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殇歌

作者:蹲马桶的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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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远客上


      又是叶落时分。
      秋色的草原一望无际。风带着啸声,在枯黄的牧草尖上低低掠过。风中,杂着依稀的笑声,将闪族呼那尔部落的欢饮歌舞,带往四面八方。
      熊熊的营火升腾,架上烤着的羊羔泛着金黄色油光,时不时有一两滴油脂渗出来,滑入火舌中,嗞啦,嗞啦,爆出诱人的声响。宴客的毡毯便绕着这营火铺开一重又一重。部落里的青年男女,穿起他们最华美的衣饰,环着营火跳起闪族古老而剽悍的迎客之舞。
      豪迈的闪族,马背上生长的草原之子,绝不会辱没他们自祖先起便延续的真诚好客之名。
      呈上烤熟的第一只羊,难陀头人拿起银刀分割羊肉,并向远方的客人献上最尊崇的问候与祝福。身为闪族中首屈一指的大部落,呼那尔部落的头人,难陀有着崇高的声望与威严。他的魁梧身躯,古铜色面容,乃至钢针般白须,都是战场上呼那尔战士必胜的信念所在。此刻,年事渐高的头人又一次翘起了他那篷威猛的大胡子,豪爽地大笑。
      头人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中土苍溟王朝而来的客人,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未必能有一次。但他们每次到来,都会为草原的骄子带来珍贵的礼物。盐,茶,比最美丽姑娘的肌肤还要柔软的丝绸,可以让最卑怯的懦夫变成最悍勇战士的烈酒。偶尔还有,坚韧过闪族最优秀铸师所铸的铜刀百倍,以一种叫做“铁”的金属锻造的刀剑。
      而此刻,这样一柄能让所有闪族头人眼热的长剑,正耀眼地悬在难陀腰间。闪族人习惯用刀,但一柄锋锐无匹的铁剑,也足以对任何一个闪族战士构成致命的吸引力。难陀已忍不住开始愉快地想象,呼那尔部落的近千名战士在自己掌中长剑光芒指引下所向披靡的景象。
      难陀熟练地操使银刀将四条羊腿上的肉割成片,与羊头、银刀一起放入托盘,敬献于上首的客人面前。银刀象征闪族,羊头象征牲畜,腿肉象征大地。在闪族的习俗中,这是宴宾中最高的待客之礼。当然,他的客人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礼遇。
      难陀头人轻轻放下托盘,坐回他的位置,同时饶有兴致地打量对面奇特的客人。自苍溟王朝的毕京至漠北草原,迤逦万里,要翻过巍峨的连云山脉,横越千里黄沙大漠,还要小心翼翼绕过沫河流域的殇族部落,在草原上寻找到转徙不断的草原之子。一路上沙蝎、胡狼,猛兽不断,人祸不绝,这样一支队伍的首领,自然是坚毅果敢,见闻广博之辈。眼前之人衣饰华美高贵,面容俊逸,双目湛然有神,举止间更流露一种迥异于闪族的粗俗豪迈的雍容气度。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人物。问题是,带领这数十名男女、甚至不乏妇孺组成的队伍跋涉万里的首领,却是位二十岁上下,衣饰华美的弱冠少年!

