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师心里只有工作

　　按照津度一惯的操作，实习生的实习期为三个月，每次完成任务的结果，律所合伙人必须亲自过目，并结合情况私下给每个实习生评价打分，最终会以这一份份评价计分决定谁去谁留。而此时实习生们并不知最终能留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顾奕森在办公室听郑书妍调查取证的录音。当他听到录音里的郑书妍极其自然地说自己一大学生没那么多钱时，他脑海浮现那个俯身在他车旁的郑书妍，那可不是普通女大学生该有的做派。
　　他嘴角慢慢浮出一点讥诮的笑意，心想她果真是个做间谍的好苗子，自己的眼光总没大差错。

　　而外面的实习生接到新任务，都全情投入在任务里。

　　下达任务的依然是江律师，这次是通过电子邮件发送到每个人的私人邮箱，任务要求每个人就之前调查取证的案子，各自起草一份起诉状。律所当然不会给实习生安排大案子，只会给一些小案子让他们去练习摸索。并且案子小，不代表案情就简单。这是大家都有共识的。

　　这一天无惊无险地度过。

　　一整天的文书工作，对电脑对得眼睛发酸，郑书妍轻轻揉了揉眼，转头去看林远，见他仍投入在电脑里，她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是今天搬家吗？”

　　林远点头，说等会一起下班，坐他的车回去。

　　郑书妍愉快地应了声。有车接送，她当然求之不得。今天步行上班，她硬生生把林远口中的半小时路程，走出近一小时来，走得脚痛，缓了一上午才缓过来。幸好今天特意提早出门，否则又是迟到的一天。

　　下班时，郑书妍跟随林远一同来到停车场。她看见林远的车变成换了辆较常见的宝马，打趣道：“这车好，不那么招摇。挺适合你，也适合我。”

　　林远听了觉得好笑：“是我的车，需要适合你么？”

　　郑书妍俏皮地笑，一边坐到副驾位上，一边说：“也对，又不是我的车。”

　　她发现她和林远之间的关系，舒服得不可救药。他们两看不相厌，却都没有往爱情边界发展的心思，友谊是纯粹的友谊，关系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就那么一见如故地，直接进入绝不尴尬的老朋友状态。

　　郑书妍说起昨晚搬行李在电梯遇到顾奕森的事，她丝毫不避讳地痛斥顾奕森罪行时，林远打断她：“本来我可以帮你搬的。”

　　“那怎么行！你可是大学霸诶，怎么能把你当搬运工使。”

　　“你以为顾奕森就不是大学霸吗？你又好意思把他当搬运工使？况且他还是律所合伙人。”

　　“他、他......”郑书妍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下文来，她渐渐在这空白中领悟到自己的无礼和冒失，但她仍嘴硬地给顾奕森安了个罪名，“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林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郑书妍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她转头去看林远的侧脸，林远侧脸的轮廓很鲜明，线条清楚，略带忧郁。她发觉他暗里紧咬了下牙，像在和心里的某种力量作较量。

　　她对林远的好奇又被提起，她总觉得林远身上有许多许多故事，可一个家境如此优越的人，能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故事呢？

　　林远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微微转头瞥了她一眼，然后说出了历尽世间沧桑的结论：“好人坏人有时很难界定，没有人会好到底，也没有人会坏到底。”

　　这时的郑书妍看林远，觉得他简直是高深莫测，甚至一度认为他可能曾做过什么坏事情。她暂时说不上话，便默默转头去看窗外。巧的是，红绿灯路口车窗外的人正在看她。

　　苏浩南从那车里探出目光来，被郑书妍的目光撞个正着，他丝毫不躲避，眼里甚至有些深意。郑书妍读不懂他的深意是个什么意思？但她挺明白，渣男应该挺害怕现任前任转眼间成了同事室友，这于他而言肯定不是好事。

　　苏浩南身边的陈茵茵也发现了郑书妍，他们开始对话。从陈茵茵由最开始的言语质疑，到后来神情的大幅转变中，郑书妍可以猜测到他们正在争吵的与自己有关。绿灯放行时，苏浩南一脚冲动的油门足见他内心的不耐烦。

　　郑书妍预感到，他们三人之间，应该很快会有一场面对面的较量。她的预感准确且快速地到来，林远的车一到停车场，她就看见他俩已等在那。

　　郑书妍刚下车，他俩就万事俱备似的走过来，陈茵茵胜券在握地走在前头，苏浩南心事重重地跟在斜后方。郑书妍看着他俩，心想做个了断也好。林远看着他们三人，有点搞不清状况。

　　“郑书妍，来见见老朋友呗，浩南说你是他不太熟的学妹，不知你有没什么异议？”陈茵茵停顿了下，想等一个回答，但没人回答她，她便又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呢，在一个律所实习，以后还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而且还都跟浩南有点......关系......”

　　“我和他没关系。”

　　郑书妍底气十足直视陈茵茵，语气家常得很。她没兴趣陪陈茵茵争风吃醋，只想快点了结这狗血演出。

　　“书妍......”

