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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
“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们好好谈谈吧。”他的口气平静中压抑着恼怒,后面又像是叹息,带着我熟悉的感觉。
“好......”心脏猛力撞击着我的胸口,感觉自己已经摇摇欲坠。
他站在那里,与苍白的小医务室格格不入,却该死的一如既往的完美。一身深色西装,黑色衬衣,深色条纹领带,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如此暗沉的颜色,却与他现在深沉冷漠的气质如此相称。
我压抑着心跳,眼神尽力避开他无所不在的光芒,弯腰低头颤抖着手系着鞋带。平时简单的鞋带却变得如此难缠,让我又急又乱。正在心里咒骂自己的没用时,一双修长的大手伸了过来,拿过细长的鞋带,轻松地系出一个稳固的蝴蝶结。我抬头傻傻地坐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发型完美的头顶。余光注意到也在看着我们的女医生,我突然一阵脸热,有些慌张地站起来。他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俊脸平静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带头走出了医务室。
跟在他身后,抬头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无视周围的眼光,我的心涨得满满的。路灯已经点亮了,照在他完美的身上,留下一道修长的影子,躲在他的影子里,我突然又想哭。等在黑色轿车边的周秘书一点没变,带着亲切的微笑看着我们,让我的心又狂跳起来。
我们一起坐在宽敞的后座,他一上车就一直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文件,我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满足,仿佛暴雨中的船只突然找到了停泊的避风港。
注意到车子在向玫瑰园的方向开去,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夏天的玫瑰园馥郁芬芳,该是怎样的浪漫迷人呢?我们一起度过的夏天仿佛历历在目,他从世界各地带给我的收藏,还静静地保存在那个房间吗?
轿车开进别墅区的大门,不远处能看见紫荆学校灯火明亮的教学楼,玫瑰园就在眼前。大门还是以前那样,玫瑰藤也像以前一样爬满围墙,昏暗的灯光下粉色团团,香气扑鼻。庭院修剪整齐,大厅干净明亮,一切都如我们昨天才离开一般。
熟悉的大厅里只剩下我们,我站在大厅中央,他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注视着我。迷人的黑色眼眸专注地看着我,我却无法读出一点信息,因为我根本不敢直视他,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这是玫瑰园的房产证,已经过户在你名下,这是你母亲父母的消息和地址,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他突然一指桌上的文件袋,看着我冷冷地开口。
“什么?”颤抖着突出两个字,我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我宁愿相信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或是我突然幻听了。
“不要再做无意义的事,如果没其他要求,那么请你忘掉李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暗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从未如此不堪一击,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自己。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吗?专程来跟我划清界限,怕我会缠上你们?那么不劳驾李总裁亲自跑一趟了,派个律师过来就行了。”我冷冷地打断他,冲过去拿起文件夹就向外跑。转身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滚烫的泪水浸得干裂的嘴唇一阵刺痛。眼前一片模糊,我凭着感觉向大门跑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刻离开让我窒息的芬芳气息。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了!该死的,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的,我已经听话的离你远远的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呜呜呜呜......”熟悉的温暖怀抱用力抱着我,我只能对着他拳打脚踢,我疯了似地反抗着曾经让我迷恋的怀抱。
被他强硬地抱上楼,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我感觉自己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全身无力地待在熟悉安全的胸口。头脑里昏沉沉地,哭过以后我什么都不想想了,只想这样待着,现实却要来打碎一切。
“该走的人是我,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把我忘了,好好生活吧。我能怎么做呢?我没有办法接受你做我的妹妹,也没有办法再爱你,除了陌生人,我们之间还有更好的关系吗?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你的王子,甚至不能不去恨你......这些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与笑怡订婚后我们就回美国了,所以,不用担心,你不会再看到我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直到自己全身冰冷手脚发麻,我才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楼下走去。
空荡荡的玫瑰园在夜幕中显得阴森可怕,好像随时会有鬼魅会从暗黑的角落里跑出来,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没有了他,这里冰冷得像千年的坟墓,空气中的花香只让我觉得呛鼻恶心。一刻也呆不下去,我快步向外冲去。推开铁门,外面的夜同样静得可怕,人呢?为什么感觉整个世界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己?
经过别墅区的大门口,门卫如木雕般立在那里,在他陌生的眼里,我根本不存在。路上的车很多,我一个人在人行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车,却没人向外看我一眼。是啊,他们都是忙碌的陌生人,没有人认识我。我们最好的关系就是陌生人?他说得很对,我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这灰色的钢筋混凝土筑城的城市里,住着好多的人,却没几个认识我,大家都是陌生人。也不少他一个,不是吗?而且他就要回美国了,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交集,如四年前两个相隔万里的陌生人一样。
慢慢地看见人群了,快到市区了吗?路上年轻的夫妇推着孩子逛街,餐厅里一家人热闹地进行着晚餐,还有一对对的情侣笑闹着经过,车上也是成双成对,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孤单地游荡着。前面一条小街好似特别热闹,街边整齐地摆着各种杂货摊子,卖衣服的,卖玩具的,卖小百货的,卖小家电的等等。东西看起来比较粗糙,但人来人往生意很好的样子,原来我已经走到市中心的夜市区了。
记得不久前圆圆才带我来过,这里的东西比市场还便宜,想起来她工作的理发店就在不远了。要不要去找她呢?我坐在夜市背后已经关门的工商银行前的台阶上,犹豫着。圆圆最近跟向阳打得火热,经常到学校来找他,晚上跟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可能看我一个人可怜,两人总是叫上我这个电灯泡,想着我自己呵呵傻笑起来。
正在发呆时,感觉有人靠近我,转头正看见一个矮个子青年抓着我放在旁边的书包跑了。我没喊也没追,有些发愣地看着他消失在夜市里。
“这丫头怎么回事?你的包被人偷了,你还不快追?”
