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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落闺中风暖
时逢月圆,塞北观月,不比江南映月,寂寥无声柔情似水,清丽而飘渺。塞北寒月是遮不住的荒凉,难以逃离与掩盖的死寂之音,寒入人心。忽而天象大乱黑云蔽月,又降大雪,冰封万里,一时间银装素裹,好不气派,淡淡透出的肃杀之气华丽却令人不寒而栗。
对遥远旖旎水乡的思念,就在这大雪中被慢慢淹没,铁衣冰寒,裘不暖身,此时,记忆中的江南月,似乎明朗,又似乎茫然。而深锁的开始不仅仅是眉头而已。刻骨相思不过就是心被慢慢煎熬殆尽,或是灵魂飞到千里之外守在故土之上。这一抹相思,却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朦胧中隐含心酸的英雄泪。
不知何时,远处飘来悠然的笛声,缭绕着他在这个雪夜里对故乡那杂花生树、樱草乱飞的深深思念。笛声里带着淡淡的忧、淡淡的愁,辗转的音色撩人心悬,扣人心魄,勾起一丝冷冷的寂寞,浓浓点点滴滴的往事。萦绕着,缠绵着。
是谁在吹笛?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在这样的夜里追忆往昔,那掩不住的哀伤是在向谁告别,亦或是倾诉?
终于忍不住从大帐里走出,牵上马儿逐风,准备去一探究竟。
驻守辕门的两名小卒子用互相交错的长矛阻止了他的步伐,却在看清他是谁后,慌张又恭敬的单膝跪下抱拳。
“将军,抱歉,我们不知道是你。”
他挥手,并不在意,“你们做的很好。”
顿了顿语气后,他对其中一名小卒子说道:“小邓,我出去溜一会马。”
“将军,是否需要我们派人护卫。”其中一名小卒子问,虽然他很想知道将军为何要在这样的夜出营,但是他只是一名小卒子,那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不必了,我不走远。而且那么晚,还要劳烦弟兄们起来,会过意不去。”
分列辕门两旁的四名小卒子闻言,立刻集体单膝跪下,向他恭敬的抱拳。
夏侯策拉拉马缰绳,那匹俊美的,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马儿逐风立刻会意,踏蹄上前。他利落翻身上马,侧耳倾听,估摸着向笛声传来的方向策马前去。
走了两里路后,雪停了,笛声也戛然而止。他只好凭着感觉去寻找,不一会儿,夏侯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一个颜色——红的夺目,刹那间,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红色。
脚边的二十多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都被削去了持刀的右臂和左脚,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呻吟,任断臂断肢处涌出的血把白雪染上艳丽的红色。
他下马,让逐风回去报信,他则一步一步向前走,这边地上躺着的都是劈成两半的青衣人,根本无法辨别出谁是谁的身体,他也无法估量不出来,到底死了多少人呢。
视线不远处,十多具尸体的头都离开了身体,断头上的眼睛还残留着他们死前的恐惧。
如同修罗地狱里才会出现的一幕居然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虽然平日驰骋沙场、奋勇杀敌,尸体他见的多了,但是像这样整齐的斩开人体,而且是那么多人,从切口上来看,竟是同一人所为,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厉眼一闪,如此高深的武功怕是在江湖中也只有灵枢门堂主级别的人才能做到。
脚上传来湿凉的触感,低头看厚厚的鞋被尸血浸透。让他皱了皱眉头,便单脚点地,跃到稍微干净些的地面。
沿着这些尸体渐渐堆积高的方向走去,在一株苍劲的胡杨树下,他看到了和几乎周围融为一体的红衣女子。她身旁的一柄长剑深深没入大地,上面拖着被血打焉的穗子,她则无力的倚着胡杨树,纤弱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着,连唯一的一点碧绿——她手中的芦管也带着暗黑的血污。
她那红色的双眸失神望着重新出现在黑夜中的那一轮明月,被血鞭打过的脸庞并不能让柔和的月光洗净。她似乎在挣扎着,然后吃力的抬起快要冻僵的手,把芦管送到嘴边,吹出‘清水流’最后一个音符。飘渺的、悠扬的、却也是清晰的飘向远方。
