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师心里只有工作

　　KN集团案再次开庭，顾奕森呈上新得来的证据。

　　证据中最直接的视频证据是KN集团在发现奶粉问题后，集团高层与集团董事长视频会议记录。高层们经过讨论决定隐瞒不报，私下召回未出售部分，已出售部分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

　　至于产品为何出问题在其他会议视频中有记录，相关责任人仅受书面警告，没有人为此负的责任，更没有人为受害的孩子负责。

　　这些证据一亮出，再能歪曲事实的刘律师也哑口了，他只能剑走偏锋地对证据合法性提出异议，可惜均被法官驳回。

　　顾奕森提出受害者诉求后，乘机再次请求司法问责相关责任人，审判长定睛看他一会儿，又看看手头上的责任人名单，思索片刻后，答应会传唤相关责任人。

　　这场官司当庭判定原告胜诉。KN集团被责令向受害者公开道歉，并支付受害者相应的赔偿金。

　　旁听席的受害者家属听到宣判结果后一阵欢呼，郑书妍转脸往旁听席观望，她触目到人群后面一个安然静坐的男人，他在喜悦的人群里过分冷静，显得格格不入。

　　她觉得和这个男人似曾相识，挺像公园里遇见的神秘人，但他没戴口罩的样子，使她陌生。动了动脑筋，她拿起桌上一张白纸，隔空遮掉男人的下半张脸，她眼睛从纸上方追过去，对上那男人的眼睛。

　　她立刻认出了他！这个男人果真是出现在莲花公园的神秘人。

　　郑书妍连忙放下纸收回目光，凑近顾奕森向他耳语：“师父，神秘人就在旁听席。”

　　两人一同向旁听席看去时，神秘人却已不见踪影。顾奕森并不急于见神秘人，他通过神秘人的车牌号码，已对神秘人的信息有所掌握。

　　下庭后，家属代表赶来和顾奕森握手道谢，谢谢他为大家奔走赢得公正判决。家属代表眼里的泪光尖锐地触动了郑书妍。她此时很为顾奕森骄傲，也为自己能成为他徒儿而自豪。

　　然而，家属代表接着说出的消息，令郑书妍心里异常难过。这位家属代表，就是受害最严重的孩子的父亲。他悲痛地说：“医生说，孩子应该撑不了几天了。”

　　顾奕森无言了。

　　郑书妍见他紧抿着嘴唇，把嘴唇抿得像一道深刻的伤口。片刻后，他才开口跟家属代表道了声“保重”。

　　当天下午，顾奕森单独找到神秘人的住所楼下，他把车停在路边，坐在车里狩猎一样耐心等着神秘人出现。

　　幸好他来的很是时候，等不到一刻钟，照片中的那辆面包车就出现了。顾奕森坦荡走到神秘人面前时，神秘人一点都不慌，也没有敌意。他一下子就认出顾奕森是受害者这边的律师。

　　顾奕森打量他，五十上下的年纪，黑瘦的面容中眼睛异常沉着镇定。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顾奕森定睛看着他，“你能给我答案吗？”

　　神秘人也定睛看他，用沉默表示可以听听看。他的沉默给人一种阴沉沉的压抑。

　　“你是怎么拿到那些证据的？”顾奕森问。

　　神秘人又沉默了一小会，说：“你没有必要知道。”

　　既然他不愿意透露，顾奕森也没办法，于是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神秘人又说：“这个你也没必要知道。”

　　顾奕森的兴趣更浓了，他觉得这个人实在太不简单，他身上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天性中对危险的试探使他希望知道更多：“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神秘人垂下眼皮，眼皮松松地罩住他沉着的眼睛。这时看他，他就是个低眉顺眼又普通的中年男人，可当他抬起眼皮，一下又变成一个沉着得不可测的男人：“顾律师，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顾奕森心中有个揣测了许久的问题，他知道问出来事情就会变得非同小可，但若不问他对自己没法交待，于是他问了：“出问题的奶粉，背后有你的参与吗？”

　　神秘人的眼神突然变得警觉，顾奕森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他觉得这个问题问中要点了，这也加深了他心里对事件中人性罪恶的猜测。

　　“去年九月，你刚毕业不久的儿子在KN集团研发室里因火灾丧生，你认为是KN集团的过错，但没人为此负责，对不对？”

　　神秘人灵魂像被抽干，他整个人瞬间垮下去，双手消极无力地垂在身体两边，人看上去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所以，你策划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让KN集团高层受到惩罚，”顾奕森显得有些沉痛，“可是，你害了多少孩子你知道吗？这些孩子比你儿子小得多，甚至其中一个孩子，没剩几天时间了。”

　　神秘人仿佛刚刚醒悟过来，这些孩子是因他而受伤害。一切已失去控制。他本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可这时被顾奕森道出真相，他才猛然发现他自己也是罪恶的。

　　“去自首吧。”这是顾奕森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各大网站头条纷纷报道KN集团案件，网友评论一边倒纷纷指责KN集团罔顾性命吃人血馒头，顾奕森的姓名也因此自带正义光环出了圈，在网民心中俨然一位正义使者。而郑书妍因全程参与这个案件，她的名字也在圈内崭露头角。

