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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
六、归去来
不知不觉中,黄昏又一次到来。强烈的夕阳从小面包的窗□□进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半边金色,半边隐在浓重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对比,让胖子和潘子极度惊讶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狰狞:“你见到张起灵了?!”
颠簸的汽车令吴邪很不舒服,从昨晚就没有吃饭的胃也绞痛不已,他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似乎感觉到刚才表现的太激动了,潘子没有说话,反而沉默了。
一时间一片安静,只有汽车碾过细碎沙石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胖子才喃喃的说:“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见到他呢?”
“为什么不可能?”吴邪觉得头很痛,疲惫像浪潮,一波一波几乎将他的神智吞没了。
胖子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词句,才问:“他是不是一个——瘦瘦高高,不怎么说话的,右手有两根手指很长——”
吴邪说:“没错,而且还背着一把黑色的刀。”
胖子和潘子对望了一眼,迅速的说:“没错,那就是他。”
吴邪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那个人怎么了?”
胖子从来不正经的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不是人。”
吴邪花了一些时间去思考这句话,到底表示的是“他很坏,简直不像个人”,还是纯粹的“他不是一个人”。他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各种颜色胶合在一起,嗡嗡乱响。
潘子压低了声音说:“小三爷,真的,你千万不能再和他说话。他不是人。”
吴邪来不及说话,胖子就很快的补充:“我们看见他死去的,身体都被撕裂了,血流了一地。我们亲眼看见的,亲眼。”他伸出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恐惧像是一条冰冷粘腻的蛇,顺着血管,钻到吴邪的心脏里去了,他浑身发冷。潘子和胖子的脸铺在一片金色和黑色的光影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烦乱之中,莫名的,吴邪就想到今天早上,淡淡的晨曦里,张起灵那只覆在他眼睛上的手,牵引着黑暗翩然而落,冰冷又温柔。
他困惑的闭上双眼,然而没有那双手,宁静便不再到来。只有一副清晰的画面浮现在黑暗里,那个人睁着木然的眼睛,躺在血泊之中。这张图像说不出的清晰和逼真,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曾经见过。
吴邪觉得说不出的疲倦,他挣扎着问:“为什么……”
这句话他不知道是问胖子还是问自己。
胖子勉强的笑起来:“也许是你欠了他钱,他死不瞑目。”
吴邪没有说话,他只觉得头疼极了。
潘子沉默了一会,探试着问:“小三爷,那时候的事情,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
吴邪猛地抬起头,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脸色惨白,说:“那次难道不是普通的自然事故?”
胖子迅速的结果话茬:“没错,你怎么会认识那个小子。”他哈哈的笑了起来,潘子也连忙应和着笑了起来,然而在一片沉默中,他们的笑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黑暗席卷而来。疲惫像是不合身的大衣,紧紧包裹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每个人又被各自的心事压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车子猛然停了,车门被猛地打开,滚滚水声从外面传来。胖子叫起来:“你们要把我们沉江?”
这一叫,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吴邪无奈的抚额:“快他妈闭上你的乌鸦嘴。”
李墨修愉快的走过来,长途的奔波并没有让他看上去有一丝疲惫,反而精神的很。他掏出一本书,问胖子:“黄老板让你帮忙解读这本书?”
胖子很英勇的把头扭向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李墨修叹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个哑巴,留着也没有用,直接沉江了吧。”
这么说着,上来三五个人,拉着胖子就往前走。黑暗里,只有几盏风灯,影影绰绰闪着光,勾勒出一条奔波的大江。
丢进去肯定没命——胖子没志气的吓得大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职业倒斗的,我解读文本水平一流!”
李墨修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你留下,把另外两个沉江了吧。”
潘子顿时叫起来:“胖子你他妈干的好事!”