“哎呀,包被偷了啊?我说小姑娘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逛这里可得小心啦!”
“就是啊,这丫头吓傻了吗,怎么都没反应啊?”
“包里东西多吗?回去你父母肯定会骂你啦,快去那边派出所报案吧。”
“报案没用啦,人早跑了!我告诉你们哦,这些小偷都是有组织的,很难抓到他们,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免得父母担心......”
“哎哟,快别说了,看这小姑娘伤心的,要是她父母看见该多心痛啊。”
“就是啊,真是可怜啊!别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吧?”
“……”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她们说到父母,我的心突然疼得喘不过气,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埋在腿上失声痛哭起来。他们怎么会心痛我呢?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在哪里,没有人会心痛我。
“小姑娘,别哭了,你电话响了,快接电话。”旁边一个大婶突然推推我说。
我这才发现牛仔裤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摸出来皱眉用酸涩肿胀的眼睛一看,是雷霄。头晕脑胀地按下接听键,我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倒是周围热心的大婶们对着电话不断解释着我的状况。呆呆地坐在那里,听着周围大婶们关心的唠叨,感觉没一会儿,雷霄就站在了我面前。
“正好,我今天很想听人哭的声音,继续,别停,尽情哭,越大声越好!”面无表情地把我拉起来,雷霄把我塞进车里,边开车边语气平淡地说。
这人有毛病吗?还是喝醉了?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抬手擦了擦脸,不想哭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注意到车子一直向西边郊区开去,已经过了四海帮,我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一直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开车的他问。
“继续哭啊!带你去一个能让你哭够的地方。”他转头皱眉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我说。
“谁要哭了?我要回学校。”我脸上一热,郁闷地喊道。
“不行。”他居然头也不回地冒出一句。
“什么?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为什么不哭了?看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知道的说是包被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全家都死光了!”
“你才全家都死光了!”我直觉反驳说,出口就后悔了,转过头看着前方,有些不安地用余光注意着他。
“说对了,十九年前的今天,他们突然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所以,现在我很想听人哭,越凄惨越好。”他把车停在西山下的一片墓地前的停车场,拉着不知所措的我向墓地深处走去。
看管墓地的老头在门卫室里看了我们一眼,就继续回去看自己的八点档电视剧了,外面都能听见电视里哭天抢地的声音。
“对不起。”我跟在他身后轻声道歉。
“为了在家偷偷地玩新出的电子游戏,我在出发去青城山的那天早上装病不起。那天中午就开始下起大雨,五月天很少见的倾盆大雨,我坐在家里庆幸自己没去。晚上院子里就乱成一片,我这才知道他们先是发生了连环车祸,后来又被山体滑坡的泥石流埋在了下面。”他淡淡的声音在黑森森的墓地上让人毛骨悚然,我不敢看周围,只是紧跟在他身后专心听着。
“真是巧得天衣无缝的5月13号,先是一部车超速冲进滚滚洪水里,然后是连环撞车,接着就是山体滑坡。三天后他们才被挖出来,抱在一起完好无损的三具尸体......”他在一座圈起来的大墓碑前停了下来,黑色大理石碑上贴着三张照片,昏暗中模糊不清。
“哭吧,我想让他们听听真心的哭声。”他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
“那个,哪有叫别人哭的,你要伤心就自己哭啊!”我有些无语地看着表情冷峻的他。他不会真的找我来哭他家人吧?这人也太奇怪了!
“我哭不出来,这十九年来我从来没哭过,我该伤心难过吗?哭有用吗?你为什么能哭得那么伤心?就因为丢了一个书包?”他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我。
“对不起,拜你所赐,我现在也哭不出来了。如果心里痛苦,如果伤心难过,哭泣是一个人的正常表现,你可以试着发泄一下,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憋在心里,欲哭无泪更痛苦。”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力气劝说他。
“如果我现在叫人打死陆一然,你能哭出来吗?”他一副认真与我商量的样子。
“你有毛病啊?这么点小事就要打要杀的,为什么你每次都拿陆一然威胁我?”我瞪着一脸无辜的他大骂。
“因为我不喜欢他。”他理所当然地回道。
“那我还不喜欢你呢,是不是也能把你杀了?而且,我怀疑现在有能让你看顺眼喜欢的人吗?”我郁闷地反驳道。
“你没这个能力,也没胆量这么做。”他皱眉认真地说。
“你......算了,我是疯了才跑到墓地来跟你吵架,要杀要剐随便你,与我无关!”简直是鸡同鸭讲,我气得不顾自己身在漆黑的墓地里,转身自己向山下走去。经他这么一打岔,刚才又痛快地哭了一场,我的心里突然又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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