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中的戏子，工匠，和刽子手

　　桃花坟下的丧钟——《笑春风》印象

　　桃花坟，若以景致而言，算是一奇；若以文字而言，则是一妙。

　　桃花，本是香艳之物，妍丽妩媚，细致轻佻。

　　而坟，则是冷清之物，阴阳分离，天人永隔。

　　这一艳一冷，一媚一凄，乍看分明就是格格不入的两处景象，但乱旋的笔就偏偏能把它们连成一线。她的文风中鲜少带着华丽繁富的字眼，相反地，她所创造出来的字句像一张长长的风情画卷，一路铺开，平淡宜人，朴实清丽。

　　品味她的故事，犹如看着她化身为一个江南水乡旁缓缓吟唱的戏子，莲步轻摇，口吐珠玉。

　　戏子，虽然覆盖着艳丽娇媚的红妆，身穿水袖绫衣，翩翩于台前细细将一场悲欢离合唱来，内心却清高，独立，静静观看世间的沧海桑田。她或许会对你千娇百媚，缠绵笑骂，那欢爱滋味自然颇有一番风情。然而人常道，戏子无情，优伶假意，在人们邪心漾起的时候，偏那个人就拂袖离去，有如台上一场戏散了一般。

　　你恨他薄情，他笑你枉痴，可谓是艳而不淫。

　　乱旋的《笑春风》就如桃花，春色无边，妖娆诱人，但是直到最后人们才会明白，桃花盛开，最终是为了凋零堆积成坟。

　　乱旋本人性格看似粗放不羁。如果你没有仔细看正文，一定会被她可怕的文案和糟糕的简介吓跑。虽然文案是后来清风帮忙加上的，但是简介似乎依然维持原貌，不知情的乍看之下，就是一部极恶俗，极无味的□□。

　　记得有人评价她的文字有明清古风，拂面而来。的确，乱旋的文字是平白中融合了一种纯朴地道的古味，从背景，到人物，由白描，到刻画，所用语言皆是遣词造句平凡坦荡的，却感觉如同出自明清末期的白话文小说，自然流畅，一脉相连，毫无拖泥带水。尽管晋江中许多作者在创作古代小说的时候，都采用了模仿古风的写法，然而真正做到不矫，不生，不硬，不死的，还在少数。

　　而乱旋的字除了古味洋溢，还有一大风格，是直坦。不论是在生活场景的描述，还是欢爱缱绻的场面，乱旋用词是不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人物在进行相当写实的对话及动作。耽美虽讲求一个美字，然而该粗时便要粗，该放时就得放，该脏时就不能假纯洁，该市井时就不好装雅致。说着似乎是很简单的道理，真要在耽美里做，作者还需要不小的勇气和肚量，方可成文。这字看起来貌似俗透到家，仿佛平日在街头巷尾听见的家常闲聊，其实俗到极点反成雅。

　　小说的精粹，通篇华美不足以称道，贵在自然，不造作。

　　艳情的妙处，不在充斥□□和浪荡，而在平实，心自清。

　　再说到丧钟与坟，桃花的相映相衬。丧钟的意义在于它这两字，丧本象征着死亡，钟则就是能鸣的有声之物，丧钟两字就是宣告死亡的器具。但是埋在桃花坟下的丧钟，所发出的悲鸣是被掩盖的，不明朗的，隐蔽的，但依然可以隐约听见。正如乱旋的伏笔。

　　如果说《笑春风》的香艳是桃花，悲凉是坟茔，那么伏笔就成为乱旋让花落成坟的过程了。这个过程也是一门艺术。落得太急，匆匆忙忙一大片撒下，就会让人提前想象出那桃花将叠成一个堆；落得太慢，零零散散，又让人觉得那坟最后成的不自然，没可能。

　　乱旋落伏笔时用的总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句子。那些家常便饭似的嬉笑打骂，一掠而过，仿佛就是为了引起你会心一笑，或者一阵无意义的唠叨，又或者是历史背景的一些简介，人们不会多加留意，而那时丧钟就已经在响了，从香艳的桃花下缓慢沉重地幽鸣而来。我曾经想过，乱旋所写的那些艳情场面，是否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引开读者的注意力，以好像鄙俗的情节描写，把伏笔小心翼翼从我们鼻子底下带过去。待木已成舟，生死注定时，再回头，发现香艳旁边原来是如此尖锐伤人的事实。

　　于是桃花之坟，也就愈发凄凉了。这样的笔法，比正面大哭大嚎的要动人得多，也就不难怪当初骗走了我的一行眼泪了。是骗走的，并非激发的。

　　人说戏子虽艳，实则命运大多凄惨，看来正是应了那句红妆掩盖眼泪的说法。这就是乱旋，我眼中像戏子一般的写手。

　　伏笔这东西，需要看客们细品，才能出味。在此就粗略一评，淡淡带过为好。

　　当然，《笑春风》的癖病也是存在的。

　　首先，我觉得乱旋的文风虽然有明清古风，朴实自然，但在整篇文章架构上，这样的风格在情节进行到中部时似乎有些脱去原有味道了，稍嫌现代了点。不过文章的开头和结尾的笔法都很不错。正所谓开创一种清新自然的好风格很难，能保持下去更是考究功力，乱旋曾说《笑春风》是她练笔的习作，所以大概进行情节描述的时候大意轻慢了些。相比之下，她的新作《欢情薄》的风格一路下来，至今都保持得不错，是一种进步。

　　其次，香艳自然是本文的一大特色，但是频率呢似乎也太高了些。如果乱旋能把故事的构架扩大，将其它一些譬如执政，风土，宫廷，征战，人物之间的日常生活等等的情节添加在种种香艳场面中间的话，可能整体看起来饱和度就会更好些。因为人物性格的塑造仅仅局限于从情的角度来看，有很大的限制性。建议乱旋如果要修改，可以加些有关陈大郎如何统领军队，巧妙退敌的经过，或者间非在结党营私，暗中布局的时候的一些细节。

　　然而这些不足以影响这个故事独到的魅力。花落，坟起，钟鸣，一切又如此自然而无法更改。

　　乱旋曾说，她是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决定顺从人物自身性格的发展，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她不能给他们幸福。

　　间非没有得到幸福的理由。

　　他是背负仇恨而生的，本来只该是工具罢了，却遇到了大郎，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不是道德上的完人，他所做的事不能得到原谅，所以他不能幸福。

　　这样，便应了那个主题。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别了，大郎。

　　别了，间非。

　　桃花清香的坟茔下，你可睡得好？

　　[完]•

《方寸》
恢弘之中可见脉脉温情。



《剑点梅间三分雪（小说修订版）》
世事无常，江湖无底。回头一顾大梦初醒，江南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