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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没了猪之后，皮皮的玩伴就又成了后院那群老母鸡了。因为大黄牛和小羊都是极喜欢安静的动物，皮皮对于它们来说实在是太闹腾了，况且这时的小羊也已经长大，初春的时候就已经产下一只小羊羔做了妈妈呢！

　　当然，除了那群老母鸡外，自己也是皮皮不可缺少的玩伴。当这一年菜园里的蔬菜开始陆续成熟时，每天早上，自己都会和皮皮一起跟在妈妈身后看她去菜园里摘菜。隔三差五的，妈妈还会在把几个月大的妹妹哄睡后，带着自己和皮皮去爷爷奶奶家送菜。

　　往返的路上，自己和皮皮都是嬉笑打闹着走过的。每逢途中遇见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子时，皮皮都会跑到他们跟前去撒上一阵儿欢，待把他们逗得“咯咯”直笑后才又跑回来继续跟自己玩儿。所以新旧两村但凡认识皮皮的大人，都没有不夸它乖巧可爱的。

　　送菜的活动一直从春末延续到冬初，在通往爷爷奶奶家的道路上，一年四季都留下了自己和皮皮的欢快身影。可到了今年，自己和皮皮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快乐了。虽然爸爸妈妈要带妹妹外出看病，今年没给菜园里种菜是原因之一，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一个卖炭人的到来。

　　事情是这样的，立春这天上午，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听见前院大门外有人开着三轮车吆喝“卖炭”，就跟爸爸说家里余炭不多了，让他出去买点。

　　爸爸依言出去叫住卖炭的车，问了问炭价，很快便跟卖炭人把两大筐炭抬了进来。将炭卸到放炭的地方后，卖炭人正要离开，却发现他儿子不知道啥时候已经从车上下来，这会儿正蹲在自己家的牛槽前跟皮皮玩儿呢。

　　“走！”卖炭人对他儿子道。

　　“不！我要跟大黄狗玩儿！”五六岁的儿子头也没回道。

　　“走吧，爸还要卖炭呢！”卖炭人听见他儿子开口跟他说话，脸上立时露出一丝明显地喜色，但还是催促道。

　　“爸，我想要这只狗！”儿子终于回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卖炭人道。

　　“不行！那是人家的！赶紧走！”卖炭人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却还是摇摇头对他儿子道。

　　“我知道，可我真的想要！”儿子固执道。

　　“唉……”卖炭人叹气。

　　“爸？”儿子试探性地叫了卖炭人一声，眼里满是对他的渴求。

　　“唉……那你等我先问问吧！”卖炭人再次叹了口气，就走到正屋门口，有些难为情地探着身子，朝正在扫着刚才搬炭时落到地上的炭渣的爸爸问道：“兄弟，你屋里这狗……你看……我拿两筐炭来换……你愿意不？”

　　“啊？”爸爸一听就愣了。

　　“说啥？”这时，妈妈忽然从正屋后头的厨房探出脑袋来问爸爸。

　　“妹子，我是说……我想拿炭来换你家的狗呢！”卖炭人脸上挤出一抹难为情地笑，替爸爸回答了妈妈，然后就回头指了指在廊屋下的儿子，“你看，这娃娃喜欢你们家的狗，我叫了两遍都不肯走呢！”

　　“这……”妈妈远远地朝前院望了一眼，迟疑一声便又匆匆进了厨房，等她三两下把里面的活计安排停当，再次出来时，就见爸爸已经和卖炭人去了前面的廊屋，又见自己正扒在正屋门口朝他们那边探看，就叫上自己一起跟了过去。

　　“我们家原先也有一只跟这个同一品种的狗，”卖炭人指了指皮皮道，“已经养了七八年了，这娃娃平时最喜欢跟它玩儿了……”

　　“腊八前几天……”说到这里，卖炭人立马就双眼微红起来，“娃娃没妈了……也就是才过去的事……”

　　卖炭人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了，爸爸就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妈妈则心有灵犀地跟自己对视了一眼，才目光怜悯地看了看那个始终蹲在皮皮跟前一言不发的小男孩。

　　“把娃娃他妈妈下葬后，娃娃除了偷偷地背着我抹眼泪外，就开始不再爱说话了，成天地只愿意跟他的狗待在一起。前两天，狗不知道叫哪个不长眼的开车给撞死了，娃娃追着那车疯了一样地跑了有三四里地，一路追，一路拾着地上的碎砖头疙瘩去砸那车……回来后，我就跟娃娃把狗埋到了他妈妈的坟旁边，从那时候开始，娃娃就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成天成天地对着空气发呆……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把娃娃带出来让他散散心的嘛！谁知道……今天他就看上你们家的狗了，终于算是开了口，让我跟你们要呢！”

　　“唉！看娃娃可怜的，才这么大点就……”妈妈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转身跑到正屋客厅给卖炭人倒了杯温水送过来。

　　卖炭人谢着接过后，喝了两口就把剩下的拿去给他儿子喝，儿子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在把杯子递给他爸爸时，仍是满眼殷切地小声说他很想要皮皮。

　　卖炭人取过他手中的水杯递还给妈妈，随即脸上就又扯出一抹难为情地笑，对爸爸妈妈道：“兄弟，妹子……本来这些事是不该跟人家说的，但是你们看，娃娃他实在是不肯走，要不……我再给你们加一筐炭——三筐，三筐你们把这狗让给我行不？”

