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爱

　　成人礼之后，将再无任何活动，只有疯魔般的严训，以笔为锋。夜晚也能一片死寂，笔锋划在书本上的声音，接连着同学们翻书的声音。

　　就连那些平常爱玩闹的人也安静下来，低着头专心对付着手上的题海。

　　日复一日。

　　黑板上方装着一个显示屏，上面写着大大的“距离高考还剩13天”

　　苏时康刷了两套英语卷子就熬不住了，他用笔帽捣了捣谢衡东的背。

　　“我眯个十分钟，到点叫我。”

　　谢衡东答应了，十分钟过的很快，当他将睡熟的苏时康摇起来后，苏时康又眯着眼得寸进尺，“再加五分钟。”

　　“……”

　　谢衡东无奈，一回头发现谌维也趴下去了。

　　他两边监督着，再叫不起来直接踹椅子。

　　他们仨确实挺拼的，每天刷题到一两点，四点多就起来背书，下课就倒在桌子上睡，压根没有打闹游玩的力气。

　　距离高考三天时学校开始放假，高三学子们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回家调整心态迎接高考。

　　在校最后一天这许久不曾闹腾的班级又沸腾起来，同学们在黑板上写请假条，尹华在讲台上做了足足一小时的演讲，而后各科老师过来发卷子，嘱咐一些考场秩序及答题技巧。

　　这三年时间里尹华亲眼看着学生的成长变化，看着他们逐步成熟，还有那几个个子高的，他从看他们微微扬头到抬头，看着他们长成成年人的样子。

　　他曾气愤地告诫学生们“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但他此刻却是低沉着嗓音，略微沙哑地说，“你们是我带过最优秀的一届。”

　　无数的白纸散落楼下，伴随着热烈的欢呼，他们要迎接高考，迎接明天。

　　——

　　谌维高考前几天就发现谢衡东不对劲，他总是有意无意觉得他在避着他，就连看他的眼神也躲躲闪闪，谌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个地方做的不好得罪他了。

　　就拿高考前一天晚上的事来说，他们哥仨特地坐公交去了学校附近的面馆吃香辣牛肉面，然后谈着考后怎么浪去哪儿玩，但是谢衡东跟苏时康坐在一起，没怎么跟他说话，就连抬头跟他眼神交流都很少。

　　谌维觉得这个时间点要真看他不爽大可以别那么直白，谢衡东表现的太明显了。

　　导致他那几天心里一直想那些事，想谢衡东的表情，心情都起不上劲。

　　晚上谢衡东先走了，他还要再刷一套押题卷，谌维心情低落地和苏时康走着。

　　苏时康看出他兴致不高，就问他：“你今晚怎么了？”

　　谌维看着星空，不是很理解：“你有没有觉得衡东怪怪的？”

　　“……”

　　苏时康想说：衡东没有怪怪的，但是感觉你们俩怪怪的。

　　但他没讲出来，明天就高考了，他不能让谌维胡思乱想，最终只能安慰他：“没有吧，他最近一直很迟钝，就是压力太大了，你别瞎想，考完咱班级聚餐喝几杯就没事儿了。”

　　“嗯。”谌维应了，没再多问。

　　第二天的彭城河很拥挤，交警叔叔很早就站在十字路口边，指挥着交通秩序，按照高考很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这一天全世界都在为你的前程让路。
　　两天时间，不长不短，过的很快。

　　苏时康看着考场拥挤的人群，家长们穿着西装和旗袍，在给自己的儿女做思想工作，他只是一辆自行车来去自如，天气热得很，还好有人递了他一瓶矿泉水。

　　考完的当天晚上，他们要去参加同学宴，尹华请客，然后在市里一家KTV定了一个包厢。

　　班级人多，总共分了好几桌，谢衡东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情绪明显好了很多，他表情轻快，看起来考的应该不错，但谌维还是觉得他有点儿奇怪。

　　一顿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尹华给学生们订了一间包厢后就走了，老师一走更容易敞开玩，于是一些班级里玩得好的就去了KTV，一些平常文静的，不怎么融入的就回了家。

　　谢衡东身为全场为数不多报考音乐大学的一员，自然是被起着哄第一个送到了屏幕台前。

　　“唱一个，唱一个。”芮强拿着话筒，凑到了谢衡东耳边，“咱都要各奔东西了，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听见东哥的歌声，今晚不得来个几十首？”

　　此时门被打开了，夏幽牵着陆笑婷的手走进来。

　　“是啊谢衡东。”何乐萱也跟着起哄，高三她剪了一个利落的短发，异常潇洒帅气，“听说隔壁班有个女孩儿追了你三年，今晚该怎么样要不把话说清楚？别总让人家白等着啊……”

　　尹华走后他们自己点了酒水，酒过三巡，又因为考完了高兴，自然都有些上头了。

　　谌维和苏时康坐在沙发上看着谢衡东，发现谢衡东听到陆笑婷的名字时表情明显松动不少，还下意识地往门口陆笑婷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毫无保留地撞进了谌维的心里。

　　谢衡东点了一首至少还有你。

　　温柔缱绻的歌声入耳，让全场都静谧下来，苏时康闭目靠在沙发上，静心地听着，果然无论何时何地，听谢衡东的歌声就是一种享受。

　　可是谌维是心乱如麻，等苏时康睁眼，他已经一口气给自己灌了一罐啤酒。

　　“卧槽！！！”

