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葬礼

　　纪莺的葬礼那天是个很坏天气。窗外雷雨交加。
　　葬礼上，每个人都献上了一朵菊花，鞠了三躬。花圈中有一张被相框裱起来黑白照。上面的女孩散着头发，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露出两个梨窝。

　　“阿莺，我的阿莺啊。”纪父扶着快哭到喘不上气的纪母。
　　凌然低头看着老式手机里的对话框，那个号码她记得，是陈南的。

　　那一刻，凌然似乎明白了纪莺为什么会自杀了。

　　1

　　故事发生在2014的年春天，一个南方的小镇上。那年纪莺17岁，高三。她的每一天都很平凡，周而复始。

　　直到那场江南春雨，直到陈南的出现。所有的一切都把纪莺击的溃不成军。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纪莺像往常一般踩点来到了学校。
　　刚进班级就听到很多同学窃窃私语。
　　她奇怪的看了看大家，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刚坐下好友凌然就拉住她的手说：“阿莺，我们班好像要来个插班生！”

　　纪莺并不感兴趣，从课桌里抽出课本：“哦。”
　　凌然却异常兴奋。“我听班里的同学们说他是从城里来的。诶，纪莺，你说他一个城里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小镇啊，城里的高中不比这里好吗……”
　　纪莺听的漫不经心，她并不想知道那个插班生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上。

　　果不其然，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就带着一个男生来到了纪莺所在的班级里。
　　纪莺低着头补作业，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外的动静。或许是因为班主任的到来，教室瞬间安静了。也是在那一刻，纪莺下意识抬起头来。

　　暖阳洒在他的肩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很高，高到纪莺需要仰望他。
　　他单肩背着书包，穿着普通的白色体恤，黑色长裤，眼眸深邃，鼻梁挺拔。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板上写下遒劲有力的两个字：陈南。
　　“同学们，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大家以后多多关照。班长下课以后带陈南同学去领一下书……”班主任道。
　　在那个时代，陈南就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熠熠生辉。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向陈南表白，但都被拒绝了，无一例外。

　　或许是在那一刻，纪莺就喜欢上了陈南。是的，没有任何理由。如果非要一个理由，说起来可能很俗，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吧。
　　那束光，那抹笑容。一切刚刚好。

　　陈南被老师安排在坐纪莺的后桌，但他没有同桌。因为班级里男女比例都是一样的，他来了，就刚好单出来了。

　　纪莺发了很久的呆，知道下课后有人用笔戳了戳她的背才反应过来。
　　“同学，你知道班长是谁么。”陈南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道。
　　纪莺转过身，讪讪道：“啊，是我，我差点忘记了，对不起。”纪莺看了看黑板旁边的钟，眼看就要打铃了，可她还是连忙站起身来跑出教室了。

　　后来她领到书，急忙往教室赶，可还是迟到了。恰好那节课是数学课，而科任老师特别严厉，看见她从后门喊报告问她：“纪莺？你怎么回事？

　　纪莺解释到一半，直接被数学老师打断：“下课的时候怎么不去？快上课了你才去，上课了不能下节课下课去吗？他不能和同学一起看吗？”
　　面对老师的一连串质问，纪莺无从开口。她虽然成绩好，但换作平时，不是她的错她一定会反驳。可是这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快要上课了自己还是毫不犹豫的跑出教室。
　　就这样，数学老师把她晾在后面一节课。

　　下课后，纪莺把书放在陈南的桌上。然后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闷闷不乐。
　　这时后面的人又用笔戳她的背，只听那人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说：“喂，对不起啊，都怪我。”
　　纪莺耷拉着耳朵，有点委屈。这人的语气哪有道歉的样子啊。可是没办法，她喜欢他，那就原谅他吧。
　　她转过身说：“没关系。”

　　“阿莺，你刚刚在后门委屈的像小猫一样，不过老师说的也挺对。”一旁的凌然笑得合不拢嘴。
　　纪莺无奈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啦。”
　　“说，你为什么这样，你是不是情窍初开了。”凌然打趣道。
　　纪莺心都慌了。她愣了几秒钟，笑着转移话题：“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可能，可能只是太急了。”

　　凌然也只是随口一说，过了一会，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对纪莺身后的男生说：“对了，你叫陈…南是吧？”
　　“我叫凌然，我旁边的是……”
　　“嗯，我知道，纪莺。”凌然说到一半就被陈南打断。
　　凌然：“诶？你怎么知道？”
　　“刚刚数学老师的第一句话就说了她名字。”陈南淡笑。
　　“哈哈哈哈哈哈……”凌然又开始笑了。

