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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下 所思
敖裳在月下沉吟半响,终于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秉言?”
秉言立刻警醒过来,现了身,“公子,有何事?”
敖裳向四下望望,“玉帝传下旨来,命四海龙族立即起身去天庭面圣。”
“公子可有事情吩咐?”
敖裳点点头,“西海的寝宫里,那颗泪鲛珠---取来罢。”
“公子?”秉言讶异,“但是,那颗珠子---”
“去罢秉言,速去速回,一刻也不要耽误。最好在明日晚时赶回来,天庭那边的事情比较急。”
秉言立在原地只是盯着地面,并不动弹。
“怎么了?”
“莫非,您要用它救叶锦公子?”
“鲛人落泪凝结成珠,珠色名润,乃是不可多得的良药。”敖裳叹口气,“正是呢。锦儿现在,只是需要强力的凝神补气之药。那些个人参和灵芝,还不够。”
“那颗鲛珠不是您求了多年用来为龙后结魂聚魄所用么?”
敖裳摇摇头,“一千多年了,始终没有一丝起色。”他拍拍秉言的肩膀,“我知道你的忠心,也明白你的坚持。只是-----我时常在想,母后还会不会再回来。哪怕只是一缕魂。但是等了太久,久到连我都忘记这份坚持的目的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
“可是,属下记得。”
敖裳挤出一抹苦涩,“秉言,你知道么?就在这次昏迷之时,我做了一个梦。”
秉言不吭声。
敖裳继续道,“是关于母后的。只是很短暂的一个,只有一个画面,那就是离去时的样子,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最后,竟又突然进来了锦儿,他只是那样静静的游在一潭碧水之中。我看到母后银白色的影子,从泥身里脱离了出来渐渐散没在天地之中,最后,飘渺的那个影子向我招招手,跪在潭水边,妖娆的临水照镜。现在再想来,那时的她却是欢喜的。带着解脱。龙礼也说,那是母后的寿数到了,我们逆天而行,强留她那么多年,徒增她的哀伤,这又是何必呢?你我心里都清楚,这颗珠子,大约,我们是永也用不到的了。”
秉言依旧不吭声。
“秉言,去罢。我已经决定向前去看,你又何必还停留在原地呢?”
“秉言只知道这条命是龙后给的,秉言必在有生之年,誓死效忠龙后和公子您。”
“嗯,去罢。母后不会怪罪我们的。”
秉言咬咬牙,“遵命。”
“速去速回。不要耽搁。还有,龙礼这老家伙最近一直没有动静,看看他回西海没有?”
“是,公子多多小心。”
说罢,化作一道白光,向西海方向飞去。
敖裳抬起头,望着秉言远去的光束,沉沉的叹息。
眼角扫过房顶,只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行正歪躺在房顶上。
敖裳眯起眼睛细细的瞧,竟然是,叶守。
敖裳紧紧了外衣,轻轻一点脚尖,便飞到了房顶上,静静的落在叶守身边。
“叶守公子,好兴致。”说完,望着叶守身边的一个东倒西歪的酒坛,皱皱眉头,“只是,喝的多了些罢?”
叶守微微侧侧头,“哦,是敖裳太子呢。”说罢,轻轻一笑,将手里的酒坛递了出去,“怎样?来些么?”
敖裳伸手接了过来,坐到叶守身边。
摇摇酒坛,道,“我也爱喝,却从不滥饮。”
叶守轻轻一笑,“好酒品。”
敖裳一手转着酒坛,“也不是。只是,我不能醉。”
叶守挑挑眉,“家师闲来无事爱偷饮几口,幼时也常常被他抓来陪酒。那时并不懂得各中美妙。只是近来,却突然怀念起它来。”
“哦?”敖裳仰头,轻轻地喝了一口,绵软醇厚,好酒。
“倒不是突然觉得它可口,只是,怀念那种微微头晕的感觉。万物俱化作了梦境,这当真是一件美事。”
敖裳砸砸嘴,“世人欲入梦,以求其中美妙。不想叶守兄也有这种想法。求仙的人,不是正欲保持常醒之态么?”
叶守身后接了酒罐,一仰脖,咕噜咕噜倒了好些进去,“我却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清醒时的烦恼太多。偶一晕之,不失为人生乐事。”
“自古美酒饮到微醉,我看叶守兄,这些,便够了罢。”
叶守摇摇头,“烦!”
“幼时不懂师父对酒的偏爱,现在,我隐隐的懂了。”叶守打个酒嗝,“敖裳公子,我或许是,太没用了罢。”
敖裳静静看着叶守,“此话怎讲呢?”
“说到底,师父他,是否是和朝廷里的人有瓜葛?”
敖裳微微一愣。
“呵呵,没事,你不用说,我也是知道的。师父多年来带着我和锦儿四处里游历,身为师兄,我却从未想过他的处境和难处。这其中,不是没有过疑问,却从不敢去过问。只是觉得,师父总归是强大的,他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便心甘情愿的待着,等着他给我们一个安逸的地方。”
敖裳点点头,继续听着。
“再说这次的锦儿,敖裳太子,若不是你,我们叶家两个,说不定早就要曝尸荒野了,你对锦儿的情分,我却,”叶守又使劲灌了一口,“我却不是看不出来。”
敖裳脸色微微尴尬。
“诶,锦儿还小,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别人对他的好,他只当是应得应分。或许,还要再久些,再久些----他便会明了。”
敖裳内心有些紧张,他问道,“叶守兄---并不反感此事么?”
