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

　　一个星期后，看着重又依偎在一起的莫莫和YGK，绿腰心里一块重重的石头落了地。
　　“对嘛，对嘛……”她捂着嘴对两个人笑，“床头吵架床尾和。要不然我这里可就变成怨妇收容院啦。”
　　莫莫娇嗔地对绿腰眨眼睛。YGK笑：“你这里现在是她第二个家。”
　　“这次回去，深受刺激的啊！”绿腰夸张地大吐气。
　　“还有什么能刺激你啊？”莫莫乘机打击报复，“你不是声称自己百毒不摧，铜墙铁壁么。”
　　“小时候和我一起玩过的，那时住我隔壁的小女孩，还比我小两岁吧，”绿腰自顾自地说，“我这次回去，人家都已经当妈妈很久了！太令人羡慕了！看着她那个幸福的样子，真是把我羡慕坏了。结婚生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样的。那种，眼底流出来的风韵，看得我眼都红了。”
　　“你什么时候竟然也想结婚生子了？”莫莫故意问。
　　“我看我是没什么戏了。”绿腰摇摇头，“你们俩快生个出来，让我抱抱，我保证我发誓会当世界上最好的干妈！”
　　“你克制一点好伐！”莫莫看看她，再看看YGK。
　　“我没意见。”YGK貌似不经意地回答。
　　“哈哈哈哈……”绿腰敲着吧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莫哽咽无语。结婚，生子，好遥远，又仿佛近得触手可及的样子。

　　“你发什么呆？”YGK捏捏端着饭碗发呆的莫莫。
　　“啊，”莫莫大梦初醒的模样，“人家在想结婚生子。”
　　“我们结婚好不好？”莫莫热烈地看着YGK。
　　YGK夹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YGK以为在听到这样的回答以后，莫莫会埋怨地说“原来你不想和我结婚。”可是，没有。莫莫扔下手里的碗筷，小跑进卫生间，扶着台盆，呕吐。
　　有时候，YGK觉得自己是过于聪明了。或许装一下傻会更好。可对着莫莫，有什么话从来都不过脑就脱口：“你怀孕了？”
　　莫莫开着水龙头，漱着自己的口。
　　“明天我请假，陪你去医院。”YGK不容她回答。
　　莫莫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是支离破碎的。