　　“对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在好的高中读书呢？突然到这种地方来适应吗？”凌然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磨练？我也不知道，反正会回去的。”他笑得风轻云淡。一脸无所谓。
　　反正都会回去的。那时候纪莺就明白，陈南不是属于这个小镇的人，他不会永远在这里。

　　就这样，后来三个人渐渐熟络了起来。
　　其实凌然一开始也不觉得纪莺喜欢陈南，但日久见人心，有些细节她也注意到了。
　　上课的时候，纪莺总是会趁大家在做笔记的时候偷偷往后看一眼。
　　下课的时候，纪莺总是会从后门走出教室，只是为了多看陈南一眼。
　　放学的时候，纪莺总是会故意走的快一些，只是为了追随他的脚步。
　　但凌然看不出来陈南喜不喜欢纪莺，因为他对每个女生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她要帮纪莺。

　　2

　　教学楼的天台上风很大，把人吹的清醒了不少。
　　“阿南，你应该看得出来，阿莺喜欢你吧。”凌然对着坐在旁边抽烟的陈南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陈南手里夹着烟，在风中低低的“嗯”了声。
　　“那你呢，什么感觉？”
　　不等他回答，凌然漠然的看着陈南，说了很长一段话。
　　“她这个人平时胆子挺大的，但是在你这就不一样的了，她喜欢你，你知我知，我不愿意看她受苦。她已经陷进去了，你要是不喜欢她，就赶紧让她抽出来。”
　　陈南掐了烟。目视着远方。“我喜欢她，从一开始就喜欢。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她未来，所以就让她当做我不喜欢她吧。”

　　话音落，人离去。
　　他迟早要回到原来的的生活里，被自己的母亲安排着一切。婚姻，事业，这些现在还不是他能做主的

　　高三接近尾声那时候，班里没有人愿意参加毕业晚会的文艺表演，最后陈南被迫报名。如果不是班主任告诉班里的同学们，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陈南会弹钢琴。
　　陈南从来没有跟纪莺和凌然说过。因为他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会有表演的机会。
　　教学楼的顶层有一间音乐教室，里面的钢琴虽然很老旧，但勉强能弹。

　　那天下午，纪莺偷偷躲在音乐教室门口看他弹钢琴，窗外是橙红色的夕阳，陈南的手在黑白键之间灵巧的穿梭。

　　那是最美好的画面了。

　　后来她查到，那首歌叫做《不能说的秘密》，那是她一生中听过最好听的音乐了。

　　纪莺靠在门边，静静的听着。音乐声嘎然而止，只剩下一道轻快的女声。

　　“陈南，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纪莺没有离开，似乎也在等待着对方的答案。但他一直没有说话，教室里只剩下沉默。
　　半响，纪莺仓促的转身离开，但似乎脚步声太大，被发现了。狂奔中，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阿莺。”
　　傻子，你说我不能说的秘密。

　　良久后，陈南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打算谈恋爱，你可以走了。”
　　这个女生叫季颜，高三。是整个学校里公认的校花。
　　“为什么？”季颜坚持不懈。

　　陈南没有回答她，加快步伐走出了音乐教室，叫了一声纪莺。

　　她没有回头，一直在奔跑。

　　陈南知道纪莺在门外，他早就知道了。他没有说话，是想让纪莺死心，不要再喜欢他了。

　　3

　　纪莺回家的路上下起了连绵细雨。她一路狂奔，回到了家。
　　这次，她的前面没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
　　她把自己所在房间里，蜷缩在墙角，小声的呜咽着，脑海里不断的响起那个女生的声音，她不敢想象陈南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犹豫，会沉默。
　　他一定是在考虑吧。
　　思绪万千，抽屉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下，那应该是信息提示音。
　　纪莺拿起手机，信息里面有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纪莺，我是陈南，号码坏了，来南边巷口，我有话对你说。］

　　她看到这条短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走出了房门。对于这条短信，她深信不疑。

　　南边的巷口很偏僻，很少人进出这里，纪莺冒着小雨一路小跑到了那，她站在巷口，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
　　纪莺脑子突然想起。陈南刚来几个月，怎么会知道小镇的南边有一个巷口？
　　她反应过来，慌张的拿出手机，编辑信息。