　　由于社会舆论影响，案件后续判决十分神速。

　　在顾奕森打赢这场官司一个星期后，KN集团相关责任人纷纷被调查传唤，最高检察院对相关人员提起公诉，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中多名重要负责人被当庭刑事拘留，包括KN集团懂事长。

　　宣判当晚，林远约郑书妍吃晚餐，说要跟她好好告别。在他们一起来过的旋转餐厅，他们再度双双立在围栏边看彭城夜景。

　　郑书妍对于林远突然决定离开充满好奇，这个身份神秘的富家公子哥本就不缺这样一份工作，可他却和其他人一样来实习，且对工作认真负责又用心，低调处事一点也不纨绔。如今又为何突然要离开呢？

　　“林远，”郑书妍还是决定问问他，“你为什么离开津度？”

　　看来这傻女孩是真不知情。林远带着心思看她，半晌后微微一笑，他没直接回答郑书妍的问题，而是提起另一个话题：“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我给你讲过Claire的事吗？”

　　她当然记得，她一直想找机会了解后续故事的。郑书妍求知欲满满的目光和林远充满故事的眼神相交，看样子他是想讲完他和Claire的故事。

　　她点头，表示乐意洗耳恭听。

　　“Claire的死，其实我有很大责任，但在法律上我不需要负任何责任，”林远消极抬头，眼望着星月，“法律，有它的不合理的地方。”

　　在美国，林远和Claire共同度过半年多美好时光。有一天，林远一时兴起想去玩极限项目，Claire便陪他同去了。那时他的玩心很重，他玩笑着请求Claire陪他一起玩，Claire说她害怕时，林远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她保证不会有事。

　　最终Claire同意了。他们一起跳蹦极时，意外鬼使神差地发生了，Claire就那样从他倒置的视觉中掉下去，在峡谷中发出一声凄惨的巨响。

　　找到Claire时，她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林远懊悔得要死，但一切也无法挽回了，她的父母拒不接受林远的道歉，拒绝他的探视，当然也拒绝林远参加Claire的葬礼。

　　他没能跟Claire好好告别，这是他另一个悲伤的遗憾。

　　郑书妍不知该讲什么好，她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希望她的温柔能给他一丝安慰。林远和她目光交汇，深沉地看到她眼底去，透过郑书妍清澈的瞳孔，他仿佛穿越时空接触到Claire的灵魂。

　　他动情地喊了一声“Claire”。

　　郑书妍没做任何反应，事实是她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他的动情，她没法给反应。

　　“Claire……”林远的回神后惨淡一笑，“我能抱抱你吗？”

　　林远张开双臂，等着郑书妍来投怀送抱。郑书妍仔细瞧着他，她刹那明白，林远是在向死去的Claire索要这个拥抱。她也惨淡一笑，然后点了头。她没主动投怀送抱，但她愿意暂时顶替Claire的灵魂，等着林远来抱她。

　　林远温柔又深情地拥抱了她。她任由他抱着，但她不主动向他靠近，她始终觉得她若主动，这个拥抱的意义就会变得不明确。她双手略微尴尬地张在两旁，抬起的下巴架在林远肩膀上。

　　她想，这样的拥抱原来并不舒服，远不如看别人拥抱时的感受来得好。

　　“Goodbye Claire！”这句话是林远在郑书妍耳边说的，但郑书妍懂得，这是他在和死去的Claire告别。

　　林远送郑书妍回公寓，在她下车时，他想起他还没回答郑书妍最开始的问题，这时他回答了她：“书妍，KN集团懂事长被刑拘，也许会是无期徒刑，我得回去接手他留下的一切。”

　　信息量好大！

　　林远的意思是，他是KN集团懂事长的儿子？郑书妍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层。这么说，是她和顾奕森把林远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她愣了好一会才问：“他是你爸？”

　　林远默认了。他父亲在KN集团输官司的当天，就收到刘律师的提醒，说恐怕要被严查。懂事长第二天就联系林远，要求他回来担起集团重任。林远找不到理由来回绝父亲，便答应了。

　　郑书妍下车后没回自己住处，她心神不宁地来到顾奕森家门口，她也不知来找顾奕森是想干什么？是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决定选KN集团的案子？还想问他是否一早就知情？

　　否则为什么特意交待她不要对任何人透露KN集团的案子，包括林远……

　　可当门打开的那刻，她满腹的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一个她未曾见识过的顾奕森，他看上去有几天没刮胡子了，一派主动地不修边幅，眼底泛着疲倦的血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消极。

　　KN集团结案后，顾奕森说他要休息几天，让郑书妍自由安排，于是郑书妍回家住了几天，每天过着神仙一般惬意的日子，休息得可好了。

　　再看看眼前的顾奕森，他这几天休息得也太累了吧！
　　郑书妍第一反应是他生病了，所以她甜甜软软地问：“师父，你生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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