      头人以苍溟语所作的问候颠三倒四,错漏百出,有时甚至完全不知所云。但即使如此,在整个闪族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屈指可数了。
      “权暮,我叫权暮。”少年恭敬地用苍溟语回答,嘴角却挂起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
      那并不是他的真名。
      苍溟王朝对漠北的封锁已历千年。漠北蛮夷敢接近武关、胥川、回雁三座关塞者,格杀勿论。苍溟朝人翻越连云山脉或北出三关,更是夷灭九族的重罪。以家族性命为赌注,北出三关,博这千金之利的亡命徒,决不会对任何人报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俊美又不乏英气,欢宴的人群中至少有一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少年怡然自若,仿佛老朋友般与身旁一众闪族长者谈笑风生。虽然彼此倒有一大半语言听不懂,却丝毫不影响双方交流的兴致。而他所带来的一众苍溟男女,也连说带比划,与好客的主人交“谈”甚欢。
      一个小小脑袋,大概八,九岁的年纪,扎着个中土孩童常有的朝天小辫儿,自少年的肩后冒了出来。天真可爱的小脸怯生生转过一圈,刚要缩回去,已经被华服少年一把抓住小辫,揪了出来:“随秋,不要老躲在大哥背后。来,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揪着小辫儿的手轻轻紧了一紧。孩子缩着脸还想再躲,被这轻轻一揪,却不敢再动弹。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孩童的心性总是相通的。当即便有几个闪族孩童窜进人圈,拉起随秋的小手,边拨拉他的可爱小辫儿,边簇拥着他向外行去。一路上还不忘惫赖地偷抓大人盘中食物,也不去管长者们是生气还是无奈的呼喝声。
      随秋还有些畏缩,几只脏兮兮的小手已抓着食物塞进他嘴里。他下意识地躲闪几下没躲开,满眼尽是油腻腻的小爪子,索性心一横,眼睛一闭,放嘴大嚼起来。
      头人捋着胡子呵呵而笑,待这群小马贼行得远了,才操着蹩脚的苍溟语为孩子们的无礼道歉。华服少年轻笑着连连摇头,说不妨事。于是大人的欢宴之外,风中又掺入了孩子们不绝于耳的笑闹声。
      华服少年从容地与众人交谈,时不时抓一块油腻腻的羊肉放入嘴中,丝毫不介意这在中土被讥为“茹毛饮血”的进食方式。一旦有人开腔,他就会停止咀嚼,眼光很有礼貌地落在那人身上。然而,不经意间,每当目光飘转,他的眼角都会悄然扫一下不远外那群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
      越来越多的男孩子加入了那群跳着闹着的小家伙之中。十几双小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随秋的冲天小辫儿。他们自己的头发都是剃光了前后,中间分成两绺垂于耳侧,自是大感新奇,表情里也有些不怀好意。呼哈一声喊,也不知谁带的头,几十只小手一齐朝那根冲天小辫儿揪了过来。随秋鼓着腮帮子大嚼羊肉正嚼出了味道,一瞧这阵状,差点把喉咙噎成个小蛋儿。还好所有的孩子只是轻轻揪揪小辫儿,弹一弹,最多再爱不释手地摸一把,倒是没把梳着朝天小辫儿的可爱小家伙吓哭。
      宴席中,权暮似乎随意地瞟过一眼,眼光掠回时,嘴角隐隐现出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快,孩子们发现除了样式不同,那根小辫儿跟自己头顶上绒绒的鸟窝并没有多大区别,于是放弃了对随秋小辫子的好奇,三三两两,笨拙地学着大人摔交。
      粗豪的头人捋着胡子,望着这群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小捣蛋,脸上尽是慈祥笑意。草原的孩子以强健体魄为荣。而现在,小鹰正在摔打他们的翅膀。
      随秋很显然已被同化成这群小捣蛋中的一员,与一个年纪、身高都相仿,鼻下兀自挂着鼻涕痕的男孩子扭作了一团。闪族的孩子筋骨强健,又都是摸爬滚打惯了的。随秋没玩过这样的游戏,自然不是对手。但他脚下不乱,每一下腾挪移步都仿佛循着一定的规则,总能找稳重心。脸上虽然不知所措,双手却自然而然地抓向对方关节死角或者身体平衡的薄弱之处。虽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小孩童,出手既慢又无力,但每个动作的时机与方位角度都隐隐显现出章法,倒像是早已预计好了一般。他的对手力量,经验,敏捷都远在他之上,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他。
      头人的目光在那孩童身上停留许久,复又转向对面俊美的年轻客人。他隐隐约约知道,与闪族所追求的纯粹力量与敏捷不同,中土流传着一种神秘的技击之术,叫作武艺。虽然难学难精,但若学到极至,能赤手搏狮伏虎。

      “武艺”!想到此,头人慈祥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戾气,上下颚和着碎肉重重嚼合在一起。
      殇族人,那群卑贱的殇族人,不正是依仗着偷学来的这种“武艺”,才得以窃据沫河流域广袤肥沃、水草丰美的土地么?骄傲的草原之子被驱赶到贫瘠的草原之北,流浪千年,甚至不得不为了一小片稀疏的牧草而互相攻伐,挣扎求存。
      “头人……”觉察到老头人的失态,身侧的独龙长老轻轻唤了他一声。
      自沉思中醒转过来,头人略有些歉意地低咳几声。眼光却再难离开那小小身影半刻。
      武技,这就是神秘的武技么?老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徐徐一声叹息,目光渐渐绵延开去,深沉如水。
      似乎明了他那声喟叹中的沉重,眼前恭谨有礼的少年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报以一个明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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