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故事

　　迟呆投胎第一世

　　迟呆投胎在一个有些家底的家庭，这是保守说法，实际他投胎那家很富裕。迟呆投胎后还姓迟，父亲是位商人，在这个年代，商人虽然赚钱，但却被人看不起。他的娘亲是偏方太太，迟呆出生后白白胖胖，并不像寻常婴孩一样皱巴巴。
　　老爷（迟呆投胎后的父亲）很高兴，打算把他养成最有出息的一个，长大后考取个功名，为迟家光宗耀祖。
　　三岁时，迟呆一个字都没学会，只会留着口水够脚趾头。老爷说越是聪明的娃子，小时候就越钝，不碍事。
　　五岁时，迟呆还是只会留着口水够脚趾头，哦，不是，他还学会爬行了。老爷有些急了，找来个半仙算了算，算命的半仙说，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到了八岁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愚笨。
　　八岁时，迟呆学会拿袖子擦口水了，脸上干净了，袖子整天湿答答的。老爷想，过了今年再看看。
　　十五岁时，迟呆学会不尿床了，还会说简单的一些字母，例如：‘好’‘啊’‘疼’‘娘’‘抱抱’之类的。
　　十七岁时，迟呆不小心走出家门，于是街坊们都知道了那个做买卖的迟商人有个笨蛋儿子。
　　其实吧，这也没什么，笨就笨呗，家里有钱还怕养不活？可惜迟老爷是个重面子的人，别人不知道还好，被这样一说，回家看到迟呆就觉得气的慌。
　　迟呆十九岁那年，边关告急。各家各户都被要求送壮丁当兵打仗去，否则就等着抄家吧。说是送，其实是‘抓’才对，谁愿意把自己家的劳动力送到边关断命去？等抓到迟老爷家时，迟老爷给抓人的衙役塞了一把碎银子。衙役把银子收到怀里，准备去抓下一家。
　　“等等！”迟老爷又叫住衙役，转身命人把迟呆给叫了出来：“官爷，您看让他去当兵怎么样？”
　　衙役打量了下迟呆：“细皮嫩肉的怕是吃不了苦吧。”
　　迟老爷又给了衙役一些银子：“不怕，还请官爷交代一声，让人路上多照顾照顾他。”
　　衙役笑笑：“那是当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会让你做赔本的买卖的。”
　　半年后，迟呆出现在边关战场上。
　　追忆飘在空中问躺着的迟呆：“怕吗？”
　　迟呆摇摇头又点点头。
　　追忆轻笑：“明天你跟着我，我不让你动你就别动。”
　　迟呆点头：“疼。”
　　追忆靠着迟呆躺下，手伸下揉着迟呆跑时摔伤的膝盖：“呆呆乖，不疼。”
　　第二天。
　　追忆引着迟呆跑到队伍前面，敌方骑兵挥舞着刺刀冲了过来。
　　迟呆有些迟疑：“怕。”
　　追忆拉着迟呆的手：“乖，把眼睛闭上。”
　　迟呆听话的把眼睛闭上，然后被敌方的刺刀削掉脑袋。

