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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无心人伤了有心女
大冷冬里,黛玉便走,宝玉便追。
后边一口一个“林妹妹”,黛玉听了倒更恼,头也不回便骂道:“你也别跟着我来,管他们又叨唠了我去!往后你也别理我,我倒许清净了成个好人物。”
宝玉一时愁眉不止,见黛玉说自此要不理自己,端端的说这个,哪里依了,只又是着急又是着慌,怕黛玉较了真去。
这边黛玉直直的就回了碧纱橱内内房里床上放了床帘子歪着睡下了,道与紫鹃不见人。
紫鹃便拿了被子要给黛玉盖上,怕受了冷,黛玉伸手拂开。紫鹃无法,见状知也不得劝,便到外间炕上躺了。
宝玉正赶来,掀了外间屋子的软帘便进屋,却见紫鹃炕上睡了,便靠近炕上坐了问:“林妹妹可好了?”
紫鹃听闻自知那一个怎么能一时就好的了,心想:自己又不能劝,又怕姑娘伤坏了心,正愁无法,却见宝玉这急急的就赶了来,料以往什么事儿闹了别扭怎样倒是别人劝不了,反更伤心,唯独宝玉能安了姑娘的心,虽则姑娘不让见人,然宝玉不比别个,况这档子事又是由宝玉哪里闹得,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让姑娘伤心,倒不如让宝玉去劝她一劝。
紫鹃思定,便伸手对着屋里指了指,道:“哪里能好?睡着呢。”
宝玉眉心愁难散,只急急打开里间的珠子又掀软帘方进去,却见黛玉和了外衣在床上睡了,一边搁着一床好生折着的杏子红绫的软被,黛玉身上去不盖被子。
宝玉便轻脚轻手进去,怕是黛玉觉了,掀了床帘拿了那杏子红绫软被小心展开,嘴里轻道:“总不知疼惜自己,究竟几个能对你那般知心挂意的人?”欲给黛玉盖上。
黛玉本不睡着,听有脚步之声,便料定别无他个,必定是宝玉,便一手将那盖在自己身上的杏子红绫被掀了,瞥眼见宝玉一边,果料其中,却恨得疼声哭道:“叫你别跟来,你又来搅扰我什么?”
宝玉自始不知所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去,纵使他留鹿肉不好,那鹿肉也让他丢了去,这原本是自己的一番好意,为何黛玉倒生起他的气来,连他也不理,还说以后也要他离了她干净。
宝玉心里不得紧,便急急又恨恨地忙问:“我倒是哪里不好了,妹妹告诉了我,我改了去,再不重犯。”一时说着又担心起黛玉的身子,才那边吐了一口血,也不知现在心里受用不受用,宝玉便接着又道:“你,还好吧?”
黛玉见宝玉这样,一时想起自己身世,而今孤单在外,只一个父亲又远远不在身边,离乡背井,而今一个偌大园子,究竟不比别个小姐,有家世背景的,那日不爽说离了就离了园子家去,身边又没有个知热知暖的人,竟是宝玉对自己好一点,可知他对别个也是如对自己一般,究竟不能算是个交心置腹的人,竟一时思旧伤怀,泪水不住涟涟而下,哽咽道:“你也没有不好。只是你对我好了,竟不是个头。别个怕不受心,如今又扰了人家一日不得安宁,外祖母、舅母、大舅母、姨妈、二嫂子各人一应在那边才把你唬好了,你倒在那边又发起疯来,不说众姐妹不计较,就是外祖母、舅母心里也必多少有隙,倒说我的娇惯,只管闹得好好的一处那样。我何不伤心。”
宝玉听了,知原是这个,便松了一口气,道:“我还道你伤我的心,怪我待你不好了。这就是你的多心。”
黛玉听了,便翻转身向着宝玉恼了,道:“又何是我多心,只管你少心眼儿罢了。”
宝玉便道:“我何少心眼儿。你倒听了说了。”
黛玉听言,倒要看宝玉怎么说,便道:“你说了我倒听听。”
宝玉便笑道:“这园子里总归迎、探、惜春我的三个姊妹,再并宝姐姐、湘云妹妹两个,再则你我,不过六七个人一处伴着亲密些,我三个姊妹又都是好相处的人,尤其三妹妹为人你我都敬之,宝姐姐又是再和气不过的,湘云妹妹刁钻些,却也是个极爽快的好人,谁多心了去?何不是你自己多心?”
黛玉听了倒料定此话,原思量宝玉有什么大见解,自己也管瞧瞧,没想尽是意料之语,便啜了声细道:“这就是你少心眼儿。”
宝玉见黛玉不同己意,急得道:“妹妹倒又何这么说了?”
黛玉便接着道:“这也不怪你。你凡事对错有外祖母罩着,又是千金万贵的,里头丫头婆子们服侍得好到天上还生怕有不到之处,哪个不以你为她们命根儿重大的主子,外头又有各人疼爱,竟怕不能让你知道他个好去,又最是这园子里谁不奉承去了的主,原不如我,何来这般仔细心肠。”
宝玉听了不禁赶上,哀哀问道:“妹妹何有此意?”
黛玉接道:“不说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不嫌隙了麻烦,史妹妹不恼我事多,就是你那一个再和气不过的宝姐姐,她之所思,所想,你又何曾知道?你之所思,所想,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别人未必还领了你的情,你的意。”
黛玉说着,便别过头转身背对宝玉睡了,只轻轻抽泣,再不言语。
宝玉听了黛玉一番话,一时众人平日待自己的那好那坏齐齐涌上心头,恍然大悟状,人也愣愣地痴了,傻了似的只管呆呆地向门外边走去。
黛玉听得身后安静,扭头见宝玉呆呆自顾外走,赌气道:“你这一走,再别要来!”
紫鹃在外间炕上见了,便唤宝玉,宝玉也不应,只傻傻地自顾走,一时不知何故,见了宝玉如此形状,想着此刻更不好去问黛玉,连忙炕上起了身,跟着宝玉去不是,又担心黛玉这边,不跟着又不是,恐宝玉出了什么事黛玉这边只管又不受用,尽管老太太、太太们那边不提,黛玉又是个极心细的。一时之间,闻得里间屋子黛玉轻泣哽哽,着急立在原地也不知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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