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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心悦君兮
烟瘴环绕之中,竹林深处,小湖旁一间小竹屋。
暖月站在门外,等待着正在运气疗伤的韩青衣。
清朗的声音从竹屋内传出——
“暖月,进来。”
此时的韩青衣已恢复一身清逸俊朗,毫无半点受伤的痕迹。他指着旁边一堆斑斑血迹的衣裳对暖月吩咐道,“这些拿去烧掉,屋内的血迹也要一一处理,切勿留下痕迹。”
暖月点点头,她知道身为医者的韩青衣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洁癖,比如,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不会要,他的东西别人不能碰,就算是用旧不要的也会专门处理,仿佛无论从哪来打哪去,都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这小竹屋平时就是她在打扫照料,自然处理得干净利落。打扫完后,暖月想起瑞雪之前念念叨叨的一件旧衣,正好可以顺便取了回去堵他的嘴,便依着瑞雪的描述位置找起来,但翻来翻去也没找到。
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左边柜子第三格……看看最下面。”
最下面果然翻出一件灰色旧衣,料子粗糙颜色颇为旧暗,左边袖口上打着几个梅花补丁倒是十分精细,的的确确就是瑞雪描述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这个?” 暖月心中好奇,这小竹屋里有那么多瑞雪穿过的旧衣,为什么主人会知道她要找的是这一件?只是,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之后,暖月便立刻觉得不对。
这话哪里是她该问的?真是跟在瑞雪身边久了,天天听他没大没小的念叨以前与主人的日常,心里竟恍惚的对主人生出许多亲切感来。
不过,韩青衣并未露出喜怒,只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原本一脸高兴的暖月越发有点局促的样子,摇摇头,难得温言道:“虽然他还是个孩子,但你也不要过份纵容。”
暖月没想到历来严厉的主人会显露出少有的温情,心中顿感喜悦,下意识就附和着:“……瑞雪他很好……暖月没有纵容……”
可能是她说话声音太小,韩青衣似乎没有听见,转身就往外走。暖月见状反应过来,心中很是担忧韩青衣身上的伤势,提醒道:“主人,这竹林小屋疗伤最好,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韩青衣顿时停住转身,笑了笑,温温和和不疾不徐的说道:“近一年不见,暖月,你倒是话多了不少。”他的声音越发温柔,却和刚才露出温情的样子大是不同:“我离开这十一个月,你委实是辛苦。但入我韩门十一年,暖月,你可记得护影应该是怎么当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平常无奇,但暖月浑身一震,觉得那话锋尤为冷冽,立即下跪回答道:“所谓护影,即为影子般护佑左右之人,需形影不离,出生入死,绝不可擅离职守。且最重要的一点,在韩门之内,身为护影要绝对服从命令。”她今天离开瑞雪身边去帮主人,显然犯了大错,而这一切韩青衣都看在眼里,只是说和不说的问题。
“那么一年前,我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绝不能让瑞雪身处险境。”
“原来你还记得。”
“属下知错,请主人息怒。”
“若是还有下次,你自己知道结果。”韩青衣淡淡的说道。
暖月浑身一僵,心知韩青衣语气越是柔和,话里越不掺假,千万不能有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竹林里穿梭。
“瑞雪这一年可好?”
“一切照主人吩咐。”
“他似乎变了许多……”
“是,一切依照主人吩咐。”
韩青衣一怔,停下脚步。
“我?”
“是。”
长睫微垂,看不出其中深意,韩青衣继续走着,“这一年来,他可有按时服药?”
