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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凉雨计划着等米凡放寒假就带他到C县他外婆家玩。终于等到米凡放假的那一天，晚上睡觉之前，他对坐在床边正用大毛巾擦干头发的米凡说，“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说完，翻身，接过米凡手里的大毛巾，帮他蘸着头发上的水珠，听见米凡淡淡说，“你自己去吧，我要到医院实习。”
墨凉雨的血液仿佛凝结了一般，心灰意冷说，“怎么，不是放假了吗，怎么还要到医院实习？”
“嗯。”米凡头向下点点，“外科，我想多一些时间看看。”
既然这么说来，失望的墨凉雨也别无他法，只好耸耸肩膀说，“那好，等你有时间在一起去吧。”
米凡从头发缝隙里看着墨凉雨，静了一会儿才说，“要不，你自己去吧。”
“我不，一个人怪无趣的，等你吧。三，五天就成，你总会抽出几天时间吧。”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米凡才慢慢说了声，“好。”
第二天，墨凉雨醒来，米凡已经走了。他走到客厅，看见桌子上放着保温桶，顺手打开保温桶，发现里面放着一个肉夹馍，一根油条，油条下面还有一杯还热乎乎的豆浆。
保温桶下还放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下午，我会早点回来。 米凡。
墨凉雨边吃边笑边反反复复看着那张纸条。
原来这家伙的字写得如此难看啊。
天气很冷，墨凉雨推开窗户，看向窗外。
外面的树木都萧条起来，连天都灰蒙蒙的，他却觉得有种暖暖的气流在身体里悄悄流淌着。
三点，四点，五点，六点，墨凉雨不时抬手看表，到了天越来越黑的傍晚，终于忍不住给米凡打了个电话，米凡没接。
七点，悠悠把饭做好，墨凉雨心神不宁的吃了半碗饭。又给米凡拨了一下电话，臭小子电话那边仍然是一片忙音。
悠悠担心地问，“米凡这家伙怎么还不回家？”
墨凉雨烦躁站起来，“我到车站等等他。”
“好，外面好像飘了一点雪花，凉雨，你多穿一点，再给米凡带一件外套，他呀，老是穿的少少的。”
他站在门口的车站站台等着。天空果然慢慢的飘着小小的雪花，雪花轻轻悠悠落下来，落在地上，瞬间消逝不见。
等了一辆又一辆空空的车过去，快要冻僵的时候，墨凉雨感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摸索着键盘，看见一条米凡的短信，“有空没有？能不能到TH医院大门口来接一下我？”
飞奔着的墨凉雨在TH医院门口看见了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米凡。
他慢慢走过去，一团黑影罩住了垂头看着地面一个小小水迹发呆的米凡。
小子渐渐抬头，看着墨凉雨，黑黑的瞳仁里面蒙着泪水。
墨凉雨被击中一般渐渐蹲下身，手指触摸米凡冰凉如铁的脸孔。
“发生什么了，早晨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在瑟瑟发抖。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全身肌肉都在发抖。
墨凉雨把手上拿着的外套罩在米凡身上，又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包住米凡，抱起他，拦车回家。惊恐万分的悠悠和丁一方帮着墨凉雨忙活半天，才把身体逐渐暖和一些的米凡裹进了被子里。
墨凉雨紧紧抱着依旧发抖的米凡，看着他的唇色渐渐由乌青转为淡淡的红色。
“怎么了，米凡，出什么事了吗？”
米凡摇摇头。
夜深了，悠悠和一方回了自己房间。
墨凉雨想放平米凡，可他却像溺水的人一样死死抓住凉雨不放。
沉默很久，米凡忽然开口。
“今天下午，儿外的一个孩子心跳骤停，我和我同学站在老师旁边，看着老师插管，插完气管插管以后，老师说，病人自主呼吸还没有，护士去备呼吸机了，你把呼吸气囊递给我，我先按压一下。
我当时站在靠边的地方，同学把呼吸气囊递给老师，老师对着气管插管捏了没有半分钟功夫，忽然我看见那个小孩浑身泛起奇异的粉红色，然后从鼻子和嘴巴里流出很多粉红色的血液出来，接着，全身由粉红色变成充气娃娃一样，颜色越来越苍白，我这时候才发现接过气管插管上面的氧气原来一直打在七，八升的位置上。因为忘记调下来氧气浓度，病人的肺被冲破了！是我们害死了那孩子！”说着，米凡又不由自主打了几个寒噤。
“半分钟不到，人就没了。他才十二岁。本不应该就这么没了。老师对他爸爸妈妈说，实在是回天乏力，我们尽力了，孩子爸妈一边哭，还一边对着我们千恩万谢着。”他嘴唇发抖着，抬眸看着凉雨，又两行眼泪从眼睛里滑落下来。
“都是我们的错。本来可以抢救过来的，本来那孩子不会死，不是那么惨，不会就那么不明不白走了。”
“孩子的姐姐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一直呆呆抱着她弟弟，轻轻哼着摇篮曲，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墨凉雨把米凡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头，“傻孩子，也许，即使氧气没打那么大，那孩子也会死的。再说，操作者不是你，这和你没有关系，别自责了！”
米凡缩在他怀里轻轻哭泣。
墨凉雨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安慰眼前的米凡。但他很理解米凡此刻的心情，本来怀着治病救人的目的和热忱穿上白色的大褂，却亲眼目睹一条生命因为他们的失误灰飞烟灭。
也许，这个外表看起来放浪不羁的米凡只是用一种虚伪的表象掩盖着自己内心的纯善和软弱；也许每个拿着手术刀的医者都有着这样一段良善的本性未被泯灭而苦苦挣扎的时候。
那一夜，凉雨一直抱着睡得很不安稳的米凡，听他一直辗转反侧着，嘴里时时念着，对不起，对不起，间或还夹杂着爸爸，爸爸的呢喃。
墨凉雨一直看着微微颦着眉头贴着他身体温度入睡着的米凡。看了几乎一夜。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他脑子里始终萦绕着一个无可奈何的念头，也许，自己是有点喜欢上了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米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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