　　:［阿南，救我。］

　　发送成功的下一秒，纪莺被人捂住了口鼻，的腿一软，眼前一黑。

　　纪莺醒来时浑身无力，四肢也被束博着。她惊恐的看着那几个男生，摇着头。
　　“啧，你就是陈南喜欢的那个妞啊。”领头男人摸着她的脸说。
　　“还挺带劲。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小子泡了老子的妞，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泡他的妞？”
　　纪莺摇着头。
　　“他不喜欢我，是我一厢情愿。我也不知道他喜欢谁。”
　　“季颜那个假清高的骚.货.把老子当成屁了，以为她在学校里那些破事我不知道？她哭着求老子放过她，还告诉老子陈南有喜欢的人，她叫阿莺。”
　　男人边说边抚摸着她的腿，粗鲁的撕扯着她的衣服。“是你吧，纪莺。”

　　纪莺再也忍不住，她放声尖叫着，呐喊着。但都无济于事。

　　“滚啊……”

　　她痛苦的闭上眼，所有的回忆都浮现在脑海里。

　　阿南，快来救我啊。

　　她闭上眼，彻底昏死过去。
　　梦中，似乎有人紧紧的抱住她，轻吻了她的额头，替她松绑。

　　4

　　陈南报了警，警察很快根据那条短信的定位找了南巷。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纪莺被送进了医院，陈南只能看着那辆救护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陈南没有在那个地方参加高考，在纪莺进了医院后几天就离开了小镇，他走的那天去了趟医院，可纪莺一直都没有醒来。
　　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是。医生说她是惊吓过度了。

　　临走前，陈南说：“阿莺，等我回来找你。”
　　殊不知，这是最后一面。

　　——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纪莺。”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纪莺愣了愣，随后突然捂着耳朵，痛苦的尖叫着。她的脑海里都是那个恶心的男人的面孔，身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抚摸。
　　她忘不掉。
　　医生见状，给纪莺打了镇定剂。

　　纪莺是在陈南走的那天下午醒来的，她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不吃也不喝。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病房外。
　　“病人可能是受到刺激后惊吓过度，才这样，这是她的心理问题，需要自己去调节，我们也无能为力。”
　　“医生，你不能这样，你看到了吗，我女儿真的很痛苦。”纪父哽咽这说。

　　“她的遭遇，我们深表同情。”医生惋惜的摇了摇头说。

　　病房内的纪母握着纪莺的手，眼眶湿润。“阿莺，没事了啊。”

　　没事了，她还干净着呢。她幸运吗？

　　“妈，我的手机呢，你拿给我吧。”纪莺勉强的笑着说。

　　“手机，手机在这呢，妈拿给你。”纪母递过手机。

　　纪莺接过手机，开了机，她颤抖着手，把那个陌生的号码拉黑，删除。
　　她不敢面对收件箱里的那些未读信息。就像凌然，凌然发了很多信息，都是在担心她，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去学校。
　　纪莺流着泪，往上翻。
　　其中最为醒目的一条，是凌然说陈南走了，离开了小镇。
　　纪莺突然想起，梦中那个温暖的怀抱。她胡乱抹掉眼泪，点进那个备注是陈南的对话框里，问出了她这么久以来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

　　与此同时，某市音乐会休息室里的电视上响起了钢琴声。
　　画面里的人正是陈南，那首歌也是那时在音乐教室里的那首。

　　休息室里的女孩抱着西装外套，静静的听着。突然沙发上的外套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她没忍住好奇心，拿了出来，手机是无锁的，她一滑便打开了。
　　她哼了声。
　　打上两个字发了过去后删掉了聊天记录。

　　“你碰我手机了？”演奏完的陈南质问陈韵。
　　“碰了，怎么，你要打我啊，亏你还是我哥，看你手机怎么了！”陈韵理直气壮。
　　“动了什么？”陈南皱着眉。
　　“帮你拒绝了个桃花而已。”陈韵笑嘻嘻的说。
　　“以后别动我手机。”陈南抽走陈韵怀里的外套冷漠的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的病房里，纪莺的信息提示音响起，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入眼的两个字将她击的溃不成军。

　　：［没有］

　　那晚，纪莺自杀了。

　　死前，她回想起那场江南春雨，那遒劲有力的两个字。

　　千山暮雪。

　　不记来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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