“是,主人,一次不差。”
“那他今天的武功是怎么回事?空有招式,毫无内功心法。”
“这……属下教导无方,瑞雪他……他一直说自己记不住心法口诀,今天看来,他是把舞叶影,劈空掌,霜阵微步都简化成了一路脚法,具体情况,属下也不太清楚。”
“乱来。”
两人进入闹市,直向烟雨楼走去。
床前,看着瑞雪眉头扭曲痴痴的说着呓语,韩青衣不禁回想起三年前瑞雪犯病的时候。他细细观察了一会,闭上眼,将念力持续不断的从掌心引入瑞雪的额头。之后,又以青箫辅以内力吹奏,以平息他的痛苦。
血,诡异殷红的血,在眼前喷薄而出,带着细微声响,冒着腾腾热气。
瑞雪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时已满身大汗。可除了疼痛,却什么也记不得。翻身下床,一到厅堂就看见一个身着青衣,脸蒙青布的男子坐在案台前看书。
瑞雪盯着他走过去,清清嗓子宣示自己的存在:“韩门主,在看什么呐?
喂!你怎么不理我?
小韩?……青青?……韩哥哥?……韩慧我和你说话呢!”
是的,对于瑞雪来说,韩青衣还有另一个更加亲切的名字——韩慧。
那是第一年冬天,大病初愈的好奇宝宝一个人跑去冰河边学着某人的样子凿冰捕鱼。那时候的他脑部瘀血未清不能正常说话,行动倒是不受影响,加上韩青衣本就惯于独来独往不爱管他,所以他很顺利的溜了出去。等到发现时,大雪已积了厚厚一层,瑞雪在冰河上几乎要被活生生冻成雪人。
被强行扒开嘴灌入一大口烧白干后,瑞雪边咳嗽边扯着韩青衣手中的酒壶发出呜呜的声音。
韩青衣黑了半张脸,压根不想理他,片刻后见他还是那个眼巴巴的难受表情,答道:“这叫酒。”
“咳咳……酒。”
“大冷天为什么要跑出去?”
瑞雪比划了下,见韩青衣不懂,又使劲挪到水缸边指了指,咿咿呜呜的。
“脑子不好使还想去钓鱼?”
点点头,“唔……鱼。”
然后,瑞雪小心翼翼的拿食指戳戳他,韩青衣顿时愣住,满眼狐疑。瑞雪以为他不明白,指着自己,很努力很努力的发出一个声音:“……雪……”,再指着他,眸子水润水润的。
韩青衣不为所动,僵持了半响,终于叹了口气,很轻的吐出一个字:“慧。”
瑞雪如获至宝,很努力的想要记住这个特殊的字,然后,再说出来。
“……慧?”
“嗯。”
那一刻,他露出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只为学会了这世上最喜欢的一个字。
屋内,韩青衣依旧低着头,“在看医书。”
明知道他看书的时候十分不喜欢被人打扰,依旧明知故问,“你看医书干什么?”
韩青衣懒懒的翻了一页书,“嗯……以后嫁给我的人一定包治百病。”
瑞雪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嘲笑道:“呵呵,那也只有有病的人才嫁给你。”某人却没一点反应继续气定神闲的翻页,十分无动于衷的样子。瑞雪左右瞧了瞧屋子里再没别人,抿起嘴生起气来。
“你为什么今年这么晚才回来?”
“迷路了。”
“又迷路?你以前一年就迷路近百次啊?你有那么蠢吗?”瑞雪一屁股坐到韩青衣身旁,用眼神严刑逼供道:“说,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是杀人越货,还是打家劫舍,还是奸-淫-掳掠良家妇女?”
