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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格之城(十三)
“哪儿啊?”我们在走廊里回荡了一会儿。
“房间204.”黑头说。
匆忙赶到房间204的时候,来了帮人儿进房间205里去,我踢开房间204那门,黑头给我指坐中间那抽烟的大胖子,“就他!”
我朝他头上就是一瓶子,碎瓶子嘴儿指着,在他身边那帮人儿都站了起来。我吼着,“谁也别过来,谁过来谁死。”
那帮人儿愣那儿,黑头过去朝那人又是一瓶子,“操你妈的,刚才不挺神气的么?”,瓶子碎得就跟豆腐碎得一样容易。
服务员推开了门,灯光猛地减少了许多,因为有一大帮人拥着一人堵在门口那儿。吴明月过来了,黑头靠我耳边私语着,“盒子,咱麻烦了。”
胖子那帮人起了反抗之心,奔我来的有俩小孩,手里抄着家伙,抡了过来。屁颠儿屁颠儿朝我发泄来了。黑头丢碎瓶子过去,挡回去一个,我侧了个身,另外那小孩侧身便被我用酒瓶子在肋骨那儿划出一道鸿沟来,鲜血很快由花格子牛仔上衣里沁出来,如同泼墨大手笔一样在他身上画上了一朵鲜艳的梅花。
打了一会儿,我打红了眼,见人就打,脑袋里全是拳头,墙上扣下来的板砖,沙发翻了,电视拿来当武器给俩个人开了花,开片儿的有三个,没死的,都躺那儿装死。
“那帮人干什么来的?”黑头气喘着问我。
我没注意到,吴明月过来了,攥着拳头过来在我胸上给我一下,“盒子!”
我怔在那儿,半天也没说话。灰布头满满脑袋虱子蓬头散发的形象被我在这20年的记忆搜索出来,重现那段黑白照片似的岁月。
在吴明月的又一记重拳下,我回过神来,再不回过神来,得被他捶死。我半信半疑对他叫了声,“吴明月!”
他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认得我啊。”
“变了很多,模样儿还在那儿。”我说。
“呵,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帅。”他双手搭我肩上,把我摆来摆去地观察着,如同琢磨一件古董似的。
“得了,我可没那么帅。”我说,“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还没问你怎么在这儿,这店我开的。”他说,“啊,上学那会儿看你丫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你打架起来狠得跟一头狼似的。”
“你现在可有出息了,开这么大一店,做的还是赚钱的生意。”我朝他笑着。
“哪儿啊,混口饭吃。”他跟我打着官腔。
清理了那帮人,和吴明月下了顿馆子,黑头说了沾了我的光,吃了顿山珍海味。吴明月给我介绍陈晖,圆脸,整个人就象一个圆搁在一个矩形上面。吴明月给我们叫了辆车,在三味路那边,黑头吐了一堆。吴明月给掏了钱,司机掉头,车一溜烟儿地往临安胡同那儿使。吴明月给我电话号码不知道放哪儿,许爷给的那活儿干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想找吴明月帮个忙,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放在心里最安全。黑头这几天都住我这儿,林方昨天送来包东西,堆窗口那儿,打开来看是些苹果。一大早,黑头待厕所里跟他娘的狼叫似的吼了一早上,出来的时候一脸沧桑。
“便秘!”他说。
能被红色稍显慵懒状态的大金色太阳投机照到脸,实则是我们懒得躲避一切,企图在强烈中找出它的温存来。二楼楼梯被踩得咚咚响,十来斤平地铁军鞋踏上面,那声儿渐渐变大,有时停住,最后在一个适合一切发生的时候嘎然而止,接着就是敲门声,如同雨点儿似的。出拳速度都赶上李小龙了。黑头提着裤子,猥琐地挨角落里站着,如同刚被□□的少女的状态。我战战兢兢地去开门,那柄长家伙什儿捏在手上发抖。我的脚步因为紧张紊乱得毫无规律。