　　第二世

　　有了上一世的教训，这次追忆没再让他投商人家。迟呆这次投的那户人家有些寒酸，不过他父亲是个秀才。
　　迟呆是秀才的第四个孩子，虽然出生时白白胖胖，但却没带来多少欢乐，倒是让秀才更愁怎样养家。哎，如果有钱能买得起堕胎药，也不会让这老四出来了。
　　想也知道，连堕胎药都买不起，小孩就更养不好了。
　　迟呆出生刚一个月，他娘被他的秀才爹爹差遣回娘家借粮。啊？你问为什么秀才不去借？这不废话嘛，没听过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再怎么说知识份子的清高还是要做的。《礼记。玉藻》中说过君子远庖厨，自己在她坐月子这一个月内下厨，已经对她是仁至义尽了。
　　他娘拿被子包好他，让他大哥先照看着，早早的就启程回娘家了。
　　其实娘家也不远，就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地势有些偏僻而已。（以前出嫁后的女儿，如果没有夫家的应允是不许回娘家的，否则就是不守‘妇道’，搞不好是会被休的。有些甚至出嫁后一辈子也回不了几次娘家，所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早上出去，晌午他娘才回来，迟呆那秀才爹肚子一边‘咕咕’叫一边摇头晃脑的念着‘之乎者也’。他娘倒是赶紧的去烧火做饭，热了热从娘家带回来的窝头，拿着小米煮了一碗小米粥，一点一点的喂给迟呆。
　　没过半个月，家里又没粮了。他那秀才爹气了——没生老四之前借一回能吃一个月，生了他只吃半个月就没粮了！
　　于是也就没跟迟呆他娘商量，直接把迟呆卖出去了。因为他小，不能保证成长过程中不夭折，所以也就只换了六吊钱。
　　他娘又借粮回来后找不到迟呆，忙问老大跟老二，老大说爹抱走了。于是又等秀才回来，秀才今天倒是大方了，提了半袋子米跟一条鱼回来了。
　　他娘问：“儿子呢？”
　　秀才从袖子里掏出剩下的半吊子铜钱，跟那半袋子米和那一条鱼丢到一起，说：“这就是。”
　　他娘哆哆嗦嗦的差点抽过去！该死的秀才呦，哪会从娘家要来的东西比这些东西少了？用的着把儿子卖了吗？！
　　缓了口起后，迟呆他娘问：“卖了多少银子？”
　　秀才：“什么银子，他值那么多钱吗？换了六吊子铜钱。”
　　他娘寒心：“我十月怀胎，就只值你这六吊子铜钱？哪会我从娘家带回来的东西少于这六吊子钱了？”
　　秀才：“家里本就寒酸，养不起这四子。”
　　他娘：“你去借六吊子钱把小四给买回来。”
　　秀才：“君子言而有信，岂能出尔反尔！不去。”甩甩袖子就往内房走：“娘子快去开灶，相公腹内无食了。”
　　迟呆他向来温顺的娘亲，提起秀才放到桌子上的鱼就砸秀才，一边砸一边骂：“我十四岁嫁给你到现在，你自己算算自己往家里赚过多少个铜子。哪次不是我从娘家借，如今你这穷秀才倒为了六吊子钱卖了我儿子！老娘我砸死你。”
　　站在一旁的老大捂着老二的眼睛，老二用手捂住拽着他衣服的老三的眼睛。爹说过的，非礼勿视。
　　他娘看儿子们都这样，更加的心酸，把嫁过来的一些委屈事都想了一遍。越想越难过，如今因为这么个理由把老四给卖了，改天说不定就把老大老二老三也给卖了，也许连自己有天也让他给卖了！
　　当下抱着老三牵着老大，老大牵着老二，回娘家去了。
　　秀才此时站起身，拾起摔烂了的鱼叹了口‘可惜’，然后看看走了半天也没走多远的娘子跟儿子们，摇头：“小脚的妇家女人！”

　　追忆抱着迟呆的魂魄飘在空中跟着那妇人回到娘家。
　　迟呆他娘回到娘家后，向着爹娘哭诉四子被那秀才换了六吊子铜子。二老也气，这四外甥他们也见过，白白嫩嫩的招人喜爱。别说是这穷地方，就是那官家院子也不一定能生出个这么个童子样的孩子。怎么能不喜爱呢？本来还打算过个半年就把那孩子接过来好好养着的，结果就这么给没了。
　　二老问女人打算怎么办，迟呆他娘咬咬牙：“我要休了他！”
　　这可把她爹娘给吓着了，自古哪里有妇道人家休丈夫的，这是要反了天了。虽然那秀才也的确可恶，可这俗话不是说吗，夫妻两个是床头闹了床尾合。夫妻两个没有过不去的坑。
　　两个老人好话孬话都说尽了，这闺女就是不改口。没办法，两老只好去找秀才了。
　　没想到那秀才一听他娘子要休他，立马拿纸笔立了封休书。这不让人笑话吗，堂堂一个秀才居然被妇人嫌弃这还了得？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那妇人先照顾着几个孩子，他去考取功名，等有功名以后再来带走儿子。
　　双方都没意见，从此各过各的。

　　没过几天迟呆他娘的爹，也就是迟呆他姥爷归西了。鬼差前脚打完招呼刚走，追忆后脚就把迟呆的魂魄塞到迟呆他姥爷的躯壳内了。
　　老爷子头七那天回来，看见自己躯体让别个给占去了，也没闹腾。嘱咐几句‘照顾下老伴儿’‘看着点闺女跟小外甥’也就主动回去了。
　　迟呆呢还是跟头一世差不多，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尿床跟流口水。脚趾头实在是身子太硬够不到，否则保不齐没事就放嘴里嚼嚼。
　　迟呆他娘也不知道壳子里换成自家儿子了，还当老人是得了痴呆症。地方偏僻，也没找大夫，好吃好喝的养着。
　　十四年后，迟呆去世。