　　爸爸妈妈对视一眼，然后就都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自己，明显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自己心下顿时为难起来，便垂下头，心里虽然对皮皮有千千万万个不舍，但还是在痛苦地挣扎了片刻后，对爸爸妈妈点了点头。

　　如果，眼前的这个小哥哥在有了皮皮的陪伴以后，就能开心一点儿的话，那就让皮皮去陪他吧！ 毕竟，皮皮可是很会逗小孩子们开心的！

　　其实，自己之所以会点头，更多的，还是因为从刚才起，自己脑海中那个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头上顶着根麦秸秆的小朋友”的形象又出现了。虽然，眼前这个小哥哥的头上没有顶着麦秸秆，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可自己却还是觉得他好可怜，因为他真的成了自己歌里唱的那个“没妈的孩子”了。

　　在征得自己的同意后，爸爸妈妈又小声商量了一下，就同意卖炭人只拿一筐炭来换走皮皮。

　　卖炭人听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这么大的狗呢，换一筐炭也太亏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占你们的便宜，说三筐就三筐！”

　　妈妈却道：“大哥，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只要你把狗带回去了好好养，让娃娃开心起来，这狗我们就算换得值了！”

　　“是啊，大哥，你就听我们的吧！也是你为了娃娃才来跟我们开的这个口，要换做别的事，我们肯定还舍不得换呢！”爸爸也道。

　　“诶，诶，那就太谢谢你们两口子了！”卖炭人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道，然后就忙去叫自己的孩子，“兵兵，还不快赶紧站起来谢谢你叔和婶子！”

　　“谢谢叔！谢谢婶子！”大人们在讲话时，小男孩时不时会转过头来看一眼，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他脸上顿时就露出欣喜地笑容，立马便站起来，依次对爸爸妈妈点头称谢。

　　等到卖炭人开着车把皮皮带走后，自己站在前院大门外的空地上目送了好久好久，直到三轮车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三轮车的声音已经模糊到耳朵再也无法分辨，自己才拖着慢悠悠的步子回到正屋客厅。

　　彼时妈妈已经把早饭摆好，正进卧房去把感冒中的妹妹抱出来准备喂饭喂药，爸爸则在桌前拿着一根小擀杖的一端，隔着包药的纸给妹妹碾着她待会要吃的药。

　　“呜哇啊……啊……我养了一年多的狗呀！”看着爸爸妈妈正在忙碌，自己本来想忍住的，可终究还是太伤心了，就哭了出来。

　　刚被妈妈抱出来的妹妹见自己哭了，便揉着还没睡醒的眼睛问自己为啥哭。

　　“皮皮……刚才被……卖炭的换走了！”自己边哭边说，然后就被爸爸拉过去抱到他腿上坐着，开始帮自己拍着背安慰自己。

　　妈妈抱着妹妹在对面坐下来，见妹妹在听狗被换走后半天没吭气，便侧着头去看怀里的她，发现她胸口已经开始起伏，鼻间也发出极轻地“呼哧呼哧”地声音，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已经憋出了点点泪花，眼看着就要哭了。

　　“不敢哭，哭了等下喝药就会变苦的！”为了不让妹妹哭，妈妈只得吓住她道。

　　听了妈妈的话，妹妹立时憋住了眼泪，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后才道：“你们先是把我和姐姐的羊弄没了，现在又把姐姐的狗弄没了，可叫我们小孩儿们咋活呀？”

　　自己觉得妹妹说的挺有道理，然而爸爸妈妈却在听了妹妹说的这句话后，先是一愣，接着就都惊诧起来，随即爸爸便拿捏着个怪怪的腔调对妹妹道：“哎呀呀！这娃娃才这么点儿大，咋就能说出这种话来呢？不知道这小脑袋瓜里一天都在想啥，要不让我敲开来看看？看里边是不是蹲了个猴儿，才让这娃这么聪明的？”

　　说完，爸爸就故意把手里的擀面杖慢慢地朝妹妹的脑袋跟前挪去，带着一脸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妹妹知道爸爸是在跟她开玩笑，却还是“咯咯咯”地笑着直往妈妈怀里躲，自己看着她那副假装害怕的样子便也笑了。

　　“诶！不敢敲，不敢敲，”妈妈配合着爸爸，伸手护着妹妹的脑袋，脸上也露出笑容道，“敲开猴子就跑了，娃娃就不聪明了！”

　　“你是从哪儿听到这话的？”爸爸问妹妹道。

　　“一个婶婶那里！”妹妹从妈妈怀里探出她的小脑袋道。

　　“她原话是咋说的？”爸爸接着问。

　　“噫哒哒，这天冷的……可叫人咋活呀？！”妹妹惟妙惟肖地学着那个婶婶的语气道，把大家都逗笑了。皮皮被换走后，大家心里刚开始的那股伤心劲儿，就被爸爸跟妹妹开的这场玩笑给冲淡了。

　　再说，皮皮跟了那么一个爱狗的小主人，想必一定是不会受苦的。因而渐渐地，自己每当想起皮皮时也就不再那么难过了。

　　这一晚，繁星再次睡着后，就做了很多与家里的动物们有关的梦。

　　梦里，皮皮还在追着它的老母鸡伙伴们玩儿，老黄牛也在“哞哞”地跟已经当了三只小羊的妈妈的山羊聊天，猪圈里老母猪的小猪崽儿们也还在，正围着它们的妈妈追逐打闹呢……

　　从美梦中醒来，天已大亮，繁星静静地看着头上的天花板出了出神，才默默在心里道：“妹妹呀，你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你就能跟爸爸妈妈回家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养小狗、小羊，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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