听他这么一说,胖子刚刚轻松下来的肥脸,又顿时皱了起来,眯眯眼痛苦的转了好几转,终于结结巴巴的说:“我……其实要三位一体才能解读……”
吴邪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潘子则叹了一口气,遮住眼睛不忍再看。这个胖子,平时骗人神气活现的,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就一点也不靠谱了,三位一体,我还圣三一呢,谁会相信啊。
李墨修大笑起来,说:“好吧,三位一体——”他把书放在胖子的手里,说:“你们负责给我查出来,王世禛到底想说些什么,公孙述的墓到底在哪里。”他虽然是在和胖子说话,眼睛却看着吴邪:“解读出来了,就给你们一条生路,不然……”他愉快的笑起来,但是眼睛里冰冰冷冷一片:
“我就杀了你们,埋在深山里,让虫子蛀光你们的骨头,除了恶臭,谁也找不到。”
看到他的目光,就像看到毛茸茸的斑斓大蜘蛛一样令人不快,吴邪转过脸去。
李墨修并不介意,黑漆漆的江上,忽然出现了两艘快艇。他轻快的跳了上去,而吴邪他们,也被推挤着,上了快艇。
这一路无话,吴邪浑身疼痛,头晕眼花,睡着的时候,就噩梦连连,血液、死亡、残肢充斥着视野。
到奉节天已经蒙蒙亮了,潘子胖子他们经过一夜休整,各个神采奕奕,而吴邪却挂着两个黑眼圈,累的要死要活。
上了岸,就有汽车来接。吴邪暗地想,看来这次出手的人挺有来头,又困惑:所谓的公孙述墓,到底有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反观李墨修,从下了船以后就不知所踪,连去招待所,都是船上别的人引导他们的,房间外有人看守,手机什么的也被没收走了,但是各种版本的书籍堆了一屋子。
下午一两点钟,李墨修来过一趟,说:“给你们两天时间,必须给我搞清楚。否则……”他做了一个手势,虽然吴邪他们都看不太懂,不过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让他们奇怪的是,李墨修说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了之前那种胸有成竹的悠闲,反而多了一丝紧迫。如果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一丝恐惧。这让吴邪他们都很不解,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在追查这本书的下落,或者已经不需要这本书,而开始进行探寻了?
总之,这些事情现在看起来都似乎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李墨修再怎么说也是头狼,自己只是狼嘴巴里叼着的兔子。如果规定时间内不能完成任务,不管李墨修一伙完蛋不完蛋,自己肯定是要先挂了。
被锁进招待所以后,胖子就嚷嚷开了:“这群小兔崽子,敢把胖爷我锁在这里,等胖爷我逃出去了,非敲死他们不可。”
潘子凉凉的说:“刚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于是两人又开始了无休止的斗嘴。吴邪摊在床上,听着他们的吵架声,觉得心情渐渐安定下来,这样才是正常的生活,正常的朋友,之前那个各怀鬼胎的下午,似乎就像做梦一样,烟消云散了。
这样想着,吴邪拿起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叹道:“难道不应该找个中文系的来看吗?我又看不懂什么诗歌。”
然而说着,他还是翻了开来。这卷书说是王世禛所批,其实他并没有留下多少字,只是整卷上,画出了不少诗句,还有仇兆鳌的批注,也被画出了不少。
白帝城世人皆知,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流传千古,耳熟能详。此中白帝即为公孙述。然而公孙述生平,却并不像他留下的城池那般闻名。按照吴邪现在的知识,他只知道西汉末年,乘着战乱,公孙述割据四川,自称蜀王。某一天他看见一口井中白色烟雾升腾,像一条白龙,就自称白帝,在此地建都,并改城名为白帝。后来他被汉军打败,整个宗族被灭,死了万余人。他葬在哪里并不清楚,不过白帝山上留下了他的祠庙,明朝的时候,蜀乱又起,被平定之后,那里的白帝祠就改成了刘备汉庙。
杜甫在大历元年到大历三年初春之间,因病在夔州白帝城滞留了两年多时间,这两年里,他留下了很多诗歌,有相当一部分是关于峡中种种,民俗风情,生活情况。
唐代夔州就是今天的奉节县,所以追随着杜甫的脚步来到这里,也合情合理,然而吴邪还是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比如在白帝城是一个文学场,留下诗歌的文人不计其数,为什么他们只认为杜甫的夔州诗很重要?王世禛那些画出的诗句代表了什么?公孙述所葬的地方和杜甫的夔州诗之间到底会有何种联系?
杜甫难道在他所注夔州诗中,流露出了什么奇妙的暗示吗?