而在远方的苍山雪、洱海月、是否能听见她的思念,也许她已经回不去那片故土了,至少能让她的灵魂飞回故土。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弯起一丝苦笑,眼睛缓缓闭上,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入血海之中。
见状,夏侯策赶忙上前,在坠落的最后一刻接住她,红色立刻浸染了他干净的长袍,这一秒,他才明白她那一身悲切的红,是被血染了多少遍才出现的颜色。
事态紧急,他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果断脱下披风,裹住她冰冷的身体。用身体的热量温暖那寒冰似的娇躯。
“不要救我,你会后悔的。”触碰到温暖而有一刻清醒的她,轻轻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夏侯策的声音如明媚夏日里吹过的清风,很容易就让人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
“花婉莹。”她不管了,她就直白说了自己的身份,要杀要剐听天由命,正好,她也想结束这无用的生命。
话罢,她也用尽了最后一起气力,彻底昏了过去。
闻言,夏侯策双手一震,差点松开了手让昏迷的花婉莹跌落到地上。
幸好他很快就回神,抱住下坠的身躯,好奇的看着花婉莹像孩童般的睡容,还有那绝美的脸庞实在无法让他联想到灵枢门头号杀手修罗女就是这样一名柔若无骨的妙龄女子。
“将军——————————”左参军率部在逐风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夏侯策,急忙策马到将军前4~5米处,就匆忙跳下马,稳稳落地后,单膝跪下抱拳说道:“夏侯将军,末将来迟。”
“段恪!太慢了,你是怎么带的兵!”夏侯策一扫温柔面孔,沉声斥责眼前的人。冰雪天让他的将士们反应迟钝了,就发生在离军营不远处的械斗,死伤了起码上百人,可,军营里的哨兵和将士居然一无所知,万一这是偷袭的敌军,那么他们这只军队是不是要在睡梦中就被敌方灭亡!竟然可以如此麻痹大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末将知罪!”名叫段恪的左参军头抬高,发亮的双眸似乎说着,就算将军叫我去死也是应该的。
“让士兵把这些人埋了,不然开春的时候会闹瘟疫。”夏侯策抱着花婉莹越过段恪,翻身上马,让花婉莹依偎入自己怀里,为她挡住雪雨,接着沉声命令还跪在地上的段恪:“你留在这里,把活的人送到军医那救治,问不出个结果,军法处置!”
毕竟是一条人命,也不能任由他们死在冰天雪地中,可敢在他军营周围作乱,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总要对营里的袍泽兄弟有个交代。
“将军,这个女人你要带回军营吗?”段恪尽职问道。军营不能有女人可是老将军订下的规矩,夏侯将军如果要违反老将军的铁令,那么他一定会阻止,绝对不能让将军的声誉受负面的影响!
夏侯策拉住缰绳,回头,他了然这个与他同生共死的段恪关心,轻松的说道:“不,我只是把她送到边城里,让思融照顾她。”
“属下认为此举甚为不妥,此女身份不明,说不准这些人就是她杀的,岂能把如此危险的人物放在将军夫人的身边!”段恪强烈抗议夏侯策的鲁莽决定。
将军有时候太过于善良了,深不知有农夫与蛇一说,如若将军或者将军夫人受到一丝伤害,他如何面对将士和边城的百姓。他可是会陷入万死也难辞其咎的境地。
“没关系的,她的武功已经废了。”夏侯策叹气,刚才摸到她的脉息时,才知道她全身经脉被震碎了一半,武功全失,且有一股奇怪的内息在她体内乱窜。如果现在他丢下她不管,她就算不被这塞北的冰雪冻死,可一旦修罗女丧失武功的消息在江湖传开的话,她也会被寻上门的仇家轻易杀死,哎,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仇家,她体内那股乱窜的内息早晚也会制她于死地。横看竖看都是死路一条,他仅仅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能否活下来,还要看老天爷是否会愿意眷顾她。
“将军!”段恪提高音调,企图制止夏侯策养虎为患的举动。何况此女颇为眼熟,搞不好是什么朝廷通缉要犯,现在边疆的情势不明,这种收留陌生人的危险事情他是举双手反对的。
“我自有分寸。”夏侯策沉脸,低声说道。
“是!但是,将军你不能阻止我在将军夫人住所多安排士兵。”段恪退了一步,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随你吧。”夏侯策又恢复成那个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拉缰绳便策马而去。
留下来整理现场救助伤员的兵士们发现了疑点,抬头呼喊段恪:“参军,我们发现这把剑,好像有那个什么灵枢门的标记。”
什么?是灵枢门!