　　医院的检查结果，莫莫怀孕一个月。
　　“莫莫，太早了。我们现在要不起这个孩子。”YGK在医院的长凳上下定了决心对她说，“拿了它吧。”
　　医院的酒精味是莫莫最厌恶的味道。
　　“莫莫……”
　　“我知道了。”莫莫闭眼不去看自己的心，“我也，不想要它。”
　　医生习以为常地冰冷无情地给莫莫做了药流前的检查，确定莫莫适合药流，就让他们去做药流预约。莫莫和YGK在流产单上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签结婚证书一样慎重其事。医生对一排等着拿药的年轻女孩说着药流的种种事宜，语调听不出一点波动。似乎一个未出世的生命就这么消逝是一件平常得很的事情。
　　领了九片米非司酮，医生关照每天早上8点三片。三天后，再到医院前列腺类药，把胚囊从妈妈的子宫里刮出来。莫莫捧着米非司酮，只要三片一下去，她知道，宝宝就会停止生长，宝宝就死了。天哪……她居然要杀了自己的宝宝。连自己宝宝的面都无法见上一面。
　　“你带我们一起走，带我们一起走。”有两个衣着一样的穿着白衣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牵着莫莫的衣角苦苦哀求着，在莫莫的梦里。莫莫梦到自己在搬家，YGK，绿腰，御寺都挥汗搬着东西。而自己，则在楼梯的转角处被两个小孩牵住了衣角。好可爱的孩子！莫莫蹲下身，爱怜地对他们说：“我不能带你们走，对不起。”话一出口，有着天使般晶莹眼睛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变成了狰狞的鲜红的尖啸。
　　莫莫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背对着YGK，手贴着脸，眼泪沾湿了枕巾。
　　早上八点。
　　YGK把水杯和米非司酮端到莫莫面前。
　　“我不，我不要吃，我不要吃。”莫莫像发了疯一样抱着双膝躲在房间的角落。
　　“我来了！”敲门声还有绿腰的喊声。
　　YGK去给绿腰开了门，“莫莫，我不能在家照顾你，绿腰这三天都会来照顾你。”
　　“莫莫……”绿腰搂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莫莫，“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不要，我不要吃药，我不要杀了我的孩子。我不要。”莫莫眼泪决堤。
　　“啪！”绿腰给了莫莫一个响亮的耳光，“吃！”
　　莫莫流着泪，服下了那三片米非司酮。
　　YGK揪着心，他看不下莫莫那种心碎的样子。拎着包，出门上班。
　　“莫莫，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打你。”绿腰握着莫莫冰冷的手。
　　莫莫抱住绿腰，把脸藏在她清香的长发里。“为什么，我不能生下我的孩子。”
　　服用米非司酮的第一天，早孕反应的加重，让莫莫呕吐又腹泻。生生地折磨着自己。绿腰疼痛地看着呕吐得身心憔悴的莫莫，有一刻觉得自己错了，自己不该给她那个耳光，不该让她就这么遗弃自己的孩子。缓了缓神，她又找理由说服自己。不行的，莫莫怎么可以留着这个孩子。她和YGK有什么能力来抚养这个孩子，YGK和她根本就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他们不能留着这个孩子的，不能的。
　　晚上，莫莫稍稍感到整个身体轻松了。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宝宝死了……
　　第四天，YGK整理好必备物品，和绿腰一起把莫莫送进了医院。
　　前列腺类药吃下去很快就会吸收，莫莫捏着自己的嗓子不让自己呕吐。医生说一定要忍住。莫莫拉着绿腰在医院的花园里来回跑步，都是医生关照的，这样可以加速胎囊的脱落。一个小时以后，莫莫开始腹痛如绞，下身开始大量出血。绿腰尽心地陪着她跑卫生间，更换卫生巾。有大块的固体血块掉落，还混着白色的胎囊。子宫内膜在一块块剥落，也把莫莫的心一块块地剥落。
　　莫莫的胎囊很大，胎囊落尽后，还是在汩汩地流着血。
　　医生立马开了缩宫素让莫莫去打。
　　绿腰在走过YGK身边的时候，愤恨地说了一句，“是双胞胎。”
　　缩宫素是很疼的针。比莫莫小时候打的青霉素都疼上很多。莫莫咬着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她不要做懦弱的女人，她不要哇哇地哭。
　　在观察室休息了20分钟，莫莫的出血开始减少，医生说，可以回家了。
　　从上午折腾到下午，莫莫整个人都气虚无力了。前三天又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她都不知道自己撑了下来，而没有昏死过去。
　　药流后的一个月里，莫莫都很少和YGK说话，YGK只默默地下班回家烧上补身体的菜。绿腰每个白天都过来，陪着莫莫。莫莫的眼睛很灰暗，有时候她会低着头沉默，突然间，就会抓住绿腰的手说：“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我吃药前还梦到他们，他们拉着我的衣角，叫我不要丢下他们。我怎么那么狠心，那么狠心把他们抛弃了。”然后就倚着绿腰的肩膀呜呜地哭。
　　从头至尾，YGK的父母没有来看过莫莫一眼。
　　直到莫莫好得差不多，YGK才把莫莫带回自己家。
　　“你自己决定，你还要不要和我们的儿子继续。”两老的话刺伤了莫莫。

　　莫莫这两天晚上总是睡不好。
　　每夜每夜的噩梦。
　　每夜每夜的惊醒。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看见有两个白色衣着，有着天使般晶莹眼睛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床尾看着她。哀怨地看着她。眼角是四行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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