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客

　　胡老四和方老五都倒在院子里人事不省，白顾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势，去看二人。才走得两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婂儿惊呼一声：“二叔！”连忙上前搀着他过去。
　　白顾蹲下去看胡老四，见他双眼紧闭，忍不住两行老泪落下来，道：“老四，老四！”
　　沈心音听他叫的心酸，于心不忍，走上前蹲下道：“白先生，让我来吧。”
　　白顾知她医术绝伦，扶起胡老四交到她手里，忽然翻身跪倒，颤声道：“沈姑娘，你一定要救救他啊！白顾，白顾给你磕头了。”说罢，“咚咚咚”对沈心音磕了三个响头。
　　沈心音急忙伸手扶他，道：“白先生莫要这样，我本是医者，一定会尽力救他们的。”
　　白顾听了心中稍定，忽闻“哇”一声响，两人转头看时，却是阿左站在那木棺前面，脸色煞白，吐出一口血来。
　　沈心音这一惊不同寻常，急忙舍了胡老四站起来，走过去扶住阿左道：“你，你怎么了？”
　　却见阿左缓了好半天，呼出一口气来，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去救他们吧。”
　　白顾在婂儿的搀扶下走到阿左面前，翻身跪倒，双手抱拳道：“白顾为众兄弟，谢过恩公搭救之恩。恩公大恩大德，白顾兄弟铭记在心，他日若有差遣，必当甘效犬马。”他说完，一拜到底。
　　阿左道：“你不必记在心里，我也不是什么仁义君子，今天不过是形势所迫，容不得我不出手。”
　　白顾正色道：“恩公再如此说，是叫白某无地自容了。今日若不是恩公出手搭救，白莲教哪里还有活路，白某岂是忘恩负义之人。”此时韩瞎子也过来，他身上大小伤口也有七八道，一瘸一拐的来到近前，一齐拜倒在白顾身边，道：“恩公再生之德，韩瞎子无以为报，从今往后韩瞎子这条残命，就算是恩公的了。如若有何差遣，韩瞎子拼了命也要为恩公办到。”
　　沈心音连忙扶起二人，一边道：“两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赶紧把伤者抬到屋子里，我要动手为他们施治。再迟了，我怕就来不及了。还有屋里那位老人家，他所剩的时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了。”
　　“哎，哎。”韩瞎子道，“姑娘说的是，”他转头对白顾道：“二哥，我们就别再罗里罗嗦的了，大恩不言谢，我们先请沈姑娘为众家兄弟疗伤。”
　　白顾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我们兄弟，唉，全靠姑娘援手了。”当下二人站起来，分头去招呼人手救援伤者。
　　沈心音扶住阿左先回到屋里坐下，细探他脉搏，只觉他脉象里似稳实乱，受的内伤不轻，心里暗暗为他担心。
　　阿左淡淡一笑，道：“我命贱，没那么容易死的，你放心好了。”
　　说的沈心音眉头紧蹙，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这一役白莲教遭受重创，大小头目伤了无数，陆续有人过来探得消息传过来，某某分堂多少伤亡。魔教果然是想一击毙命，武邵城内外三个分堂一夜之间全部被袭，有两个堂口几乎是全军覆没，唯有城中大义堂实力出众，未受重创。
　　胡老四，方老五二人身受重伤，情形危急，沈心音替阿左看完，便去给二人诊治。方老五还可，受的是掌击；胡老四却是被百斤巨锤锤中，五脏六腑几乎震裂，吐了小半盆鲜血，才停了下来。沈心音指挥白顾用内力为他护住心脉，取金针封了他胸口要穴，再派人去配药。
　　给这二人看完病，沈心音再回到刚才那房间看那老者，他却早已不再抽搐，而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白顾看得双眸似是要冒出火来，碍于婂儿在一边不住哭泣，还要不住劝慰她。沈心音沉思许久，开口道：“白二爷，我看事到如今，配药是来不及了。但是‘截心针’再不取出来，老人家怕是再拖不过这个时辰。我看只有强行起针了。”
　　白顾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指靠，听她这么说，拱手道：“全屏姑娘主意。”
　　“恩，”沈心音颔首道，“那么请白先生准备一个大木盆，让这位老人家除去上衣坐在其中，加热水至齐胸。半个时辰之后取磁石吸出他体内的‘截心针’，同时使人用内力事先注入他体内，护住他的奇经八脉，等他心脉中的内力慢慢发散出来，便可算是大功告成。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法子了，成与不成，便看老人家的造化了。”
　　白顾再谢道：“姑娘只管放心施治，人各有命，生死在天，若是我的大哥气数已到，白某也绝无半句怨言。”说罢，拱拱手，出去找人准备木盆。
　　婂儿也慢慢走到沈心音身前，深深一福，啜泣道：“婂儿代家父谢过这位姐姐。”她人长的小巧温柔，说起话来声音娇美，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儿，模样儿叫人怜惜。
　　沈心音牵起她的小手，安慰她道：“婂儿妹妹你莫怕，有姐姐在，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婂儿点点头，听她语气肯定，心中也略略安定了许多。她抬头看去，但见沈心音一张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心里不禁对她多一分亲近。