　　苏时康劈手就将易拉罐夺过来，他被谌维的状态吓到了：“有你这么喝酒的？刚成年就喝酒！”

　　谌维没搭理他，他顺势靠在沙发上，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衡东，满目深情。

　　他看到他心动的少年曲毕后看向陆笑婷，女孩眉眼笑得弯弯的，她摘下了笨拙的眼镜，整个人经历过高三的苦战瘦下去不少，于是从前被压抑的外貌渐渐绽放出来，再加上她的笑意盈盈，让人心动也不是太难。

　　女孩到底是个富家小姐，不仅如此她还有足够耐力，追着谢衡东追了三年，从以前的平平无奇到现在的含苞待放，有卖花员送了一捧粉色的蔷薇花进来，里面搭配着绿色的洋桔梗，很漂亮，她有为喜欢的人一掷千金的勇气。

　　陆笑婷捧着那捧蔷薇花，慢慢走向谢衡东。

　　如果你不愿意向我伸手，那我便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走向你。

　　——

　　谌维几乎是麻木了，这番景象居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苏时康坐在他身边，惊的一口啤酒差点没给他呛死。

　　“怎么回事？”他问谌维。

　　“……”谌维耸了耸肩，并不想说话。

　　他想这很正常，除了他们宿舍几个，所有人都知道谢衡东是单身。追求幸福，人家女孩也没做错。

　　“谢衡东！”

　　陆笑婷拿着夏幽递过来的话筒，一步一步走向他。

　　“死缠烂打追了你三年你应该觉得烦了吧？但是呢，今天是我当着这么多人面最后一次跟你告白啦，我想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所以今天再给我一个答案好吗？我想知道这三年来你有没有动容，你今天会不会还是选择拒绝我……”

　　“……”谢衡东看着她，一时间不知开口说什么。

　　老实说，这个女孩儿让他心动过，不止是现在，是在很久之前，他真的很难不被她的坚强热情打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但谌维看着他的眼神，谢衡东在回答陆笑婷问题的时候朝他看过来，就那一眼谌维就豁然开朗，完完全全明白了。

　　谢衡东是喜欢陆笑婷的，或多或少。

　　他想，自己于谢衡东而言，到底是什么呢？一时冲动？还是仅仅只是兄弟？

　　谌维觉得要是谢衡东再因为他而不好答应人家姑娘的告白，他都要狼狈地冲上去帮他一把了。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上去帮一把，谢衡东终于开口了。

　　陆笑婷的那几步没走完，是谢衡东朝着她走过去。

　　他说：“我没谈过女朋友，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试一试。”

　　“……”

　　就这一句，全场就闹腾起来。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苏时康一脸懵地坐在原位，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谌维受不了了，谢衡东他妈干的就不是人事儿，既然有跟人家女孩子谈恋爱的想法就该先前跟他谈清楚，高考前就那态度晾着他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他谌维跟他一样当谈恋爱是过家家呢！

　　会不会谢衡东一开始就没放心里，觉着同性谈恋爱没名分，该散就散，不需要向对方告知。

　　“谢衡东，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谢衡东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脸淡然地跟了出去。

　　谌维烦躁地挠了挠头，他们走在走廊里，对面的包厢里高亢地吼着，不知是哪个失恋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唱“西湖的水我的泪。”

　　走廊里一股子烟味儿，但这一刻谌维不讨厌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自己点上一根。

　　“为什么这么做？”

　　“……”

　　“你什么意思？”

　　谢衡东静了片刻，而后深吸两口气。

　　“谌维，我们分手吧！”

　　“……”

　　“或许不能叫分手。”谢衡东笑了笑，他这次终于敢正眼看着谌维了，“也许我们不算在一起，没什么人知道，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什么感觉，是不是一时兴起，年少轻狂……”

　　“我对你一直都是真的。”

　　“……”

　　谌维低头，自嘲一笑：“那你就是年少轻狂，一时兴起。谢衡东，是我表现的不够明显吗？我好像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可你为什么觉得……”

　　“谌维，其实你静下心好好想想，你这么执著是不是只是因为高一的第一面呢？你真的有这么喜欢吗？谁会对一个同性这么认真？”

　　谌维觉得可笑。

　　“因为你不是，所以你不懂，衡东，哪怕你当初犹豫那么一点，给我一点暗示你不是同性恋我都不会去越那一条线，就算是现在，就在前几天你跟我说一句分手我也不会今晚这么难堪，你把我当什么？”

　　“我没……我一直在好好拿你当兄弟，谌维……”谢衡东最终妥协般地，“是我年少轻狂，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

　　道歉吗？

　　谌维低头看着花花绿绿的地板砖，瓷砖面上印着他的轮廓，虽看不清脸庞，但已感知足够狼狈。

　　三年，谢衡东的一句对不起，那他怎么办？他用心喜欢了三年，在那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在不久前的成人礼上高高兴兴地指着他们的父母对谢衡东说：你看他们相处的多好，要是结成亲家一定很和睦。

　　可是现在呢？

　　一切都是泡影，都是虚假的。

　　谢衡东叹息一声，推门进去了。

　　他其实很早就想和谌维说清楚，但一直念着要高考，现在高考结束了，他也觉得没必要藏着掖着。
　　长痛不如短痛。

　　谌维站在清冷的走廊，他觉得六月的天气，他的浑身都是冰凉的，他想发火，但是发火有什么用，唯一要做的就是放下不是吗？

　　他最终暗骂一声：“谢衡东你他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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