爹和娘亲唤了过去。

　　“绾儿，栖夜昨日差人来说你在宫里喝醉了，便宿在了离月殿，是么？”

　　“呃。。。是啊爹爹，怎么了？”我回答得颇为心虚。

　　“可小芷却告诉我你昨夜去了那逍遥乐坊，这又是怎么回事？！”

　　“绾绾——绾绾确实是去了逍遥乐坊拜会一位朋友，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栖夜哥哥，便随他一起进宫玩了会，之后不小心喝醉了，便宿在了离月殿。”我发现自己的说谎本领真的是越来越高了。从头到尾谎话连篇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而且爹爹和娘亲还相信了！嗯嗯，不错不错，又有进步。

　　“绾绾，你要记住，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做什么事情都要好好考虑考虑，今后莫要那么晚不回王府了，爹娘会担心的。”娘亲在一旁温柔的补充道。

　　“嗯嗯，绾绾知道了！若是爹爹娘亲没有什么事的话，绾绾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绾园。

　　“少爷，你可回来了，把小芷可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夜未归，小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一见到我走进屋，小芷便冲了上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串。

　　“好了好了，你家少爷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少爷昨夜是宿在暮雪小姐那里的么？哟~少爷你艳福不浅哦！二殿下昨日傍晚还来绾园找过你呢，哪知道少爷你只爱美人忘了兄长咯！”小芷神秘兮兮的挤眉弄眼道。

　　“什么艳福不浅？！”小芷的话顿时令我头冒黑线。“昨夜我宿在离月殿的。”

　　“还有，你说什么？栖夜哥哥昨晚来绾园找过我？！”方才平静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起来。

　　“是啊，我告诉二殿下少爷你去了逍遥乐坊，然后殿下就走了。小芷估计殿下应该是去逍遥乐坊寻少爷你去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少爷你和那暮雪小姐的花前月下。(*^__^*) 嘻嘻！”

　　“栖夜哥哥去逍遥乐坊找我了？他去过逍遥乐坊了？为什么和我清晨在夜华宫之时脑海里浮现的画面这么相像？难道这一切不是我的噩梦，都是真的么？”我喃喃的自言自语。现在的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随后便跑出了绾园，出了王府。我要弄清楚这一切。纵使，真相会令我绝望。

　　暮雪苑。

　　“暮雪！能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么？”我满眼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哪有什么事？昨日你在我这儿坐了一会便回去了。”

　　“是，真的么？有没有一个长相很俊美的男子来找过我？”我狐疑的看着朝暮雪。

　　“没有的事。”

　　暮雪虽然答得很随意表面上很轻松，但是，我知道，她在骗我。

　　少顷，我静静地问道，“是栖夜哥哥要你这么说的是不是？你们都串通好了来骗我的是不是？这么说来，那些荒谬的行径不是噩梦，而是昨晚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我萧晗之的身上是不是？”

　　“晗之，这——这不是你的错！你昨晚中了那田小蝶的胭脂醉，才会那样的！你不要放在心里了！”朝暮雪一听也不禁着急了，晗之，竟然还记得。

　　“原来你们都在骗我，连暮雪你也骗我。不是我的错——”呵呵，我苦笑。“那般放荡的勾引了自己的二哥，不是我的错么？！”

　　我无力的走出暮雪的屋子。

　　“晗之！别再自责了！昨晚你们并没有发生什么，是天下第一神医救了你！”朝暮雪追了出去急急地说道，“只是这一次也就罢了，你与他的感情再深，却终究是不会被世人允许的，我言尽于此，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杂乱无章。

　　……不管是多么小的事情，也很想让他知道；做什么事情时都会第一个想到他；会不可抑止地思念他；害怕失去他，害怕有一天他不再属于我一个人的……

　　是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真的爱上了栖夜哥哥，是男女之爱，而非兄妹之情。

　　……“这种事情，还是你心里最清楚。只是作为好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是真的爱上了你的那位堂兄，我劝你还是趁早忘了吧，虽然现在会很痛苦，但是总比以后受更大的折磨来得好。毕竟，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只是这一次也就罢了，你与他的感情再深，却终究是不会被世人允许的…”

　　但是，我也清楚的明白了，这份爱，只能将它埋在心底，直到永远。

　　永陵王府。

　　“爹爹，晗之想外出游学。”我想了很久，暮雪说的没错。对栖夜哥哥的这份感情，我，是要选择忘却的。

　　“晗之此话何意？”萧起很是惊讶。自己的宝贝女儿上午还是好好的回去的，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嚷着要出去游学了？

　　“晗之想离开京都一些时日，出去游历一番，也好增长一些见闻。几年前，一位世外高人也曾想收晗之为徒，要我随他去那天山上学艺，当时我没有答应，但晗之现在想通了，正想出去学习更多的知识，也好将来为咱们南耀做出更大的贡献。”

　　“可是，晗之你毕竟是女儿之身，如今这世道险恶，天泽大陆颇不太平，你独自一人出行，爹爹和你娘亲也放心不下啊！”

　　“爹爹，晗之总是要长大的，不能够永远生活在你的光环与保护之下，晗之还太嫩了，需要磨练。”

　　“爹爹，晗之去意已决，您就莫要劝阻了。爹爹放心，几年之后，爹爹必会见到一个焕然一新的晗之！”

　　爹爹最终没能经得住我离开的决心，答应了。但期限是，至多三年。

　　小芷听说我要离开，哭的是死去活来，天天求我将她一同带去，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我最后还是答应了带她一同离开。

　　娘亲很心疼我，面上对我说不担心，可是每次见她眼睛都是红红的，还不知暗地里哭了多少次。娘亲很细心的帮我准备了游学路上要用到的物品，还帮我在各地的钱庄存了银票，深怕我在外受苦。

　　大哥也是颇为不舍，他说若非现在朝中之时繁多，定会伴我左右一同外出游历。

　　吴管家为我准备了马车，被我推掉了。外出游学是磨练自己，增加阅历的，而非享受。我自己从马棚里挑了两匹好马。由于小芷还不会骑马，我准备先让她与我共乘一骑，在路上再慢慢教会她骑术。

　　离开的前一天，我去与暮雪辞行。她祝我一路顺风，对于我的做法感到既欣慰也担忧。

　　还记得离开王府的那一天，天气很温暖，阳光很和煦，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感觉特别的舒适。

　　出了城门。我带着小芷骑着马在空旷的草地上轻快地前进着。

　　少顷，却见一人骑在马上背着阳光在我们的前方。我伸出手遮在了眼睛上方挡住阳光，看向了前方之人。

　　那人，是栖夜哥哥。

　　我并未告知他此事，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晗之。”萧栖夜轻声唤道。

　　“栖夜哥哥，你还来送我一程吗？晗之很高兴呢。”

　　“你，要多保重。我会等你。”萧栖夜轻浅一笑，瞬间整个天地便都失去了光彩。

　　“好。”我回应。

　　突然，萧栖夜勾住了我的脖颈，在我的唇上深深的印下了一吻，深深地，缱绻缠绵，攻城略地，仿若要将我揉进骨子里。而我，也承载着满腔的爱恋，真诚的回应，这离别之吻。

　　徒留小芷在一旁一脸的惊讶与呆滞。

　　良久，分开。

　　我策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偶尔一回头，仍见他在那里。逆光，照出了一片温柔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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