　　苏浩南不知想说点什么，郑书妍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却突然被惹恼了，她蛮横地顶回去：“你闭嘴！”

　　这在陈茵茵看来实在太非同一般，她自己可从没对苏浩南这样专横过，她郑书妍凭什么可以这样专制苏浩南，而且苏浩南还一声也不敢吭。真是见鬼了！

　　陈茵茵恼意陡增，她不加选择地也把气撒到苏浩南身上，急得尖起了声音：“苏浩南，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咱俩在一起这一年多，我就总觉得你心里有别人，你今天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不是她？”

　　等等！他俩在一起一年多了？
　　那......她郑书妍才是小三？
　　郑书妍如遭了一记重击，人突然有点垮。被小三，这比被出轨更令她难接受，这是上当受骗的伤害和耻辱。

　　郑书妍难以置信看向苏浩南，愤怒使她突然觉得身心疲惫，喉咙堵得难受，气都喘不顺。她像个身负重伤的人，垂死地说：“苏浩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一问，让苏浩南觉得自己真不是人，他自己做的亏心事，他很懂郑书妍这一问是什么意思。他感到自己一点一点矮下去，所有人都看着他，在等一个回答，而他无法给出像样的回答，他只能选择沉默。

　　这一出，陈茵茵虽有点云里雾里，但她总算看清楚一个事实：他苏浩南就不是个好东西。林远当然也看明白了这个三角关系，但他不便介入，就只静静地看着。

　　四个人围成的局面，每个人在心里演算着自己的戏份，想看这局如何收场。

　　郑书妍是第一个决定离开的人，她谁也不睬，踏着愤怒的脚步紧急地离开这是非。不久陈茵茵自己去车上提了行李，也离开了。林远看了几眼这个几乎没了尊严的男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也就默默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苏浩南无援地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阴风掠过，使他一阵哆嗦。他今天的不做辩解，使他觉得自己总算保住最后一点尊严，事情尚不至于太糟糕。

　　“被小三”这件事，郑书妍实在咽不下去。这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愤怒，躺了几小时也没睡着。这时她起床想出去找水喝，走出卧室，发现陈茵茵窝在客厅沙发神伤。客厅昏天暗地，郑书妍靠从卧室走露出来的一点照明，用目光去研究她。

　　理智地想，陈茵茵和自己一样是苏浩南的受害者。为一个苏浩南而两败俱伤，实在不值得。郑书妍想通了，去吧台倒了水，以示好为目的，她顺便帮陈茵茵也倒了杯水。

　　她把水递给陈茵茵，陈茵茵抬头呆呆看了她好一会，但没从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因为郑书妍脸上非常云淡风轻。她接了水，也喝了，然后说了谢谢。

　　郑书妍觉得这个开局很好。大家都是文明人，没有张牙舞爪，都可以体体面面的，很好。她坐下，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诚恳的“对不起”。

　　陈茵茵显然没料到郑书妍会跟自己道歉，她反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又挺知书达理地客观起来：“该道歉的人不是你，是苏浩南。”

　　“我和苏浩南是半年前确定关系的，不过我并不知道你们在交往。其实......我和苏浩南顶多是两个熟人之间的网恋，真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你完全不用考虑我，你可以绝对放心我，我看不上他。”

　　郑书妍刚说完，陈茵茵就轻轻笑了一笑说：“我也看不上他。”

　　郑书妍不禁也笑起来，然而笑着笑着，她发现陈茵茵眼里有了泪。是了，相比之下，陈茵茵的确是最该伤心的那个人。她在眼泪流下来之前倏地抱住郑书妍，把郑书妍吓了一跳。

　　陈茵茵那么相依为命地靠着郑书妍的肩，郑书妍感到很不适应，她极少跟人这么肢体亲密，但她不好意思躲开，便只能僵着身体，自我缓解不适，然后她无厘头地讪笑说：“你真不怕生。”

　　这话中断了陈茵茵的悲伤情绪，成功把她逗笑。郑书妍趁机解救了自己，把身体分开坐好。两人喝着白水，敬着月光，友谊就这么短暂地滋生了。

　　陈茵茵诉说着她和苏浩南如何走到一起，当初她是如何主动的。郑书妍其实对他们怎样走到一起并无兴趣，但听到是陈茵茵主动的时，郑书妍想到苏浩南给她的解释。

　　原来苏浩南说的也不全是假，不过那并不能改变他的渣男本质。

　　陈茵茵讲完她和苏浩南的故事后，许久不再言语。郑书妍本想劝她早点休息，她又突然发问：“你说女孩子真的不能主动吗？女孩子主动的都没好结果吗？”

　　这个问题郑书妍可没法回答，她从来没有主动过，也没刻骨铭心地爱过，但她凭着自己短暂又浅淡的恋爱经历道出真理：“我没主动，不也没好结果吗？”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遗憾的是，第二天开始，她们的友谊就消失无踪，仿佛昨夜的好气氛只是共同做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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