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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丫头与小女仆
背下很硬,又冷又湿,虽是闭着眼,似乎也能感到丝丝冷风从脚边,头顶,左侧,右侧各处吹来,轻声呻吟了声,翻过身去,换个姿势,手上抓紧了什么东西,许是被子,许是衣服,想包得紧些,但是没用,那东西单薄地贴在肌肤上,不但不能温暖,似乎反带去了身上微微的温意,辗转挣扎一番,我终于睁开双眼,从长久的黑暗梦境中醒过来。
触目仍是黑暗,只有少许的微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我睁大眼睛,头脑中空空荡荡,如同被大雪覆盖过后的大地,只是荒凉一片。一时之间,竟然愣怔起来。
左近处传来朦胧地问话,还带着睡意,“啊,你总算醒啦?”
随着话音,一个黑影凑近了,呼吸相闻,我不禁心头一紧。
暗中模糊地看到一个乱蓬蓬的头伸了过来,咕哝着,“你可真能睡,这都两天啦。…昨日陆夫人还说,你要再不醒,就要扔下你啦。…”说着,似乎吐了吐舌头,把一个东西推向她头边,“这里还有些汤,饿了便吃吧,既然醒了,白日可就要做活啦。”
“做活?”
听出这是个少女的声音,我略放了心,想发问却发现我发出的声音粗哑难听,嗓子里也如火烧过一般灼疼。
我怎么了?
为什么睡了两天?
为什么躺在这里,身边这个人又是谁?
这是哪里?
我要做什么活儿?
最最着紧的一件事是,我是谁?
可那少女也没理会我,打着哈欠又离远了些,不一会儿便听见她打起了小呼噜,显是睡得很香。
腹中空空如也,烧得有些难受,只得撑起身子,从头边摸过那只碗,隐约可见里面的清汤,尝了一口,是粥,米少水多,冷冰冰的难以入口,但还是尽力喝了下去。
冷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不,不止,从四面八方的缝里吹进来,我转头察看,原来我身处的,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顶帐子。
住在帐子里,不象是中原人的习惯,难道是边境夷族?
我是夷族人?摸摸身上衣服,布衣布裙,样式倒还是中原的。
咦,我又是如何得知什么是夷什么是中原的呢?
苦苦思索,想得头皮都疼了,空空如也的脑海中却全无答案。
想着想着,又冷又累,眼皮却也渐渐合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迷糊里感觉有人摇晃我的手臂,“桂枝,桂枝,醒醒。”
我睁开眼,眼前亮了些,面前是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听声音就是和我同屋的。
嗯,说到年纪,我突然想起我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大了…
“别发呆了,快起来,还要做活呢。”
那女孩子推搡着我的肩头,我顺从地起来,跟着她出去。
外面果然天已微亮,遥看天际云层下微现红光,东方欲曙,晨风很有些凉,大略看去,现下约是在晚秋时分。
“看什么呢?还不快些跟上。”那女孩子气哼哼地扯着我,我被迫跟着,脚下虚浮绵软无力,看来果然是睡多了。
“嗯,我不看日出好多年了。”
不知怎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女孩子扭头瞪了我一眼,“真是疯话,怪不得陆夫人说你是个颠丫头呢。一会儿去见陆夫人,可别胡乱说话,仔细惹夫人生气。再打你一顿。”
我眨眨眼,想了想道:“再打一顿?我以前经常挨打?”
虽说记忆一团乱,但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好象没有那么凄惨的经历才对。
那女孩子咭地一声笑,“颠丫头就是颠丫头,虽说你也是才来的,可你来的时候就是被罚了的,陆夫人说你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还真是哦。”
边走边说着,我看见不远处就是几顶华丽的大帐,尤其是那中间的,大可容十多人,高有三人般,洁白如雪的蓬布,底部镶着繁复的花边,尖尖的顶子金光闪闪,似是纯金打造,帐子的四个角都悬挂着碧纱的宫灯,帐门外守着四个侍婢,四个劲装侍卫,嗯,看上去,男的英伟,女的俏丽,都不是凡物。
那女孩子扯了扯我衣袖,叮嘱道:“呆会儿可得放机灵点,这些姐姐们可都是公主跟前的得意人儿,惹得她们不高兴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公主?”
我越觉迷糊,忍不住小声地问。
“哪一位公主?”
公主啊,想必是皇帝的闺女了,但是这提到的又是皇帝家的哪一个闺女呢?而且这个问题一想开,就有更多的疑问接了下去,公主有了,那皇帝又是哪一位呢?现下的时代,又是哪朝哪代哪个世界呢?
那女孩子啐了我一口,“真是浑人,怎地连我们的主子都不知道了,那可是咱天圣顶顶尊贵的灵宝公主啊,还有,我名叫露香,说了这半天了,你可是真傻了,连个露香姐姐都不叫一声。”
我怔了一怔,便后知后觉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露香姐,心里却想着这女孩愿意被叫老了,倒也奇怪。
露香满意地把头一点,很有大姐风范地叮嘱着,“桂枝啊,你这回是第一次服侍人,可要多长个心眼,仔细地学着些。”
我唯唯称是。但看着那些华丽大帐还是忍不住要发问,“咱们现下是在哪里? 公主…就住在帐子里么?”