近年来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门派。不知何人,何时所创,也没有人能说出它究竟存在了多久。一直在江湖中若隐若现,虽然偶有惊动江湖之事发生,但灵枢门都会迅速解决,与各大门派虽无深交,也不结仇,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对于武林中人来说,灵枢门只是一个未知且神秘的门派而已。
然而,新一任门主洛尘轩接手灵枢门之后,灵枢门骤然崛起,诸多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八成是灵枢门中人。人们纷纷猜测,洛尘轩究竟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竟可以网罗这些人替他出生入死,忠心不二。而洛尘轩似乎也有意让灵枢门问鼎江湖第一大门派,不断涉足江湖中事:诛邪教,白虎堂堂主韩楚阳一剑割下邪教首领的头颅,灵枢门功不可没;崆峒派遭人暗算,门中上下皆中苗疆奇毒,武林中各大赫赫有名的名门正派均束手无策,玄武堂堂主许惊风用自制丹药救了崆峒派上下五百七十六人;而洛尘轩更是在十招之内夺去武林盟主廖扬的兵器,将剑架在廖扬颈边的那一刻起,成了江湖中不败的传说。
段恪对江湖了解不是很深,也仅仅知道这些妇孺皆知的事情。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那把长剑,发现那个长长的剑穗居然是传说中的——九龙缚丝剑穗!!
这可是皇族才能用的剑穗,绝对不会在世间流传,或者被仿造。如果不是他在皇宫中供过职,怕是也只当这个被血玷污的剑穗是个普通玩意。
将军救的这个女人,着实不简单,既和灵枢门有关系又和皇宫扯上关联,她到底是谁?!
“小卫!”
“在!”
“你立刻回营带上银甲军三名勇士去将军府!”无论她是什么来头,只要她敢对将军或者夫人不利,格杀勿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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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以北,每逢初冬,天空便涂满了铁灰色,黑云压地,绵延不断的阴雨似乎不会停歇,几场雨后,天气愈发阴冷。在西南夷长大,一向不喜这种阴霾天气的欧阳花闲自然是能离灵枢门多远,就离多远。
“冷死了,那种地方能待人吗?手指都会被冻坏的。”他曾经恼怒的对门主派来的人抱怨,他一双美丽修长的手岂能被此等恶劣天气折磨。
在这种令人生厌的天气里回去更加湿冷的灵枢门,这样的愚蠢行为会毁了他的琴音,就算门主亲自来烟雨龙崖来硬的,他也不会离开这里半步。尽管门主特许他住进别有洞天,享受那地热和温泉造就的四季如春。但是,别有洞天会有他在南竹菁的烟雨龙崖逍遥自在?
他推开那扇古旧的竹门,不经意路过的竹风带着美酒的醇香、却抓不到它的影子,耳边传来琴蛙歌幽曲,合着丝丝入耳的流水琴觞。
层峦叠翠中,不见艳阳,只见娇羞的碎阳随着风清水暖,慢慢起舞。
“小花真慢啊,送个信也送了半个多月,还不见踪影,好无聊呀。”欧阳花闲拨弄着青翠欲滴的竹叶,感叹着小花最近怠惰了。
“报。”一直藏匿于竹海中的绿衣男子,出现在欧阳花闲的面前,双手抱拳。
“什么事?”欧阳花闲扔掉手中的竹叶,沉脸问豢养多年的暗人。
“九天前,那个人调动了派里好手372人,沿途阻杀修罗女大人。四天前,我们和修罗女大人失去联络。”现在他们在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折子的情况下,不得不向堂主禀报实情,就算堂主治罪,他们也认了。
喀拉。
暗人身后的竹子倒了一大片,断了的竹子都化成了粉末状,一瞬间,风中弥漫着竹末的清甜味道,还有令人心惊胆颤的杀气,他更加低着头,不敢再看欧阳花闲。
“为什么你今天才来报告这个消息?”欧阳花闲不怒反笑,欠身问浑身都开始发颤的暗人。
暗人几乎整个脸都埋在地上,颤抖着说:“•••••花婉莹•••不•••修罗女大人说,江湖宵小,何须理会。我们••我们。”
“你们就听话的看着她被一群蝗虫似的杂碎袭击?”淡淡的语调反而像一把利刃,狠狠捅向暗人的心脏。
“属下愿意以死谢罪!”