　　第三世

　　这次追忆什么好人家也没给迟呆找，这次迟呆投的是牲畜道。不过这个牲畜可不是什么牛羊马猪之类的，迟呆投的是一只小白鼠。
　　这个决定是通过追忆深思熟虑后的，人心难测。谁也保证不了下一家的人能待一个痴傻儿有多好，总不能跟第二世一样每次都来个借尸还魂吧？
　　于是这世看着迟呆投胎后，追忆也去找了个尸体，用借尸还魂的土办法守着迟呆。
　　追忆借的是个官家的尸，官倒不大，也就九品的小官。不过好在天高皇帝远，在这小旮旯地方，这九品小官可算是一个小皇帝了。
　　追忆熟悉身子后，立马就爬到衙门那土坯墙下刨他家迟呆小耗子。
　　小耗子迟呆真不亏他的名字啊，真够痴呆的。在追忆手心里拱着找□□，一点警觉都没有。当然了，刚出生一天也情有可原。
　　衙门里的人都知道，这九品小老爷不知什么时候转性了，成天的捧着一只丁点大的白老鼠。连吃饭都是先喂了老鼠再自己吃。听说那老鼠还是老爷一点一滴的用米汤水给喂大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啊。
　　咱甭管外面是怎么说的，追忆跟迟呆两个倒是过的好好的。
　　也许是因为牲畜跟人不一样吧，迟呆流了两个月口水后再也没流过口水，也没再咬过脚趾头，改成咬自己尾巴玩儿了。迟呆三个月上，走路也不磕磕碰碰了，就连大小便都知道要到马桶盖子上解决。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啊。
　　追忆等迟呆在马桶盖子的小窟窿上解决完便便后，伸出手指挠了挠迟呆下巴。
　　“吱吱——”迟呆晃晃小屁股，甩甩光秃秃的长尾巴，一步一摇的爬进追忆手心，然后舔了舔追忆手心，蜷着身子准备睡觉。
　　追忆拉开衣服把迟呆放进去，然后走到衙门审案的地方宣布：“升堂——”
　　地方是小地方，官也是小官。可也得为民做主不是？
　　“嗯哼！”追忆不大自在的哼了声。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让迟呆垫着桌子睡觉，免得一会儿又掉下去。
　　咳咳、大家一定好奇到底追忆为啥子哼吧。嘿嘿，说出来不怕笑话，这九品小官官小个子倒不小，可以说体形很彪悍，身体上的毛发也比一般人来的密。
　　迟呆在他怀里睡觉，很本能的就往他胸口钻，老觉得那里比肚子上暖和。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迟呆四个小爪子一个也没浪费。前面两个小爪子抓着胸前的毛发，后面两个小爪子抓着那什么、咳咳、那什么头。因为抓不大牢靠，老是来回的替换后面两个小爪子。
　　弄的追忆很痒痒，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挠，于是之好咳嗽下哼一声来转移注意力。
　　案子审个差不多，迟呆也醒了。咕嘟几声，探头探脑的从追忆衣领爬出来。站到追忆的脖子上，好奇的打量着下面的事物。
　　底下跪着的两家人，看到县老爷脖根处那小不点老鼠有那么点惊讶。惊讶完了后，该喊冤的喊冤，什么都没打扰。
　　追忆很满意这样，伸手摸着迟呆的小脑袋，轻轻挠了挠他的小下巴。
　　“吱吱。”迟呆也配合的抬头。
　　“你呦。”追忆轻笑。

　　迟呆小日子过的那个舒坦啊，追忆疼它，好吃好喝好玩的伺候着。迟呆眯眯眼，除了追忆太高了点外，别的他都挺满意。
　　老鼠的寿命一般也就二年到三年，白鼠多是二年半就死亡了。小耗子迟呆愣是傻不愣蹬的活了八年。老天，这在鼠界可是长寿的不得了的喂。
　　没良心的小白鼠死那天那黏着追忆钻人家怀里。追忆一觉醒来，觉得怀里冰凉的一个小东西，手抖啊抖的把迟呆的掏出来。把僵硬的小尸体放在脸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再放回怀里。擦擦洒出的几滴伤心泪，也从住了八年多的身体里出来了。
　　然后扭头就看到恢复人形魂魄样子的迟呆在他身后躺着。
　　追忆抱住迟呆使劲的蹭着，也许是这八年真把自己当人了吧，居然有点害怕看到迟呆死亡了。
　　“还好吗？”安下心的追忆问。
　　“吱吱。”迟呆答。
　　“……”追忆开始后悔把迟呆投成小耗子。
　　“呵、呵呵……”迟呆笑。虽然飘不起来，但这八年来他可是知道谁对他最好。抬头也蹭了蹭追忆。
　　“！”幸福的追忆石化了。

　　第四世

　　幸福的追忆抱着同样幸福的迟呆准备去投胎，追忆这次想好了，还给他投一耗子。可惜排队还没轮到他呢，马面就来找他了，说是得让迟呆去补喝孟婆特意熬的孟婆汤。
　　追忆搂紧迟呆，站在原地只随着队伍前进，绝对不后退一步。好不容易才有点感情了，让他喝了孟婆汤还不忘光了？
　　马面看他那样到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轮到他们投胎时，一把拽出追忆怀里的迟呆。然后长腿一伸——一脚把追忆给踹下去了。
　　等追忆回来的时候，迟呆已经找不到了。

　　迟呆喝孟婆汤了吗？——喝了。
　　迟呆真的投胎了吗？——投了。
　　他投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他？——缘分天定，等吧。
　　那我的劫数是要靠他来过吗？——是。
　　劫数快完了吗？——没有，还早。
　　谢谢您啊地藏菩萨。——阿弥陀佛。无碍。

　　劫数未了，就表明我们还能遇到。呆呆，你一定要等我。

《蓄阳密案录》
纠纠结结的爱情线，剪不断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