“眼疾点儿。”黑头告诉我说,我开了门准备突袭,却看到对面小胖家慌乱得仿佛一窝沸腾的粥,翻转出来的白色气泡是一个略显苍老女人加了悲伤分子的眼泪。大高个子在门外面喊着,“快点儿,还躺医院里呢。”
最后一伙人雪球似的滚到了楼下,在明白空旷的露天地儿里显得不知所措,一辆出租车正往他们的方向赶来,调了个头,一帮人儿塞了进去,直插花坛之间那狭小的那条道儿,拐个角我就看不见了。
我回头进了屋子,黑头从厕所里刚出来,我说,“小胖可能出事儿了。”
“你说对面家那小子么?”黑头问。
“是啊。”
“能出什么事情。”
“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说。
“哎,有事儿咱们也插不上手。”黑头提醒我,弄开了电视,罗京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叙述。战争场面在巴以交界屡屡出现,冲突不断。
“别看了,不管咱的事儿。”我推了黑头一把,黑头一个踉跄蹿到门口那儿。
“你就在那儿装弱势群体吧,至于么,就那么推你一下,跑那么远。”我边作着推得姿势,边换频道。
黑头在那儿笑着,八点钟的时候,我们从屋子里出来,早晨那会儿的阳光如同一桶水泼到我们身上,全身无一处幸免。灰白色枫叶树那儿靠着对情侣,就好像是有一幅画儿挂在那儿,我们从那儿擦过的时候,清洁工在臭水沟那儿缓慢移动着脚步,衬托出了这城市唯一的寂寞,寂寞得融不进去一个人。悦耳女声声腺通过音响传达出轰动人心的效果,衣之纯店面前那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脑袋都在那儿充当那片黑里的一份子。那儿在做个免费送洗发精的活动,黑头过去站了会儿,期望性感女主持人的抛弧线的落点会定在自己这里,那个时候他充满了欲望,等我过去给他说,“崩指望那瓶儿洗发精了,砸牛屎上也不会砸你身上。”
黑头被我拉走了,为了不耽误教训王老五的机会,他欲望成了回忆。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我们一起冲向玛吉斯道的尽头,拐往临安道,去胡同里黑头的家里弄了俩包烟,我们没烟了。我站立新桥头那儿喝西北风,黑头回家拿烟去,风把他从胡同里吹到我的身边来,他递我包烟,“省着点儿抽!”
“呵,我没烟瘾,我装门面。”我撕了那防伪标识。
“我也没什么瘾。”黑头说。
抽烟花去了我们约莫半个小时,我们在烟里注入了寂寞,往北方向的风带着我们吐出的寂寞的烟一起吹地球遥远的北极,冷冻成巨大的冰球沉入无底的冰川里。102路车由先前忽隐忽现的黑点儿,愈发巨大,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长方体嘎吱停我们面前,后车门前车门一起开。塞了一会儿的人,站机动车道那儿候车的人塞得差不多了。该塞我们了,黑头在我后面推着,我在前面挤着,却怎么也杀不出一条血路来,卡门那儿,连屁也挤出来了。曾经给过感动的歌曲如今在吊司机后脑勺那儿的视频以其极具岁月意味的姿态悠然在广场里诉说我以前曾有过的经历,-催我落泪的高潮部分激起了我杀出血路的斗志,一帮人往后倒,黑头的推力下,我们陆续成功登上了102,在这股人流当中我们如同飘在上面,飘忽不定,毫无安全感。
飘了一个小时,我们经过大吉利街胜天大厦,那儿我们阴影了一会儿,来到爱国道已经是正午那会儿,在爱国道那下车,下车我们吃了中饭,我们都饿了,饿得象条饿狼。涮了顿羊肉,一身膻味儿便匆匆赶到别墅潜伏。
还是在那道墙那,墙那边是别墅威武的正面,墙这边是我们猥琐地猫着腰,往砖的缝隙里抛去我们的眼神。在细小不规则的砖的小孔里我看到了大大的世界,带花的世界,一大片桂花,那香味飘荡得到处都是。视线范围内是碎了的梦的碎片,就好比那些孩童时的梦想,我有些恍惚。时间制造出一大堆理由来迷糊我。黑头眯着一只眼睛,“那家伙还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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