闻言,欧阳花闲直起身,笑了笑,“这不是你们的错,是小花太轻敌了。”就算是只蚂蚁,只要成群结队的上,总会咬到大象的。不过对方真是大手笔呀,不过就是朵小红花,就派了那么多人,玩人海战术?真是可耻,那么多大男人欺负一个纤弱的女子。也不怕日后江湖里传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败坏自己的名声。
“堂主,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欧阳花闲慵懒的靠着竹墙,慢慢吐出一个字,“说。”
“修罗女大人失去联络前,在外围埋伏的门人都被一道金符,以您的名义全体唤到了边城。”
似乎,事情没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他要好好想想,谁活腻味了,敢冒充他了,他有什么好冒充的,要冒充就去冒充那个洛尘轩去。他大袖一挥,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气,说:“被调走的人都去沐风那领罪吧。”
“是。”暗人面无表情
“退下吧。”他也有些乏了。
欧阳花闲退回竹屋,关上门,喃喃自语:“可惜她是属猫的。”没那么容易死,腥风血雨都走过来了,没道理那样轻易在阴沟里翻船。不过,以他对小花的了解,她不会让关心她的人担心,肯定是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正好要去西域,顺道去看看她难得的狼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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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婉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暖炕上,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舒适的棉质长袍,厚厚的棉被密密压在身上,差点让她透不过气,她想掀开棉被,却发现连抬手的气力也没有,一运气,胸口的郁结让她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此刻,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听到了花婉莹细弱如蚊的呻吟,立刻掀开帘子进来,欣喜高呼:“太好了,太好了,夫人,将军救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然后又急急忙忙跑出去,大概是叫什么人过来的样子。
虽然知道自己被陌生人救了,但是花婉莹还是痛苦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习惯性伸手去摸缠在右脚上的黑色软剑,可是那里空空如也,心一惊,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可以做武器的东西。她不顾身体的强烈剧痛,把桌上的细瓷碗扫落在地,吃力的捡起一片碎瓷,原本灵活的食指和中指却夹不住碎瓷。无奈之下,她发狠直接抓着碎瓷,退到了火炕的最里面,警惕的看着那块厚重的深色帘子。
忽然,她嗅到了空气飘过来的浓烈金气,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想她15岁进了灵枢门闯过那些灭绝人性的考验,最后历尽千辛之后被分到青龙堂下,就未尝再有过这种恐惧,无论是面对怎样的强敌,还是死亡,她的感觉就像被金针封印了似的。第一次,她需要用右手按住颤抖的左手,忍住全身恐惧屏声静气的听着外面纷乱的脚步声。
四男两女,其中有三个男人的脚步声是练家子,就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打不赢,看来只好用她最唾弃的一招,挟持人质。
就在那个女人掀开厚重帘子的一霎那,花婉莹借力扑到对方跟前,单手勒着对方的脖子,捂住对方的嘴巴,不让她乱吼乱叫,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细瓷片抵着跳动着的经脉。完全不在意细瓷片已经戳破了自己的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滑落到对方的雪白的细颈上,格外触目惊心。
“让我走,我不会伤害她分毫。”花婉莹铿锵有力的对着那三个手持青钢剑、身着银色盔甲黝黑的汉子宣布。
看对方的那身威风凛凛的装束,怕是那支守卫边境,赫赫有名的银甲军,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胸口开始郁结了,视线也开始逐渐模糊,眼界一点点变得狭窄。
她甩甩头,咬紧下唇让自己清醒些。堂主肯定还在南竹菁等着她完成任务回去一起和奏高山流水,她岂能轻易死在此地。
“放开将军夫人,否则我等必让你死无全尸。”其中一人似乎按捺不住,青钢剑一挥,本是想威吓花婉莹。不料,青钢剑带起凌厉的剑风没有任何预兆就扫向她前面的这位夫人。
瞬间,不假思索的花婉莹立刻旋过身子,为那位少妇挡住这对于弱女子而言的致命一击。待剑风撕裂她背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一阵强烈的疼痛几乎淹没她所有感观,她勉力咬牙撑了一会儿。
一阵风刮过脑后,一名银甲兵已经抄到她身后,抬手一击,她便昏死了过去。
算了,就当是还救命之人的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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