“是啊。那金顶多好看啊,听小王侍卫说,那可是纯金的哩。”
“好看是好看,…咱们的皇上也住帐子么?”嗯,原来是游牧民族啊。
“傻子,皇上在京都皇宫里,哪里能住这个,咱们这不是随着公主和亲才…呵,别尽罗嗦了,赶紧做事去。”
和亲?
我跟在露香身后暗忖着,这顶顶尊贵的灵宝公主都得去和亲,那些不顶顶尊贵的公主们岂非境遇更惨?看来这皇朝也十分不济,多是个破落末代。
在我胡思乱想那些不顶顶尊贵的公主们的惨境的当儿,露香已经走上前去,金帐前几十步处侍立着一位中年妇人,眉目端庄,神态却隐然有一分威严。
露香侧身屈膝行下礼去,低眉顺目请着安,“陆夫人安好。”我也跟在后面,依样而行。
哦,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陆夫人啊。她见了露香和我,也不说话,只是点一点头。露香行过礼之后便向大帐边上的小一些的帐子走去。
进了帐才看出,原来这里摆着些金盆、银盘、妆盒、水桶等物,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虽是花样繁多,却也阵列有序,井井有条,正中还烧着几个精巧小炉,热气混着如兰香气,温暖着帐子,却不见一丝烟气,想必是用的银丝炭之类。
露香先自净了手,从桶中取水,倒满水壶,再将水壶放在炉上。从一边的小柜取出雪白的帕子,搭在炉边的架子上烤着…边忙活着边教我几句。
我瞧着有些眼晕,便问道:“哦,原来露香姐姐这是要准备伺候公主梳洗的么?怪不得这般细致。”
露香正拿着一个碧绿小玉瓶向盆中滴了几滴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我站在一边倒是闻到阵阵玫瑰的花香。露香边收着瓶,嗤笑道:“没见识的,咱们是什么人,哪有那个福气伺候公主,这是给公主身边的姑娘们用的。本来这轻闲差事放在宫里,可轮不着你我这样的粗使人,不过是出门在外,姑娘们也不讲究这些罢了。”
我点点头,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心里倒是想:伺候人哪算得什么福气,哪怕这人是公主。
闲聊之间,听得帐帘作响,一位身材高挑的美貌宫女弯身进来,露香见了,脸绽笑容地迎上去行礼,眼睛亮晶晶地,尽显敬仰之情,“绘珠姑娘早。”
我也含糊着喊了声,跟着行屈膝礼,美貌宫女神色淡淡的,只是冲露香微点了点头。却是细细看了我一眼,很有打量的意思,我给看的莫名其妙,有些窘然,幸而这位绘珠姑娘只是看看便罢,什么也没说,便由得露香上前伺候。
原来那滴了玫瑰香的盆子是绘珠用的,露香捧着,待绘珠洗完,忙放下盆子,奉上帕子。待擦完赶紧接下帕子递过脂粉,…一道道的工序看得我有点发怔。
绘珠出去的时候扔给露香一个小小的银锞子,露香乐得合不拢嘴,直冲我显摆,“我以前在浣衣局里,一年到头也挣不了这么多呢。”
我莞尔一乐,笑道:“嗯,正是,你这也算是升职加薪了呢。”
露香乐着乐着突然嘴一扁,黯然道:“可惜的是以后都要住在西夷国,不能回来啦。”
“西夷国?”我正要问西夷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时,又有一美貌宫女进得帐来,露香马上上岗,跑前跑后,十分敬业。听言语间得知这位名叫流金。也是公主身边四侍之一。
送走流金,又来画璧,每个人所用的水都加的是不同的香露,用的帕子也是绣好各自图案的,绝不混用,更不用说那些香粉胭脂之类的了。亏得这小姑娘都记得住。
送走了第三位,香露显出些困意,对我道:“桂枝你看了这么久,也该会了吧,就剩下一位绣玉姑娘,这东西都齐,也好认,等她来了,就是你服侍吧。”
她话音才落,那第四位就挑帘进来了,衣着精致,容色美丽,只是面上冷冷的,正眼也不瞧我们,显得有些傲慢。
香露推我上前,我照先前她服侍人的模样,捧了水盆过去。
想是我头回上岗,捧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臂酸痛,总觉得这位可比先头三位洗脸洗得格外细致,所以我捧的时间也长,倒让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总算待得这位绣玉终于梳妆完,转身要走,我稍微松了口气,却见那绣玉又拧回身来,冲着我高深地一笑,手一扬,银光闪过,“桂枝,这是赏你的。”
但听得叮当声响,水盆里落了锭银子,绣玉已是出了帐外。
“哎呀,绣玉姑娘真大方。足有五两了吧?”
香露也不嫌水是人家用过的,快手快脚地捞了银子,两眼直放光。
“你喜欢就拿去吧。”
这句话更令小姑娘高兴,谦让了几句终是喜滋滋地收下,直夸我懂事。
我却是暗自琢磨,那绣玉的笑容,怎么透着一股子…兴灾乐祸?
明明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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