　　过不多时白顾便领人进来，带来了浴盆等一应器物。沈心音指挥他摆好浴盆，倒入热水，几个人帮忙把那老者扶进浴盆里坐定，然后除去了他上半身衣物。
　　沈心音让人取了香炉过来，没过一炷香时刻便重新加注热水，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沈心音仔细试那老者脉搏许久，然后对白顾道：“可以了，请白先生找四个人来助我起针。”
　　“我来吧。”阿左听她这么说，便开口道。
　　白顾知他功夫了得，有他帮忙再好不过了，当下施礼道谢：“有劳恩公出手，白某无以言谢。”
　　阿左摇摇头，却不说话。
　　此时在场众人中，功夫最好的莫过于白顾和阿左二人。白顾又找来两个白莲教中好手，四个人站在那老者身边，各出一掌，抵在那老者周身要穴上，各运内力注入他体内奇经八脉。
　　阿左才一运力，便觉出那老者体内仿佛空荡荡的，遇不到一丝儿抵抗，内力长驱直入，一直到了那老者被锁住的胸口要穴上。他觉得诧异，转头看白顾时，见白顾也是这般表情。
　　沈心音取了三根银针，在烛火上烧灼片刻，在那老者头顶，身前，背后各刺一根。然后取了磁石，先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我要取针了，等下大家会感受他内力涌出来，大家切记不可收力收的太快，要先顶住他的内力，一步一步慢慢撤回来。”眼见众人点头，沈心音伸手按住那老者“天枢穴”，用磁石贴近，然后双指用力将他皮肤往两边分开，但听“叮”一声轻响，磁石上已多了一根细如发丝的小针。
　　此时白顾突然“咦”一声，手上已经觉出那老者内力，想起来沈心音的嘱咐，连忙运力抵挡。
　　沈心音看那老者并无多大反应，心下暗定，再摸到他“食窦穴”，如法炮制，取出第二根‘截心针’。
　　这时阿左这边已感受到那老者阴维脉里不住有内力涌来，他运力顶住，一边看那老者。
　　却见那老者面色忽然慢慢由白变红，有了几分血色。
　　众人看得眉头喜动，沈心音松了口气，正要取第三根‘截心针’，突然那老者喉间“咕噜”一声响，口中竟喷出一口血来。
　　众人看得大惊失色，白顾急道：“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心音也不知道这是如何所致，急忙再取三根银针，扎在那老者阴维诸穴上。只是那老者身子开始不住抽搐，吓得她也不敢再起针。
　　阿左觉得老者体内那股内力如今不住冲击自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极力想要摆脱束缚。那股内力之强，实属罕见，想来这老者必是个一流高手。
　　白顾显然也已经感到了，他和阿左对视一眼，再转头看沈心音，见她也没了主意，便道：“沈姑娘不要犹豫了，索性把剩下两根‘截心针’一并取出来吧。”
　　沈心音对“截心针”只是从医书上见过，此次冒险起针，心里确是没有准星。但她深知医理，看那老者情形，再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只得下了决心，一鼓作气，用磁石将那剩余的“截心针”一一取出。
　　第四根“截心针”一取出来，那老者本来不住抽搐的身子突然挣紧，双眼一睁，口中“嗬”一声怪响。
　　吓得旁边婂儿娇呼一声，两行泪珠儿又滚下来。
　　沈心音急取银针遍扎那老者胸口要穴，然后纤手按在他体前正中任脉上，想要运功为他舒缓内力。才一着手，突然一股大力涌来，瞬时间沿着她手臂经脉侵入胸口，沈心音娇呼一声，胸口气血翻涌，登时站立不住，向后跌倒。
　　阿左一惊，待要去扶她，但觉那老者内力汹涌，竟有突破自己内力封锁之势。听得“啊啊”两声，对面那两个白莲教好手功夫稍浅，已经抵挡不住，被那老者内力冲出来，反噬自身，俱是口喷鲜血，往后摔倒。
　　此时情形好比是那老者一人与阿左白顾四人拼斗内力，“截心针”锁他内力七日，乍一解封，内力早已不受他身体控制，也不再沿寻常脉络，而是在他体内到处乱窜，已将他奇经八脉全部冲乱，虽是沈心音和四人竭尽全力，却也救不了他。但见那老者身子不住抽搐，口角鼻孔中都流出血来，面色也渐渐发黑，眼看是不活了。
　　婂儿一声尖叫冲过来，趴在那老者面前哭喊：“爹爹，爹爹，你怎么了，爹爹！”
　　白顾也叫道：“大哥，大哥！”
　　阿左也收了内力，心底暗叹一声，转身去扶起沈心音来。
　　沈心音捂着胸口，吐出一小口鲜血，在阿左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那老者说不出话来。
　　水盆中已经慢慢染成了红色，那老者面色黑紫，已然断气。
　　婂儿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白顾拉也拉不住她，自己也是两行老泪滚了下来。屋子外面白莲教众人哭倒一片。
　　沈心音呆呆地站了许久，阿左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叹口气道：“我们走吧。”
　　沈心音点点头，当下二人跟白顾告别。白顾对沈心音道：“沈姑娘切莫自责，是我大哥命该如此，怨不得姑娘半分。今天白顾要先处理我大哥身后事，顾不得多留两位恩公，改日一定亲去客栈拜谢。”
　　沈心音想要推辞，心口却堵得厉害，最后只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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