一时语塞,韩青衣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认真打量起面前微笑的少年。这个在三年前,衣衫褴褛,奄奄一息的少年,竟已变得如此俊俏。他的笑容,始终纯净无暇,纤尘不染。
“好久不见,雪……”韩青衣慵懒的眼睛终于有了精神,微勾的唇角被遮挡住,“你胖了。”
“啊啊啊!……”一年到头才回来一次,一开头居然这么打击人家?好歹我也是烟雨楼第一美男子,可恶,这个家伙……
瑞雪刚想发飙,可还没等他说出第二个字,便见韩青衣又低头继续翻书,压根没再关注他,不禁悻悻然咬着嘴唇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委屈。
细细看着眼前这人的轮廓,瑞雪想起他们上一年他们分手时候的事情来。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韩青衣整整出门了十一个月才回来,见他身体已经大好,领他到了烟雨楼后,便说要分道扬镳。他当然不肯,使劲拽着韩青衣的衣角,一脸可怜兮兮委屈状。
那时韩青衣的声音十分冷淡决绝,“瑞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瑞雪扑到韩青衣怀里,“……韩慧……我不喜欢呆在烟雨楼……”
“呆久了就会喜欢。”
“呆久了也不喜欢。”
韩青衣继续板着脸对他说教。
瑞雪害怕得浑身发抖,“慧……我不要离开你……我们,我们回小竹屋去好不好?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接着他不停的推开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往他怀里撞。几个回合下来,韩青衣终于投降,任瑞雪抓着他不放,只微微叹了口气。
瑞雪的眼泪忍不住一滴滴掉下来,他知道他舍不得他哭。果然,那人看着自己哭就愣住了,随后叹了口气,不再逼他。
可是胸腔里的悲伤怎么就止不住呢?眼泪越来越厉害,视线也模糊不清,只看见眼前靠过来的脸。
然后,然后,莫名其妙的就……亲上去了……
瑞雪涨红着脸细细想着,那时候韩青衣虽满眼惊愕,但他只让自己喊他“韩慧”,冲着这一点,就可以证明自己是被喜欢的吧。
想到这里,瑞雪一下脸红了,“你先看书看书……嗯,我说啊……上次,我知道我过分了一点……我之前听左晴姐说,只要我一哭你就不走了……然后……我,我学了一个月才学会怎么梨花带雨的,折腾死我了,结果临时临急最后才想起来还要哭一哭这回事……我下次不会的了……我……慧?”
韩青衣放下书本懒懒的抬起头,眼中尽是迷惑,“你……刚才是在和我说话?”
天呐!……
“不是,我在和鬼说话,哼!”瑞雪受到一万点打击,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一路气冲冲的冲进了左晴的房间,把正在收拾衣物的左晴给吓了一跳,“瑞雪,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姐姐了。”
瑞雪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怎么会,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么?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我怎么样也会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我那不叫嫁……”
“那叫什么?娶啊?”
左晴挥挥手,含情脉脉的盯着正在不停扇风的瑞雪,“算了,说也无用。”
“嫁人挺好的呀,怎么我看左晴姐你好像不高兴?唉……不过我听说要嫁人,就要做好被奴役的准备。别到时候受了点委屈就想来找我,外面不比咱家烟雨楼……”瑞雪偷偷的看了下四周,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左晴手中,脸上顽皮的笑着:“这个你拿着,听说外面赚钱不容易,如果你实在过得不好,就回来找我。”
左晴看瑞雪开口闭口全是想着她,心中不禁一酸,“不不不,你的钱我如何能要,你不是说自己存着有用吗?”
“我那个不着急,可以慢慢存……给,拿去用啦,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姐姐你别怕,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去教训他!”
左晴心中感动万分,拿纱巾不停试着眼泪,江湖的事,并非瑞雪想的那么简单。只怕出了这烟雨楼,做了官家小妾,日子还不如现在自在,也遇不到如此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瑞雪,我不想成亲了。”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成亲!记得时刻提醒自己别对婚姻失去信心。”
“可我没感觉啊……”
“嗯……那就多结几次,多结几次就有感觉了。”
左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揪住瑞雪的耳朵笑道,“你这小鬼,人小鬼大,什么都不懂就晓得来教训我。”
瑞雪一听就气得叫起来,“什么叫还小?!我都十七了,不要说我还小!”
左晴越听越笑,神秘兮兮的问,“男女之事你还不懂吧?”
“什么不懂?姐,你不是说你会的都教我了吗?怎么还留了一手……”
“小屁孩,那个叫我怎么教你……”
瑞雪凑过脸去,摇着左晴的胳膊,特认真的说,“左晴姐,你明天就走了,还有什么绝活今晚你通通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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