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世钗

　　二十一、

　　“我还想特别感谢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是她陪着我度过了所有艰难苦涩的日子，我因此才能站在这里……可是她却不知为何离开了我，如果她能听到这些话，希望她回来……”
　　一遍一遍循环播放，烟灰不知不觉落在桌上，如往事的残骸，被窗外的海风一吹就散了。
　　穿过那梓婆娑的泪眼，肖错觉得自己像一艘刚刚找到方向的船，又一次陷进迷雾。
　　她原本以为那梓会很幸福，以为自己的逃避可以成全她，却忽视了那梓一直以来对她的依恋，已到了无法失去的地步。
　　那种相依为命，曾拯救过她们在严寒中濒死的灵魂，怎能轻易遗忘。可是感情的世界太狭窄，容不下三人取暖，怎能解出皆大欢喜的结局。

　　“肖肖！肖肖！”楼下传来David的声音，肖错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看向窗外。
　　习惯了屋里的光线，一下子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晃眼，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了一下。
　　肖错看见David站在下面，双手揣在兜里，仰头向上张望着，大概是在猜测她住在哪间，清爽的短发时而随风拂过额头。看到肖错，他微蹙的眉头展开，露出清清朗朗的笑容，用手向下指指示意她下来。
　　“什么事啊？”肖错有点不喜欢接近正午时刺眼的阳光，总觉得炽热灼人，便推托着说，“要不你上来坐坐吧。”
　　David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挥着手招呼她下来。
　　肖错还企图说些什么，却最终放弃了。无奈地合上电脑，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随意穿上长衬衫，牛仔裤，准备下楼。推开门前，她突然觉得，也许David就是上天派来治愈她心病的那个人吧。
　　David看见她下楼，便往前走了几步，及近时发现她没有化妆，脸色有些青白，一点点憔悴黯然地浮在眼角，即使笑容也是微弱的，好像随时要熄灭一样。
　　尽管这是David预料到的，但他的心情仍是悄悄地蒙了一层灰，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但是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这样的好天气，窝在屋子里多可惜。”David边说边打量着她的衣着，“你今天走知性路线啊。”
　　“是休闲路线吧。”肖错仍旧用一只手遮着额头，眯着眼睛问他，“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带你出去散散心呀，你也算是来过巴欧兰的人，天天只呆在旅馆，以后别人该说我这个导游不称职了。”
　　“那……有什么好地方去啊？”
　　“倾心石。”
　　“倾心石？”
　　“也是在海边，坐巴士就可以到，别犹豫了，走吧！”David说着就伸出手，肖错却点点头走了几步避开了。
　　David倒没觉得尴尬，一边走一边解释着，“其实那里倒没什么特殊的风景，只是一块薄薄的石头，上面有很多天然的小孔，如果人们有什么心结要倾诉或是暗恋的人表白，就会在那里说出来。”
　　肖错一下子明白了David的用意，可是那些尘烟旧事，提起一次只会更伤一次，又何必呢。
　　“那我一定要去看一看了。”肖错这样说，却想着只当去消磨一点时间吧，这样难熬的日日夜夜。
　　巴士站旁有一个小超市，等车的时候David示意肖错等一下，就走了进去。
　　肖错并没在意，只是躲在站台的阴凉里，偶然向车来的方向看一眼。过一会儿就看见David拿着一把浅黄色遮阳伞从小超市里出来，递到了肖错手里。
　　“看你很怕晒，一会儿可能用得上。”
　　原本她的这些小细节，都被David看在眼里，这是他的职业病嘛，他自己这样说过的。可是这样被人默默关心的感觉很熟悉，又好像已经很遥远了，那个人始终是暗淡的色调，被日光暴晒后失去光泽的那种颜色，不知道他是否信守了承诺，保护着那梓。
　　巴士慢悠悠地停在面前，拉回了肖错飘远的思绪。

　　原来倾心石不过是在巴欧兰另一侧的海边，只一块孤石倚在那里，形状不明，上面果然错落着硬币大的小孔。有两三个游客模样的人或坐在地上，或靠在石上，悄悄私语着，石头的那边，是一颗颗倾听的心。
　　那些闲着的小孔，投下阳光细长的影子，耐心地等待着。
　　“为什么人们的心事非要在这儿说啊？”肖错撑着伞，并不想走过去。
　　“也许看不见对方，可以免去一些尴尬吧，最主要的是，这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走近她，贴近她，就会感到心中那些犹豫、压抑、顾忌的阀门统统打开，只想倾吐出那捆缚着自己的心结。”
　　“你试过？”肖错转过头，阳光下他也微微眯着眼睛，看不清更多的表情。
　　“没有，我也是听人说的。”David也转过身来，看进肖错的眼睛，“你相信我吗？我真得想帮你。”
　　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语气，带着一点强势的不容置疑。
　　像一个大男孩突然显出成熟的一面，她才明白其实她并不了解David，就像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栗色的，那本是一种低沉暗涌的颜色。
　　“如果最后是徒劳的，至少我们尝试过。”他仍在看着肖错，等着她的回答。
　　肖错点头，不谈及相信与否，她只是点了点头。
　　“右边数第二个孔。”肖错向那块孤石走过去，越到近处越觉得身心都放松下来，眼前的石面似有磁力一般，吸走了所有暗抑的情绪，她只觉得往日里尘封起来的一切都浮出水面，等待着一个出口。
　　“David？”她试探着向那边问了一句。
　　“肖肖，我在。”一句回答成了一把钥匙，就这样开了心门的锁。
　　那些曾在梦里真实，醒来破碎的记忆，纷纷拥挤着穿过时光逼仄的轨道，接踵而来。从雪姹被殷府收养，留作殷天的丫鬟开始讲起，她悠悠地，像在述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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