然而最让吴邪在意的是,这个只掌权了十几年的小人物的墓,再肥也肥不到哪里去,怎么值得那么多人来寻找。还有张起灵,连他也在找——吴邪又眯了一下眼睛,想,自己是不是确实忘了什么事情,所以那个男人才会在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他之后,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像是悲伤,又像是释然。
胖子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他不是人——我看见他死了,亲眼。”
一种尖锐的疼痛忽然抓住了吴邪的心,一些模模糊糊的图画飞快的飘过他的大脑,然而他仔细的想要抓住它们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吴邪头疼欲裂,只好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些事情。他翻开书,一首一首看杜甫的诗,不过这显然是件无聊的事情。他回头看看胖子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潘子无奈的坐在旁边,说:“小三爷,你也知道,我是粗人,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帮不上你的忙了。如果你有什么体力事,就让我做吧!”
吴邪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浓茶,揉了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觉得一团混乱,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于是翻过去几页,直接看杜甫白帝第一诗《上白帝城》,仇兆鳌做注,引《水经注》:
“白帝城,公孙述所造。北缘马岭接赤甲山,其间平处,南北相去八十五丈,东西七十丈。东傍瀼溪,即以为隍;西南临大江,窥之眩目。惟马岭小道逶迤,犹斩山为路,然后得上。”
王世禛把这一段特别划了出来。尤其在“斩山为路”上,用朱砂做了记号。
吴邪想想觉得奇怪,便看了看地图,啧啧两声,觉得心中猛地有灵光一闪:水经注中所说的“瀼溪”,其实就是现在的草堂河。然而地图所示,草堂河全在赤甲山西北,不在其山东。
他翻书,发现今天赤甲山,其实是宋人取名的,公孙述之时的赤甲山,也许又是另外一座。这样想着,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吴邪精神一振,又继续看下去:
说白帝城“北缘马岭接赤甲山”,然而现在的赤甲山和白帝山相对而出,并不“基连”,难道,这说明,白帝城根本不在白帝山上?
既然不在白帝山上,那么在哪里呢?
他还想继续查下去,忽然被胖子肚子里的一声长叫打断了。胖子自己估计也被这声音弄醒了,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说:“老子饿死了。”
这时候,吴邪抬眼一看,天竟然又黑了,自己已经几乎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有吃了,顿时也觉得肚子里饥肠辘辘,很是难受。
胖子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就去敲门:“喂,老子饿死了,送点饭来!不送饭,饿死我们,谁给你们看这狗屁书?”
然而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连脚步声和咳嗽声都没有。
吴邪和潘子对望一眼,暗自惊叹:“这样严密的纪律,看来真是不好对付的主!”
胖子却管不了那么多,拼命的敲门,潘子想堵住他的嘴,但是被胖子挣开了。为了吃,胖子可以化身成为勇猛的武士:他抬起脚,猛地踢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潘子和吴邪暗道不好,连忙戒备,就怕惹恼了外面的人,直接进来对着他们一阵乱枪。
然而外面还是黑漆漆,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胖子回头对他们笑,说:“看吧,这些王八孙子也要去吃完饭的。”
说着,便摸了出去。
吴邪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跟着胖子,在黑暗里一步一步摸了出去。
潘子嘀咕了一声:“好歹是个县级招待所,怎么走廊里连盏灯都没有?”
这一句话,忽然提醒了吴邪——
是啊,又不是民居,为了省电晚上不开灯。难道是服务员的疏忽?可是,那些看守他们的人呢?那些人本该守在他们门口,他们又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在该上灯之前,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可是他们明明一直都在房间里,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手机打火机什么的都被收走了,胖子点了一根火柴(还是刚才在房间里摸的),一边四处探寻。
然而除了他们的房间,整个招待所,一盏灯都没有亮,黑暗中,一片静寂,死气沉沉。
他们三个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下午那么多的人,一瞬间都到哪里去了呢?尤其是李墨修那一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离开这里,放他们走呢?
他们凭着记忆,摸索着,想找到出去的路。
胖子手里小小的火焰闪了闪,慢慢的熄灭了。
胖子骂了一声,准备再划一根。忽然,什么冰冷的液体掉到了他的手上,他小声骂了一句,却忽然怔住了:手里的火柴盒,被淋的透湿,再也点不着了。
站在最后面的潘子催他:“胖子,怎么了,还不再划一根?”
胖子浑身发颤,他慢慢的回头,对他们说:
“这里有东西——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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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先是累死我了,因为要翻资料,比写论文还累,后来是吓死我了——凌晨两点啊……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