叶守耸耸肩,“有恩便要相报,这是我们叶家的家规。何来反感一说。”
哦。只是报恩呐。
敖裳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叶守的侧脸,在夜色里有着刚毅起伏的线条。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凄清,他的侧面看上去很是寂寥。
“那么,葛修公子呢?”敖裳试探着问道。
叶守苦笑一声,“这真是我们叶家的罪孽了,毁去了他大好的前程。这些日子时时想起他来,总觉得心里有块疙瘩样的。这事若不妥善了了,这债,就不知要何时才能还了。”
敖裳叹息摇头,叶守果然有些迂,葛修若是知道叶守的想法,当真要呕个半死了。
“那叶兄的打算----”
“救他。”
“如何救?”
“劫囚。”叶守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拿手搔了搔头发。
敖裳点点头,颇为赞许。
“敖裳公子,锦儿的身体----若是实在不行,便拿我的内丹去补罢---”
敖裳大惊,“你?”
“是啊,师父临走时就给了我两个任务,现在看来,我是已经毁去一半了。这是我的失职,若是不能保护好师弟,我这个师兄,还当他何用?”
敖裳劝解道,“叶兄如此考虑,是否太过偏执了?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自有它的原因。锦儿不过是不慎被卷了进来,和叶兄你实在没有甚么关系。”
“可是终归,我还是没有保护好他。”叶守叹口气,“越是想要去保护的,到头来越是发现自己是苍白无力的。”
叶守将坛中酒一饮而尽就那么抛了出去,瓦褐色的酒罐在房顶咕噜咕噜滚了几个圈,摔下屋顶,咣当一声,砸个粉碎。
“哎哟!谁啊!要砸死你芍药小爷么?”
敖裳和叶守对望一眼,探出头向下望去,只见芍药一改往日的艳丽,却是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正跳着脚向上面瞅。
“芍药?”叶守和敖裳微微一惊,“这么晚了,你穿成这样要作甚么?”
芍药傻了一下,脸色不自然的变了过来,傻笑一声,“呵呵,没事,没事。就是看着今晚月亮不错,出来走走,呵呵,走走。”紧张的四下望望,“敖裳公子,身体可好了?”
敖裳眯起眼睛打量着芍药,总觉得他要做些甚么出格的事情。
“恩,差不多了。”
芍药嘿嘿两声,边说边退,“那就好,那就好。那甚么,我先睡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出溜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敖裳起身,拍拍身后的土,“我总觉得,芍药又要做些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叶守也笑了一声,“也是,他近来,和牡丹闹的很是厉害呢。”
敖裳不解。
“牡丹自是要让芍药和她一同回去,不过么,芍药却好似贴了心般,硬要留在程秀才身边。”
“哦?这倒是稀罕事。”
“正是呢。牡丹这两天被他气的头痛欲裂,正烦恼着。”
“牡丹可是多少年的道行了?我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她便已经是狐族的族长了。我看,芍药迟早是要给带回去的。”
叶守苦笑一声,“毕竟是人家私事,我们也不好横加干涉。”
敖裳点点头,拍拍叶守的肩头,“我知道叶兄心里苦的狠,我已经让秉言回去取鲛珠了,明日即可赶回,到时候,锦儿的伤,便有希望了。”
“可是这鲛珠----”
敖裳摆摆手,“叶守师兄,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都隐瞒,我便是喜欢着锦儿。并且想尽全身之力护他一世。甚么话都不要讲了。要是叶师兄还信任再下,便将锦儿交托给我,我自然像爱惜生命一般珍视着他。”敖裳一气说完,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叶守的反应。
果不出所料,叶守只是站在原地,傻了好一会。
“叶师兄?”
敖裳轻轻唤了一句。
叶守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
“啊?”
“不知叶守师兄,是否愿意?”
叶守眨眨眼,“可是,可是,锦儿不是母的啊!”
敖裳一脸黑线。
当真不知,叶重机是如何教徒的,这两人,竟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或许此事与叶守师兄来说还不能接受,但是在下的心意却是诚恳的。仙家寿命长久,我定会等到同意为止,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罢,哪怕是成百上千年,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便一直等得。”
叶守看着敖裳,伸出了一根手指,“你---”
想了半响,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叶守自嘲一声,“是不是,我这个人,太迂了些-----若是锦儿也喜欢你,那么,其实,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敖裳听后淡淡一笑,“我定会教锦儿喜欢的。”
叶守苦笑一声,“其实,我该早些发现的----只是觉得、觉得----哎。”
月亮静悄悄的挂在天边,柔和的撒下银辉点点。
那声叹息轻巧的化解在无垠的月色中。
或许,不久之后,也便成了叶守为自己的哀叹。
是谁感慨着谁的悲伤,又是谁,在预演着谁的唏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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